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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4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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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锚!”
三公主意气风发,本是娇腻的语调竟多了几分威严,由内力驱使着在船队上空一遍又一遍悠悠回荡,为次此南征划下了完美的句号。
只不过,当士兵重新踏入东汗领地的时,故土的子民们或多或少不可避免地流露出了疑惑:这究竟是勤王之师还是叛逆之师?
但是,没有人会知道,出征之前这支队伍的统帅就已经和宫里那位野心勃勃的皇子达成了协议,而那位名正言顺的储君还有拥护他的愚忠者们,到头来都无一幸免地做了阶下囚,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曾经的储君活了下来,而追随者们却丢了性命,挽留了所谓的名节。
人们到底是健忘的,没过多久,塔塔木的果敢狠辣就为东汗的强大增添了厚重的一笔,如同画龙点睛,如同猛虎添翼,东汗国的疆土也随之慢慢扩展,陆续蚕食着周遭小国,一时朝贺者不计其数,于是渐渐地,人们也就忘了当初血腥悖逆的一幕,对他们的王顶礼膜拜,无限推崇。
至于那位曾被称做反复小人的女统帅,此刻正率领着手下的八万铁骑,为开疆扩土立着汗马功劳,日渐成为东汗子民心目中保家卫国的巾帼英雄,名头甚响。
荣耀埋没了耻辱,辉煌洗刷了罪孽,再度坚定而有力地粉饰出一个太平盛世!
这样的日子原本可以过得更长久一些,更平稳一些,只可惜天意弄人,终究还是超出了某些人最初的设想,比方说,冷天邪。
一直以为带走了锦瑟儿,回到李云楚难以企及的王都,一切也就缓和了、淡却了,孰料一个小小的意外,竟又回到了原点。
她所害怕见到的一幕,正无声无息、悄悄逼近着。
三春,才不过维系了三春岁月!
王府后花园的绿茵地上立着一架秋千,藤条编的,耐看而结实,那是锦瑟儿最喜欢去的地方,一呆便一整日,不知困倦。
莺飞草长,转眼又是叶落时节。
秋千悠悠,碧草连天,偶尔夹杂一两声雀儿的低鸣,直叫人赏心悦目。
小丫鬟玉书拿着请帖,心情忐忑地朝这边走来,自三年前锦瑟儿来到府中那一刻起,她家老爷和冷天邪之间明显地多了不少隔阂,每每相见,总会闹得不欢而散,而最最让人揪心的是,即便冷家天翻地覆乱做一锅,这个叫做锦瑟的女子竟还能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处之泰然,然后回到这里继续摆弄她的秋千。
眼看着夫人四十华诞将近,碍于其长公主的身份,排场自然难免宏大,届时前来的更是少不了皇亲国戚名门望族,父女两个若在这当口上闹腾起来,还真不知该怎生收拾才好。
“玉书,有事么?”锦瑟儿冲这边看过来,身子依旧在秋千上荡啊荡的,怡然自得。
“呃,夫人让我把这交给你。”玉书犹豫了一下,还是恭恭敬敬地递上了请帖,她很少直视锦瑟儿,虽说这女子身上早已看不出丝毫戾气,可她还是有点害怕,于是接触时候便总是小心翼翼的,生怕会出一丝纰漏。
锦瑟儿停下秋千,接过帖子平放在膝盖上,忽道:“玉书,我在王府住多少时日了?”玉书想了想,掐指道:“三年两个月零六天。”锦瑟儿看了她一眼,目光转向别处,轻轻叹道:“三年多了,你还是那么拘谨,就像这里的鸟儿,靠得再近也都暗存戒备。”锦瑟儿站起身来,原本栖在附近的几只麻雀扑棱棱的就都飞了开去,然后远远落下,不停瞅着这边。
玉书垂首而立,不敢搭话。
锦瑟儿一身青纱,素面朝天,不疾不徐慢慢走着,就和那些正值豆蔻年华的少女一样,一脸无害,清澈逼人。
“天邪在哪?”锦瑟儿问。
“小姐出门去了,没说什么时候回来。”玉书惴惴而答,兴许那冷天邪又去了秦楼楚馆吧,即便再笨的人,恐怕也能看出这女子与她们冷家美邪王的关系,否则驸马府那顽固的老爷又怎会三天两头地去找冷天邪的碴?
锦瑟儿略微沉吟,不置可否,接着又道:“玉书,麻烦你通传一声,我要去给夫人请安。”玉书心头跟着就咯噔跳了一下,三年里锦瑟儿和长公主也不能说没有交集,好在每次都和和气气,有说有笑,不似冷天邪与她老爹那样闹得鸡飞狗跳的,然而在看似平静的表面下,又会否埋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厌恶与怨恨,那可就难说了。
不过这都是主子们的事,她玉书可不管这些,只消自己不用站在锦瑟儿身边,也就轻松了。
长公主向道,房间旁边就建有一座小观,内里供着三清祖师爷,门外是一片竹林,阳光洒在竹叶上,总能投下片片斑驳,悠然安静,与世无争。
锦瑟儿来的时候,长公主刚做完一天的清修,正在林子里品茶。
行过礼,絮叨一翻,锦瑟儿就势坐了下来,杯里放的是上等龙井,滚烫的开水一浇,芳香四溢,水汽蒸腾中,长公主眯了眼,仔细打量着对面的人,可却怎都看不清楚。锦瑟儿就像茶,冲第一道的时候可以很淡,到了第二第三道,又可以变得很浓,虽说入口即化,可就在感叹齿颊留香的时候,那分甘甜倏地又消失了,留下丝丝苦味,捉摸不透。
“天邪有个师傅?”锦瑟儿呷了口茶,随意而问。长公主继续沏着茶,波澜不惊:“恩,叫东陵圣母,名气倒也不小,就住在临风观。”锦瑟儿目不转睛地望着她,顿了顿,道:“听说,天邪并非你亲生。”长公主端茶壶的手抖了一下,皱眉道:“你不觉得这样问很失礼么,仔细算来,我也是你的长辈。”锦瑟儿接过那茶壶放到一旁,没有丝毫要退让的意思,继续道:“那天我在府中见到一个老婆子,奇怪的是她居然被人施过忘魂术,好在那只是个不入流的小法术,我便替她解了。”
长公主额上微微渗出细汗,强做镇定:“你说的是张嬷嬷。”二十多年前,替她接生的婆子姓张,就是这位张婆子,亲手替她掩埋了那不幸夭折的孩儿。
锦瑟儿静静坐着,直到她情绪平复下来时,才又接着道:“张嬷嬷告诉我,她听见天邪那位师傅说是自己走错了路,天邪选的不是你们冷家……”长公主刷地脸色就变了,手里的杯子捏得死紧,颤声道:“你究竟想干什么?!”锦瑟儿还是不紧不慢喝着茶,半晌过后,目光突地变得锋利起来,道:“我只想知道,天邪要的是什么?”
“你怎不亲自问她?”长公主轻轻笑着,又恢复了应有的雍容与华贵。
“我不想逼她。”锦瑟儿淡淡道,带了一丝伤感:“三年了,我都在等她亲口告诉我,可惜一直没等到。”她开始厌倦这些如死水一样平静的生活,本以为可以抛开一切的,不料还是做不到,至始至终,她都惦记着那个心结。
“我要回屋了,你且去吧,不送。”长公主拂袖而起,翩然离去,只留一个娉婷背影,四十岁的人了,依旧风华绝代。
锦瑟儿不做声,抬手将杯里的茶一饮而尽,愣愣看着头顶上疏密交织的竹叶,恍惚失神。
长公主寿辰当日,宾客济济一堂,贺者络绎不绝,可偏偏就少了个冷天邪。
眼看吉时将过,驸马自然免不了要吹胡子瞪眼睛,就连长公主,面上亦有了难色,心底下更暗自抱怨着,千不该万不该,都是自家老爷惹的祸,好好的提什么招赘之事,驸马府家财万贯,美邪王俊秀无双,又何必非要整来一个女婿,这下可好,那冷天邪立马趁着夜黑风高卷铺盖一走了之,就好比当年天子赐婚一般,闹得人人皆知,再次落下话柄。
“开席——”司仪官有气无力地喊着,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任是谁看了主位上的那个空缺,估计心里都高兴不起来了,当然,存心看热闹的另当别论。
就在这时候,守在正厅门口的小厮们眼前陡然一亮,就见锦瑟儿一身红衣飘了进来,手里托个圆盘,上盖红绸,目不斜视地走到长公主与驸马跟前,缓缓念道:“小女子锦瑟,谨代表美邪王恭祝长公主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堪与明珠争光!”说罢将盘上绸布揭下,露出亮闪闪几颗大珠子,鸽子蛋般大小,光晕在其上滴溜溜滑着旋儿,连带托盘亦被映得澄澄发亮了去。
驸马见状大喜,一为其辞,二为其礼,不肖女冷天邪虽未亲身前来,好歹是有个人圆了场,筑了台阶可下,不至于在此宾朋满堂之际大大丢脸,于是赶忙上前将其拉住,携至身旁坐下,笑容满面。
反观一旁的长公主,却显得较为冷淡,冲这边微微一笑便拧过头去,随即对底下众人举杯邀酒,就算是开了席了。
觥筹交错、宾主尽欢等等且不细表,单说酒席散后,锦瑟儿并未急于回府,而是径自取道眠月楼。
所谓醉卧杨柳,听风眠月,眠月楼这名,一听便知乃风月场所,奢靡无度的欢乐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