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意漫长》岛肆

22、chapter 22

　　“……事情就是这样。你哥的公司只是暂时困难，很快就可周转。况且我问你借的也不多，你夏城那两套房子，随便一套也值上千……”

　　程璐坐在沙发上，说这话时脊背挺直，语气一如往常的冷硬。

　　不像在借钱。
　　更不像母女间的谈话。

　　宋卉并不意外，甚至觉得程璐就该这样，否则作为女儿的她，就太可悲了。

　　她从包里拿出那份产权证明，语气同样冷静。

　　“你们要借钱做什么，这不在我的关心范围。我只想说几句。”宋卉看着自己的母亲。
　　“四年前你和爸爸离婚，虽然家里经济窘迫，濒临破产，但爸爸能折现的折现，该分割的分割，可给的全给了你们，除了那两套划给我的房子。这个分配方案是你同意了的，所以并没有什么‘因为走得急所以没把哥哥那套拿走’的说法。那两套房，一直是我的。”

　　程璐面色铁青，嘴皮微动，似乎想要说点什么，又硬生生忍住了。
　　宋卉不由觉得好笑，因为程璐之所以不反驳，只是因为她拿出了那份产权证明。

　　“不过，”宋卉继续，“你是我的母亲，我愿意分一套给你。我那两套房子，一套临近商业区，一套偏远。商业区那套是别墅被收走后，我和爸爸住过的地方，我不会给你。偏远那套，虽然总价较低，但也足够你们周转。这是房子的产权证明……”

　　宋卉纤长的手指按在那张证明上，指甲边缘处因用力泛出一圈白色。

　　她把这张薄薄的纸缓缓推到了程璐面前。

　　“我不需要你们还，但作为交换，请你们以后别再联系我。”

　　程璐放在膝上的手不由握成了拳头，胸膛也不受控制地剧烈起伏着。
　　她死死地盯着宋卉，像是在看一个十分陌生的怪物。

　　是的，在程璐看来，宋卉就是一个怪物。

　　从她怀孕的第三个月开始，宋卉这个怪物就在折磨她。
　　孕吐、厌食、浮肿、呼吸困难……所有怀宋彬时没有的孕期反应如烈焰般卷来，而她的身体越虚弱，样子越丑陋，她就越憎恨自己肚子里的存在。

　　后来宋卉出生了，但也不如宋彬小的时候讨人喜欢。
　　她不喜欢笑，也几乎不哭，经常就那么睁着眼睛看着她。

　　那是一双太过冷静的眼睛，冷静得似乎可以看穿她强装出来的母爱。

　　是的，她不喜欢这个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孩子。

　　宋为璋带她去看了医生。

　　产后抑郁。

　　从医院回来后她开始服药。

　　确实，服药期间，她对宋卉的厌烦在一点点减少，有一些时间，她甚至找回了当时照顾宋彬时的感觉，但那些药物让她身材变形，让她头疼、失眠、呕吐、虚弱异常。

　　她变得不像自己了。

　　做宋卉的母亲和做自己，好像成了一个彼此相悖的选择。

　　她想做她自己。
　　她觉得她没有错。

　　现在，程璐看着坐在沙发对面那个脊背纤薄却挺拔坚韧的女孩儿，觉得曾经那个折磨得她生不如死的怪物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长大了。

　　她变得更冷静，也更冷漠。
　　变得，跟她越来越像。

　　程璐最后还是默认了宋卉的交换条件。

　　她问：“房子什么时候过户？”
　　宋卉：“过户要去夏城，你们定好时间，提前两天联系我。”
　　程璐：“那你今天……”
　　宋卉：“我定了酒店，明天看完外婆就走。”

　　沉默在两人之间铺开一瞬。
　　良久，程璐说：“也好。晚上一起吃个饭吧，毕竟，”她顿了顿，“毕竟母女一场。”

　　宋卉被“母女一场”这四个字轻刺了一下，她忽然想再说点什么。

　　她看着程璐依旧漂亮却不掩微末细纹的脸，说：“这房子算我给你的赡养费，怎么用是你的自由，但我建议你多为自己打算，宋彬他不是什么做生意的料……”

　　“你他妈的说什么呢！”

　　玄关处忽然传来一道男声，宋彬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

　　身形瘦高，模样与程璐极为相似的男人把钥匙一扔，一路踢着凳子走过来，指着宋卉的鼻子，眼里满是怒火。

　　“宋卉你他妈的说什么呢！”

　　四年未见，宋彬仍旧是这副模样，一见她就剑拔弩张，宛若仇敌。

　　宋卉冷笑一声，抓起包就想走，却被宋彬拽住了。

　　“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我不是做生意的料？”
　　“是不是，你自己清楚。”
　　“妈的你是不是想挨揍？！”
　　“你可以试试。”
　　“都住口！”程璐难得没有偏向谁，“彬彬，你先回屋。卉卉……我送你下楼。”

　　宋卉没说话，从宋彬手里拽回自己的包，而宋彬却眼尖地看见了还摊在桌上的那份产权证明，他的脸色顿时缓了下来。

　　“哟，原来是送房来的啊。”
　　宋卉目光微微一沉：“与你无关。”

　　宋彬闻言，挑眉揽过程璐，一脸挑衅地看向宋卉，就像小时候，他仗着程璐的偏心，总是居高临下地睇视着她那样。

　　“房子给了妈，有没有关，那可不是你说了算。”

　　宋卉捏着包带的手下意识一紧，但她很快松开了，冲宋彬一笑。

　　“你似乎没搞清楚一件事。这张产权证明上写的是我的名字，也就是说，只要我没去签字，它就永远是我的。
　　“明白了吗，哥哥？”

　　宋彬按在程璐肩上的手顿时青筋暴起，目光里顿时多了一分狠戾，却不敢再说些什么。看着这样的宋彬，宋卉忽然觉得自己没什么生气的必要。
　　她转向程璐，说：“我先走了，晚餐地址发我就行，不用送。”

　　宋卉定的酒店在程外婆家附近。
　　她打车过去，办好入住手续，仰面躺下。

　　候机一小时，飞行三小时，打车到程璐那里，又花了一小时。
　　这五小时的行程让宋卉身心俱疲。
　　她就这么闭目躺着，很快就睡了过去。

　　宋卉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觉得醒来时天色微沉，而手机里躺了好几条信息。

　　宋卉起身，边向卫生间走去，边点开手机。

　　信息来自三个人。
　　一个是周珩。还有两个，是程璐母子。

　　宋卉最先打开周珩的，发现他在八个小时前就发来了信息，但她没看见，于是周珩又发了一条。

　　ZH：到了吗？
　　ZH：情况如何，请速告知。

　　不知怎么的，宋卉觉得心脏处微微鼓动了一下，陌生又新奇的感受。想了想，她打字回复：解决了，晚上去吃个饭，明天就回。

　　发出信息后，她退出对话框，分别点开程璐和宋彬的。

　　程璐的信息是一小时前发来的，只有一条，是个定位信息，备注1302包厢。
　　宋彬倒是发了好几条，看去颇有些急切。

　　George·宋：六点吃饭，不要迟到。
　　George·宋：出发没？
　　George·宋：你不会不来了吧？
　　George·宋：宋多余？？

　　宋卉看着最后那三个字，手指微微收紧，半晌，她调出手机导航，看了看路线，回复：半小时到。

　　程璐选的是一家连锁店，正好是上次赵馨在江城请客的那家海鲜火锅，只是出租车在城区绕了一圈，最后却在一家酒店楼下停了下来。

　　宋卉下了车，门童给她开门，礼貌询问：“女士您好，请问您有预订吗？”
　　宋卉问：“麓岛海鲜姿造是在这吗？”
　　门童：“是的，在13楼，电梯在大厅左手边。”
　　宋卉颔首：“谢谢。”

　　宋卉上了楼，很快就有人领她进了包厢，只是包厢里不仅坐着程璐母子，还有一个陌生男人。宋卉愣了愣，宋彬却一改短信里不甚耐烦的模样，在她进门的第一时间起身迎向她。

　　“你可算来了，快坐。”又招呼服务员，“再拿一副碗筷来。”

　　宋卉疑惑地看向程璐，但程璐并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把视线撇了过去。
　　宋卉压下心里的不适落了座，这时陌生男人忽然出声，只是问的是宋彬，目光却毫不掩饰地落在了宋卉身上。

　　“这就是你妹妹？看上去比照片里漂亮很多啊！”

　　宋彬给男人倒了杯酒：“女大十八变嘛！”又对宋卉说，“这位是江总，来，给江总敬个酒。”
　　宋卉没动，宋彬像是早就料到一般，自顾自说，“今天难得在这碰上江总，我妹也是难得才来趟锦城，都是缘分！江总可一定得赏脸，更别说未来启航还得仰仗您呢！”

　　启航是宋彬那家小公司的名字。

　　程璐借钱时提过，宋彬那家公司目前就两个问题，一是资金断流，二是车间难产。
　　资金这块，她已经同意给钱，那眼前这位江总，应该就是解决车间问题的关键。

　　宋卉虽然跟宋彬不对付，但也不至于让外人看笑话，听懂了宋彬的暗示，抬手给自己倒了杯茶。

　　“我不会喝酒，江总，敬您杯茶。”说完，不等几人反应，她就仰头把手里那杯茶给喝了下去。

　　江总明显一愣，接着哈哈大笑起来。

　　“喝茶好，我也喜欢喝茶。服务员，把酒都撤下去吧，今天我们只喝茶。”说完，他冲宋卉一笑，也端起茶杯，边盯着宋卉，边慢慢地喝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