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渡（GL）》onion

51、51

　　云层厚重，冷天邪正自屏着呼吸，顶风而行，刚离开天界不久，忽见西面有四道强光腾空而出，转瞬即逝，由于隔得太远，看不大清楚，只隐约瞧着似有活物，体态不一。
　　“莫非是那四神君？”冷天邪灵光一闪，很快又禁不住笑出声来，四神君分明被自己用噬魂咒囚在金刚圈内，咒术不破，他们便出不来，这会多半是眼花了吧。
　　冷天邪笑笑，极力摄住心神，往临风观赶去，未及降落云头，远远便瞅见山上火光冲天，一片乌烟瘴气。冷天邪心头一颤，接踵而来的便是愤怒与失望，就在她惴惴不安地落到山腰小径上时，锦瑟儿从路的另一边缓缓走了出来。
　　“你都干了些什么！”冷天邪迎上前去，双目通红，几欲滴血。
　　“你以为是我做的？”锦瑟儿不无好笑地反问道，面上所流露出来的惊讶并不比她的少。冷天邪一时语塞，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半天没说出话来，心中却仍旧惊疑不定。锦瑟儿叹了口气，道：“我来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不过奇怪得很，山上一个修真的都找不到，观里也不见有伤亡，看样子倒像是故意放的火。”
　　冷天邪暗暗吃了一惊，渐次冷静下来，寻思着道：“我师傅与人为善，向来没什么仇家，即便要遁世修仙，也用不着如此大动干戈。”
　　“你师傅神通广大，没准算到了将来会有些劫难甚么的吧。”锦瑟儿冷冷道，尤其“神通广大”四个字，念得很重，她对东陵圣母全无好感，甚至觉得如果没有东陵圣母，她和冷天邪或许会少走许多弯路，彼此也会少许多秘密。冷天邪笑笑：“我是无拘无束的神兽，临风观存在与否，对我来说意义不大，况且我已被逐出了师门，更是了无牵挂了。”说罢抬起头来，目光慢慢变回清澈。
　　锦瑟儿颇感无奈，看她适才反应，根本就未曾放下，此刻却又特意拣些自己爱听的话来说，何苦如此……
　　“你常说半天崖景色秀美，却一次也没带我来过，我一时好奇，就自己跑了来，你不会怪我吧？”锦瑟儿侧了脑袋，轻声笑着，仿佛又成了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女。
　　既然不愿点破，那就随它去吧，忘了也好。
　　锦瑟儿这样想着，随即拉起冷天邪的手，道：“我们一起逛逛。”
　　“恩，一起逛逛。”冷天邪收紧了掌心，一阵苦涩猛然涌上心田，喉咙好干。

　　半天崖景色旖旎，百看不厌，然则微风过处，总是或多或少带着焦味，颇为扫兴。
　　锦瑟儿就这么拉着冷天邪在山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偶尔看到临风观的残垣断壁，两个人总会尽量岔开话题，避而不谈。
　　这一程，风景看的不少，路也走的不少，只可惜索然无味。
　　走着走着，锦瑟儿突然停了下来，问：“金刚圈在哪？”冷天邪也跟着停下脚步：“我走得很急，多半落家里了。”锦瑟儿略为沉吟，接着冲北面一指，道：“我隐约觉得天边有股青龙之气，那是孟章神君独有的，你且试试看金刚圈上的噬魂咒还管用不管用？”
　　冷天邪面色微变，回想方才所见的四道光柱，愈发觉得可疑了，再默念口诀，竟是不见成效，登时惊出了满头冷汗：“糟！四神君果真跑了！”
　　“会不会是你的咒术不灵了？”锦瑟儿皱眉道，一时想不出个中因由。
　　“不会，除非、除非有人破了噬魂咒。”冷天邪讷讷道，越想越惊心，能破噬魂咒的绝对不是等闲之辈，若是善意而为也就罢了，倘若真是有敌来犯，那王府甚至包括驸马都尉府，岂非陷入了危险之地？那，那么长公主和驸马也将……她不敢再想下去，更失声惊叫道：“事不宜迟，我们快回王府吧！”话一说完，便现出巨鸟真身，托起锦瑟儿风驰电掣般飞了开去！
　　好不容易回到了府中，眼见家丁丫鬟有条不紊地忙碌着，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却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又悄悄飞到都尉府仔细翻查一遍，不见异常，心头大石总算放下了。只是大老远的，就看到玉书扑倒在后花园那棵大枣树下，低着头呜呜咽咽不停哭着，甚是伤心。
　　“玉书在我家多年了，还从没见过她哭得这般伤心，也不知犯了什么事由，我们下去看看。”冷天邪悄无声息地落在偏厅的天井旁，复了人形，随手将一根赤羽化做皂青衣衫穿在身上，拉起锦瑟儿就走了过去。
　　“玉书，你在哭什么呢？”
　　玉书正哭得伤心，冷不防听见头顶上传来人声，立刻就被吓了一跳，等看清来人时，眼泪竟益发流得凶了，抽着气道：“小姐，玉书做错事了，对、对不起你！”冷天邪甚感奇怪，道：“发生什么事了？”正说着心念陡然一转，再将前前后后种种事端连起来一想，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气，试探着道：“你拿了我的金刚圈？”玉书连头也不敢抬，双手使劲搓着衣角，老半晌才怯怯应了一声，头又往下埋了几寸。
　　未等冷天邪说话，锦瑟儿已在一旁道：“是你放跑了四神君？”玉书又点了点头，再也忍不住“哇”地一下哭出声来，好生悲切。
　　冷天邪与锦瑟儿对望一眼，震怒之余又颇觉得无可奈何，隔了好一阵子，这才缓过劲来。
　　“金刚圈现在在哪？”冷天邪扶起玉书，尽量让自己的语调保持平和。
　　“在夫人那……”玉书垂手站在一旁，不敢直视。
　　冷天邪叹了口气，无从发作，也不愿多说，扭头就走。
　　目送那极力压抑着的背影，锦瑟儿的身子一时也僵了不少，右手松了又紧，紧了再松，红莲业火自指尖溢出，缠绕盘旋。
　　“真想杀了你！”锦瑟儿冷冷道。
　　如果玉书的死可以挽回一切，恐怕早就死上好几百次了，对于她来说，玉书只是一个陌生人，一个在她没有允许的情况下私自打破了她的“平静生活”的陌生人，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太过猝不及防，可现在无论做什么都无济于事了。锦瑟儿抿了抿唇，收起几乎失控的火苗，冲玉书淡淡道：“下去吧，做你该做的事。”看了看一望无垠的蓝天，锦瑟儿无奈地笑了，她知道四神君很快就会领着更多的天兵天将回来，若不想牵连无辜，最好的办法，恐怕就只有离开了。

　　西厢房内，冷天邪接过长公主里递来的金刚圈，正仔细看着。
　　灵兽图腾已经消失了，除此之外，金刚圈原有的平滑表面上还多了两个字，那是被人生生刻上去的，细细小小，工工整整，印记很浅。
　　“玉—书？”冷天邪逐字念来，先是诧异，接着便感到一阵晕眩，胸中犹如憋了老大一口气，闷得慌。
　　当年平定哥舒阙的时候，那个清冷的秋夜里，这贴身小丫鬟就曾讨要过金刚圈，当时还道她小孩子脾性，拿去耍一阵也就腻味了，没曾想她要的压根就不是金刚圈本身，她只是希望自己能记住她，记住有玉书这么一个人。
　　进不到心里，就把名字刻在圈上么？
　　冷天邪摇了摇头，突然感到一丝力不从心，颓然坐倒在椅子上，一面婆娑着金刚圈，一面讷讷念道：“玉书，你真傻。”她已经不再是当初的冷天邪了，可玉书还是那个玉书，一点也没变，依旧大大咧咧不加掩饰地仰慕着自己，然而她却看不见她，连一丝一毫都没有留意过。
　　……
　　“你和我住一个帐里，云楚住外面，谁更亲些？”
　　“我向皇上请旨，改为娶你好不好？”
　　……
　　隐约记得，那时候自己是这么逗着玉书说的，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怕是从那时候起，玉书心里就装不下别人了吧，又或者，从更早一些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
　　头一遭，冷天邪对曾经的自己感到万分失望，那般风流，那般不知收敛，究竟还惹下了多少情债？如此看来，那句传遍大街小巷的童谣说的倒是一点儿也不错。
　　邪王美，美邪王，放荡不羁甚荒唐，家有娇娘莫使见，断了愁肠误终生！
　　“美邪王……”冷天邪看着铜镜里那张俊美无畴的脸，突然生出一种莫名厌恶，越看越是生气，越看越是憎恨！
　　“啪”一声，她重重扣下铜镜，掌心因为用力过猛，生疼得紧。
　　见她如此，一直不吭声的长公主说话了：“那天玉书六神无主地跑过来的时候，我就知道出事了，如今瞧你这模样，看来那两个字是刻错了。”
　　“岂止是错，简直大错特错……”冷天邪苦笑着道，嗜魂咒是依附于金刚圈表面上的，一旦有所改变，那咒术便也失了效，这一点长公主并不知道的，当然，玉书也不会知道。
　　事已至此，再打再罚，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放走了四神君，便意味着她与锦瑟儿从今往后都将永无宁日。
　　走吧，带着锦瑟儿天涯海角流亡去吧。
　　冷天邪暗暗想着，可一抬头，面对着长公主慈祥的笑容以及目光里隐隐约约的担忧，一时竟又狠不下心肠了。骨子里，她还不想做天邪，至少在她的赤云仙子未曾完全苏醒之前，她希望自己仍旧会是冷家的那位小王爷，尽管有这样那样的不尽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