《爱意漫长》岛肆

31、chapter 31

　　冬天风大，宋卉穿得并不厚实，可她丝毫不觉得冷，她只觉得畅快。

　　她就这么一路走着，甚至都没想起来要尽快赶去高铁站的事，直到发现周围环境变得越来越陌生，她才从那种莫名的畅快中脱离出来。

　　此时天色虽未擦黑，但车流却明显多了很多。
　　宋卉掏出手机，发现她竟走了一个多小时，而唯一一班回城大的高铁不到半个小时就要发车了，且导航显示，从她当前所在的位置前往高铁站要二十多分钟，算上进站和检票的时间，她必然是赶不上了。

　　宋卉犹豫两秒，换了个打车软件，正准备叫顺风车，一个熟悉的车身在她身边缓缓停了下来。有那么一瞬，宋卉的大脑像是宕机般跌入了一片空白，直到车窗摇下，熟悉的面庞映入眼帘，她才相信周珩回到了夏城的这个事实。

　　“走累了？”周珩问，像是在问她有没有吃饭那么自然，没等她回答，他用下巴点了点副驾座，“要是走累了就上车吧，顺便陪我吃个饭。”

　　墨色GLC缓缓上路，当密匝匝的暖气朝她裹围而来时，宋卉才后知后觉出一点冷意来。

　　她把被寒风吹得青紫的手交错在一起揉搓着，可惜效果并不显著，这时周珩突然伸手拨弄了一下中控台上的空调通风口，原本四散的暖气立刻朝她吹来，不等宋卉道谢，他又拿了瓶喝的给她。

　　“刚刚停车前买的，先拿着暖暖手吧。”

　　宋卉握着那瓶尚还温热的饮料，没有问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也没问他怎么找到的自己，她只是摇了摇那瓶温热的饮料，说：“谢谢。”

　　“不谢。”周珩说，“不过我对夏城不熟，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餐厅可以推荐？”
　　“喜欢吃日料吗，”宋卉突然说，“夏城有家日料还不错。”
　　“怎么走？”
　　“我给你导航。”
　　“用我的吧，我的连着蓝牙。”

　　宋卉应了一声，顺从地放下了自己的手机，但却没找到周珩的。周珩抽空看了眼中央手枕，发现他放在上面的手机确实不见了，也有些奇怪，正要低头去找，宋卉忙出声制止他。

　　“还是我来吧，周教授你看路！”
　　“……”周珩说，“行。”

　　周珩一直习惯把手机放在中央手枕台上，宋卉观察到过几次，加上他说他刚买过东西，她想除非是给人偷了，不然应该跑不到哪儿去。
　　想着，她先在自己座位这侧摸了一把，没有，又伸手在周珩那侧摸了一把。

　　左、右、左……

　　宋卉来回扫了一圈，很快就摸到了滑进了车座缝隙里的手机。

　　她费力挖出手机，正想问开机密码，就发现她半贴在中央手枕上的这个动作将两人的距离拉近了不少，她的问题也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驾驶座上周珩好似并未察觉，目视着前方问道：“找到了吗？”
　　宋卉悄悄拉开距离，举起他的手机：“有密码。”
　　“9468。”周珩说，“你自己开吧。”

　　9、4、6、8……

　　宋卉依次输入，手机当即解锁。
　　她蓦地想起去周珩公寓那次，好像门锁的密码也是9468。

　　她不由问道：“这串数字有什么特别的吗？”
　　“你问我的密码？”周珩说，“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周’在九宫格上的顺序。”

　　宋卉在虚空中试了一下，果然是，与此同时导航也已经调整好了。

　　她把手机还给周珩，然后掏出自己的手机，尝试用团购软件搜索这家餐厅，也因此，她没看见周珩后知后觉般的，慢慢红起来的耳垂。

　　宋卉想带周珩去的是一家老宋曾带她吃过的怀石料理。

　　这家店已经在夏城开了很久了，在宋卉的印象里，店主自己就是主厨，虽然门店很小，但价格不低，因此需要提前一天预约。不过夏城这两年发展得不错，那家餐厅附近的异国餐馆多如牛毛，要是实在不行，那附近有家土耳其餐馆的评分也很高，可以试试。

　　宋卉胡乱想着，很快就凭记忆搜到了这家餐厅。

　　午市999，晚市1314。
　　价格定得倒是很有“中国人的浪漫”。

　　宋卉找到餐厅电话打了过去，万幸，店里的食材还够再加两人。只是这家店开在商贸区附近，那里是夏城最早发展起来的区块之一，数十年的财富积累让这个地方的租金变得十分高昂，房东们不愿放弃这笔不菲的收入，因此城市革新的计划很难在这个地方推进开来，交通也十分阻塞。

　　周珩将车开进商贸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逼仄的居民楼里找到了一个停车位，而此时天也已经黑了下来，宋卉在夜色中循着记忆中往小区内部走，就在她以为自己走错了方向时，她看到了餐厅门口落地的日式宫灯。

　　已经是晚餐时间了，但店内的人并不多。
　　宋卉和周珩被安排着落座，吃了一会儿后，宋卉发现主厨似乎总在打量她，她有些奇怪，但还是礼貌性地冲主厨笑了笑。
　　这时主厨端上来几盅松露蒸蛋，将她的那份分给她后，主厨突然对她说了几句话。

　　作为一个从未学习过日语的人，宋卉完全没听懂他在说些什么，茫然间，站守在他们身后的一个小哥走上来说：“我们大将说很高兴再看见您，不知道您的父亲是否安好？”

　　宋卉错愕地看向主厨，只见主厨笑着指了指她的身后，她立即回头，发现那是一堵用餐打卡的照片墙，在略显昏暗的灯光下，她一眼就看到了自己和老宋的合影。

　　那是四十八岁的老宋和十六岁的自己。

　　十六岁的宋卉和现在的宋卉看起来有很大的不同。

　　那时的她其实已经是个非常难搞的女生了，不过除了有一个不怎么疼爱她的母亲外，她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烦恼，因此眉眼间还没有那么锋利，配上她的丸子头，碎胎发，和因为抗拒拍照而不自觉撅起的嘴，有一种冷厉又奇异的可爱，这让她在一众照片里成功地脱颖而出。

　　而老宋。

　　宋卉已经记不起后来的老宋是什么样子的了。

　　印象中，在跟程璐离婚后，老宋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很消沉，但有一天他忽然又变得健朗起来，当时宋卉并不明白，但现在她知道了，那应该是宋彬开公司不顺向他请教的那段时间。
　　可惜的是这段时间并不长，因为老宋很快就离开了她。

　　现在宋卉看着四十八岁的老宋，看着他搂着自己时笑成了一条缝的眉眼，记忆忽地回到了从前，回到了每一个她受了伤却被悉心抚慰好了的瞬间。

　　宋卉起身走向照片墙，用柔软的指腹一寸寸地抚摸过老宋带笑的面容。

　　好久不见啊老宋。
　　你还好吗？老宋。

　　在店里吃饭的都是陌生人，而主厨只所以会记得她，只是因为她那张惹人喜爱的照片，但在她伸手抚上照片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善意地保持了沉默。

　　这时周珩起身走过来，用宽大而温暖的手掌在她头顶轻轻摩挲了一下。
　　宋卉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看着老宋的照片。

　　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在这个日子里，那个喜欢给她拍照却从不给自己拍照的男人，却在多年前偷偷地在这里给她埋下了一颗无比珍贵的彩蛋。

　　她很高兴。

　　她很高兴。

　　宋卉对刚才帮忙翻译的小哥说：“请你帮我转告大将，我的父亲很好，我也很好，谢谢他的关心。还有……”
　　宋卉取下那张照片，“我想把它带走。”

　　小哥原样翻译了，主厨什么都没说，只是示意她请便，但上最后的甘物时，她得到了一盏跟其他人完全不同，但却跟合照里的一模一样的甜品。

　　走出日料店时夜已经深了，宋卉知道他们该赶紧回江城了，可她突然想去一个地方看一看。

　　她拉上周珩，邀他驱车前往夏城乡下的一座山上，快抵达时，她叫停车子，在山下一家小超市里买了两瓶不知什么牌子的酒，然后指挥着周珩沿着盘山公路一直开到了山顶。

　　“这里……”停了车的周珩有些惊讶。
　　“这叫太平寺。”宋卉说，“我爸在这里投过钱，不过我很久没来了。”

　　这个时间寺里主殿的大门已经关了，山下两处侧殿的倒还开着，不过宋卉没想进去，就在主殿正对面的一个凉亭里坐了下来。

　　这是夏城很普通的一个乡下，也是她已逝的爷爷奶奶的家。当年有人想在这里修建寺庙，可又怕没有香火，迟迟没有动工，恰逢那段时间她不知生了什么病，总是反反复复地发烧，怎么也不见好，老宋就投了一百多万给庙里。

　　说来也怪，老宋的钱才刚划出去她的病就好了，整个人活蹦乱跳的，所以寺庙建好后，老宋总带她过来爬山，直到她上了初中，学业压力渐大才消停下来。

　　不过他们现在身处的这个凉亭是后来建的，不知是预算有限还是刻意所为，凉亭前面就是悬崖，只有一排很是粗陋的栏杆挡着。

　　宋卉看着远处星星点点的灯火，旋开瓶盖喝了口酒，又递给周珩一瓶。
　　周珩要开车，接过来后并没有动，但也没有阻止宋卉。

　　酒瓶很快见了底，宋卉突然踏出凉亭，在周珩猛然提起的心中一个转身靠在了悬崖边的栏杆上，猛烈的山风将他披在她身上的羽绒服给吹开了，也吹得粗陋的不锈钢栏杆咣咣作响，恍惚间给人一种要把她吹下悬崖的错觉。

　　周珩下意识往前了一步，喉间微不可察地弹动着，声音却很沉稳淡定。

　　“那边危险，宋宋，回来。”
　　宋卉闻言看了眼栏杆，抬头冲他笑道：“生死天注定，不用怕，而且这里很安全。”
　　周珩眸色沉静：“我知道，但我们该回去了。来，回来吧。”

　　山风强劲，宋卉的头发被吹得高高扬起。
　　大概是有些醉了，她眯眼看了看周珩，而后忽地绽开一抹笑容，即便是在微弱的星光下也明艳得不可方物。

　　“周教授，”她忽而问，“你是不是喜欢我？”

　　周珩呼吸猛地一滞。

　　他看着宋卉宛如含着细碎星光的眼睛，既未承认，也未否认，只是不动声色道：“你先回来再说。”
　　宋卉却不依不饶，追问他：“你为什么不回答？”
　　周珩沉默一瞬，正准备再劝，宋卉忽然伸手拽过了他的领带。

　　凉亭本就高出地面一点，方才周珩又踏出了一步，正好踩在了凉亭的边缘，现在被宋卉这么突如其来地一拽，他一个不稳直接栽到了宋卉身上。

　　“咣”的一声巨响，不锈钢栏杆猛地震动了一下，却结结实实地扛住了两人的重量，周珩侧头看去，发现栏杆是由水泥浇筑固定的，咣咣作响的只是没焊紧的圈盖，这才知道自己之前多虑了，微微放下心来。

　　他低头看向宋卉，被他压了一下的宋卉有些晕乎乎的，却还没忘记要问他的问题，拽着他的领带将人逼向自己。

　　“说啊，你是不是喜欢我？”

　　周珩维持着被她拽住的姿势，浅淡的眸子里隐隐有光芒闪动，然而他什么也没做，男性低沉且富有质感的声音在山风的卷席下有着克制而自持的性感。

　　“你喝醉了，我现在回答你没有意义，先回去吧，时间不早了。”
　　“你好烦，你就不能直接回答我吗？”

　　周珩定定地看了她一瞬，忽然他骤然俯身，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拉短。

　　他靠近她，冷冽的山风中，男人身上成熟的冷松气息轰然炸开，他微微张嘴，温热的呼吸立即喷洒在了她的唇上。

　　“你真的要我回答吗？宋卉。”

　　唰——
　　天际忽然闪过一道白光。

　　宋卉被吓得猛然一颤，接着一道响雷骤然落了下来。
　　震耳的雷声中，宋卉倏然清醒。

　　她猛地松开了拽着周珩领带的手，艰难地扯过被风吹开的羽绒服，试图将自己埋进去。

　　周珩低头看着她，电光下她裸露在外的脖颈白皙且脆弱。他喉间又不受控制般弹动了一下，但这次他的喉间先是猛地上提了一下，而后轻轻落下，缓慢且勾缠。

　　他后退一步，声线冷静而沉稳：“走吧，快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