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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出来!”段流苏斥道,碗上铃铛无风自响,叮呤、叮呤,回荡于林子上方。
没有回话,松果又至,段流苏往腰上一摸,挥出薄如蝉翼的情长剑,但见寒光闪了三闪,十数枚松果一一被打落在地,皆由当中一剑剖为两半,切口平滑。林中那人发出一下轻微惊叹,语气略重,段流苏听得真切,腕上铃铛立时呼啸而出,宛如爆豆一般,划过茂密枝叶,直直朝那人打去。
灌木丛内传出一下金属相撞的清脆声响,静夜里听来格外悦耳,紧接着一道黑影高高跃起,不进反退,几个起落就去得远了。不料铃铛再度跳起,如影随形,逼得那黑影不得不停了下来,反手一抽,将铃铛狠狠打回。
段流苏伸手接过铃铛戴回腕上,脚下发力追了上去。此时,那黑影已不再逃走,定定站再原地等着。直至奔到跟前,这才看清了,那人蒙了面,一身黑色劲装,身形玲珑妙曼,竟是个女子。
“你可是鸳鸯刀的主人李云楚?”段流苏站定,问。黑衣女子看她一眼,不说话,手中武器于空中一扬,原是条烂银链子,月色下熠熠生辉。段流苏冷冷一笑,横剑胸前,道:“不肯说么?那就捉你回去也煮上一煮!”黑衣闻言女子大怒,银链子舞得呼呼做响,幻做百十道光圈层层压下,段流苏浑然不惧,挺剑直刺,眼看就要刺破光圈之际,那黑衣女子突地弃了烂银链子,摸出一把柳叶镖,手一甩,立时引起漫天花雨,嗽嗽嗽快速疾落,段流苏未曾料到有此一招,慌忙祭起铃铛挡在身前,却还是慢了半步,顾此失彼,腿上吃疼,已然中招!
“回去,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黑衣女子开口道,似是故意压着嗓子,略显沙哑,好在并未乘胜追击,转身没入了夜色当中。
段流苏松了一口气,暗叹幸运,谁知刚一站起,竟又感到阵阵头晕目眩,小腿伤处益发麻得没了知觉,缓缓向外扩散着,接着就失去了意识。
待到醒来,发现置身于一木屋当中,墙上挂有簸箕,簸箕右侧悬了弯弓与箭袋,弓不甚大,显然是为孩童所用。门外煎着药,小灶里炉火跳得正欢,却不见熬药之人,药味随风一股股地飘散进来,熏得满屋都是。
段流苏动了动,这才发现自己手脚皆被捆着,生疼得紧,好在一双铃铛就放在门边桌子上,看见它们就好比看见救命稻草一般,段流苏暗喜,赶紧念起口诀,不料铃铛动也不动,一味沉寂,又再试试,依然无功而返,不由得心头大骇,料想着多半是被人下了咒,封了法力!
“哩呀啷个哩,男娃哩,娶媳妇,哩呀啷个哩……”门外有人哼着小调快步走进,竟是先前那个异乡少年。所谓因果循环,自有报应,几天前少年落在段流苏手里,如今竟就调了个转,段流苏给五花大绑了去。
少年跑进屋来,托着腮帮子乐呵呵地凑到段流苏面前,问:“你叫什么名字?”又说回了地道的汉话。段流苏没好气地瞪了他一下,当即别过脸去,两眼望墙。少年也不在意,仍旧乐呵呵道:“我叫末柯,阿妤常说,要知道别人的名字,就得先说出自己的,现在我说了,到你咯。”段流苏不予理睬,依然面壁而望,只听得背后脚步声响,少年似乎走了出去,悉悉唆唆地在外头搬些甚么东西,偶尔喘一下气,看来那物颇重,末了似乎还有水声,不知搞啥名堂。
不一会儿,少年又跑了过来,二话不说将段流苏打横抱起,呼哧呼哧朝外走去。这一出门,乖乖不得了,段流苏的魂就飞了一半,院子外头赫然架着一口大水缸,缸下简单砌着些砖瓦片,旁边七零八落地堆着几摞干柴,分明是依葫芦画瓢,拿当初整治他的方法来治段流苏!
“该轮到你说了,叫什么名字?”少年伸直双手,将段流苏举到水缸上头,笑得很是天真。段流苏倒吸一口凉气,恨得牙痒痒的,老半天才从嘴里挤出几个字来:“段流苏!”少年满意地点了点头,把人放了下来,跑回屋里找出一张图纸,指着又问:“你找它干什么?”段流苏抬眼一看,正是那鸳鸯刀图样,于是翻了翻白眼:“我要找它的主人李云楚,你可认识?”少年侧着脑袋想了半晌,终是摇了摇头,本以为就此能告一段落,谁知那少年一边往缸下生火一边呦呦念道:“阿姝说,来而不往非礼也,别人怎么对我,就该同样地还以颜色,你煮过我,本来应该煮回你才对,见你是女孩子,姑且算了,不过你身上好脏,就帮你洗洗吧,也算报仇咯。”说着也不管段流苏如何大吵大闹,三两下就把人给扒个精光,随手扔进缸里,转身拎起扫帚,没头没脑地一顿搓洗,弄得段流苏险些背过气去,心中羞愤交加,双眼几欲喷火。
缸里的水越来越热,蒸得段流苏满脸通红,一叠声地叫嚷开来,少年看着有趣,非但没有住手,反倒把扫帚擦得更快了些,边耍奇道:“怎地你身上和我长的不一样?”说完目不转睛看着,惹得段流苏血往上涌,双泪横流,恨不得一头撞死,咬牙切齿:“小子,别让我活着出去,否则非弄死你不可!”少年不为所动,用手试了试水温,觉得差不多了,便蹲下身去将柴火划拉出来,道:“不能再烤了,你比不得我,再烤就熟咯。”段流苏索性闭了眼,心里一千遍一万遍骂着,气狠了。
孰料那少年又在一旁自言自语道:“水里会着凉,我把你抱进屋里抹干净吧。”段流苏急得一下睁开眼来,斥道:“别碰我!”她赤身裸体,虽说对方不过是个半大毛孩子,又怎能让其抱在怀里?
如此凶神恶煞,倒还真把少年给吓了一跳,一时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僵在当场。这时候,院子篱笆外头忽然传来一把声音,隐带怒气:“末柯,休得胡闹!”竹门一开,掠进一条人影,看不清怎么出的手,一下就将少年抛进屋里去了,转身,正自面对这边,段流苏一看,登时惊为天人,这女子生得好生貌美,眉若春山,目似流星,瓜子脸,绛红唇,即便穿着朴实布衣,也难以掩盖身上那股子雍容贵气。
“姑娘受惊了,末柯年少不懂事,别往心里去。我叫阿妤,是末柯的姐姐。”阿妤说着就将段流苏从水缸里抱了出来,用衣裳裹住,解去绳索,动作很是轻柔。段流苏用力将人推开,一把拾起地上镰刀就冲进门去跟那少年拼命!
乒乒乓乓!屋里翻箱倒柜地闹了起来,时不时传出刀锋割在硬物上的钝响,还有就是少年的尖叫声,然而奇怪的是,那少年也不向段流苏讨饶,只不停叫着阿妤的名字,连哭带喊:“阿姊手下留情,放了我哩,再也不敢了!”阿妤却置若罔闻,只自顾自地收拾散落在地上的柴禾。
约莫过了半柱香工夫,估摸段流苏也打累了,扶着墙边不断喘着粗气,那少年也不好受,死死抱住脑袋缩在角落里,浑身上上下下爬满了一道道的红肿细痕,就连头发也掉了不少,露出一块一块头皮来,同样也有几道红痕趴在上面,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待到段流苏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尚觉不解气,又把少年拽至面前,掰开护着头脸的双手,冲面门举刀就砍!
“阿妤救我!”少年吓面无血色,他虽然铜皮铁骨,却不代表面门也一般地刀枪不入,本来此刻段流苏失了法力,奈他不何,可屋子内外都被阿妤做了手脚,有无形法力制着,寸步难行,苦也!
眼看镰刀就要划到眉毛上了,旁边伸出一手,按在刀背上头,背后更飘来阿妤柔和的嗓音:“姑娘,得饶人处且饶人,末柯受了这些教训,他知错了。”少年一听,慌忙跪在段流苏脚下,砰砰砰连嗑三个响头,眼泪鼻涕哗哗直留:“姐姐,末柯错了,别再打了,疼!”
段流苏也不理那少年,两眼恨恨瞪着阿妤,将镰刀往地上一扔,咬牙道:“我失了法力,斗不过你,我认栽!日后你们莫要让我碰着了!”说罢气鼓鼓往角落一蹲,越想越是委屈,双目澄澄泪下。阿妤叹了口气,柔声道:“你找不着我们的。外面罐子里熬的是解麻药的汤汁,你喝了,法力也就恢复了,今日之事你若要记恨,那就记着吧。”说罢拉起少年,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
“慢着!”段流苏扭过头来,眼眶通红:“林子里打伤我的黑衣人是你么?”她怨恨难平,非要弄个明白不可!阿妤身形稍顿,幽幽道:“那是阿姝,也是你运气好,若换在前几年,你早就死了。”少年听得有些费解,昂起头道:“阿姝姐姐不是答应了神婆,不杀生了么?”阿妤用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笑道:“是啊,所以这位小姐姐还活着。”少年这才重新露出笑容,牵着阿妤边蹦边跳,两人渐行渐远,很快就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