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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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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李云楚进得帐子,四下一瞄,但见文书公案,器皿摆设,无不井井有条,其上一尘不染,似乎刚被擦过的样子。厅的正当中吊着一个大油盏,火光跳动,照得通如白昼,右侧一道竹门,门上挂有珠帘,静静垂着,隐约有水声从后传出。
李云楚吸了口气,慢慢朝那边走去,及至竹门跟前,稍微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推开了,本以为这就可以见着那冷天邪,可没曾想后面竟还有道檀木屏风,分做八折,彼此相连,一路摆开了去,其上均刻侍女图样,或采莲或扑蝶,莫不栩栩如生。
“真会享受!”李云楚暗自嘀咕,心里又多了两分莫名气恼,就在这时,忽听得冷天邪在内里问道:“玉书,外面在吵嚷些甚么?”想来泡着热水,极为惬意,连语气亦变得温软绵长起来。
李云楚不吭声,握紧了手,三步并做两步,闪进了屏风后面,恰恰看到冷天邪闭了眼,好整似暇地靠在浴桶之内,整个人半睡半醒,庸懒困顿,脑袋就这么半仰着,一头长发散了大半,颈上金环依旧,熠熠生辉,而那张脸蛋更是被水气蒸得通红,眉目挂珠,明艳动人,此刻的她,哪还有半分男子姿态?那李云楚看得真切,急火攻心下险些摔倒,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脑海中仍是空荡荡一片,来来回回所浮现的念头就只有一个:他果真是女子!
虽说早有心理准备,可千里迢迢跑来,印证的却仍是这样一种结果,怎不叫人伤心?一时之间,连日奔波劳苦以及抑郁在心的种种忧虑齐齐涌上心头,鼻头一酸,险些淌下泪来。
冷天邪却不明就里,只道仍是贴身小丫鬟,一支胳膊仍旧搭在桶边,另一手则有一下没一下拨弄着桶里的水,嘟哝着嚷:“玉书,水凉了。”这一声叫唤,倒是将李云楚的魂儿给招了回来,再看看冷天邪一副满足模样,益发把牙齿咬得咯嘣直响,二话不说立时冲至桶边,舀起一瓢热水就浇了下去。
“啊呀!”
冷天邪被烫得好惨,大叫一声,捂着肩膀自桶内蹿了出来,水花溅得遍地都是,亏得李云楚下手时犹豫了一下,才没把热水泼脸上去。
“玉书,你干什么?!”冷天邪大怒,待看清来者何人时,满腔怒火立时转做了惊诧,老半天才挤出几个字来:“怎,怎的是你?”
“当然是我,你的俏丫鬟被我打发了!”李云楚恶狠狠地道,她本恼恨冷天邪的诸多欺瞒,可说出来的却是句酸得不能再酸的话,一时间连自己也呆住了,及至回神,猛地察觉那冷天邪正□□精赤条条地站在自己面前时,更是羞得满面通红,慌忙背转身去不敢再看,口中兀自不解恨,啐道:“流氓!”
“你擅自闯将进来,反说我流氓?”冷天邪眉毛一挑,一把扯住李云楚,扳着她双肩硬是给反转过来,尖声怒笑:“你衣衫革履,而我却这般模样,谁是流氓?”李云楚一时好不尴尬,那冷天邪举止荒诞不说,偏又骄傲得紧,如此情形下尚能理直气壮地逼问再三,直搞得她羞愤满面,不敢直视。
见李云楚不吭声,冷天邪怒气稍减,又看她低眉顺眼扭捏已极,愣了愣,闷哼一声,这才拧过身去,手忙脚乱地套回衣服,脸上更是如同火烧云燎一般,不比李云楚要好多少,穿戴妥当,竟又恨恨嚷了句:“母老虎!”
此话一出,李云楚气便不打一处来,二话不说就是一掌,无独有偶,恰恰打在适才烫伤之处,冷天邪登时疼得挠心抓肺,整张脸都绿了,正想还手,忽地瞥见李云楚面上红晕未消,极为娇俏,霎时便忆起当日城外那强行一吻,心中竟不由得泛起阵阵恍惚,分了神。
李云楚没想到她竟会是这样一种反应,禁不住一怔,隔了好一阵,才幽幽道:“你,当初为何要接绣球?”
“天底下有谁会用脸去接绣球?”冷天邪死死瞪着她,又气又怒,李云楚一时没了话,细想那日情形,确实怪不得她……
“你怎么来了?”冷天邪撇撇嘴,没好气地道,李云楚面上扬起丝丝苦笑,随手将圣旨扔进了她怀里:“当今天子,你我的好表哥,不但封了你做王爷,还给你赐了婚!”
“赐婚?”冷天邪一怔,心念微转,便也明白过来,指着李云楚道:“他要我娶你?”
“对!”李云楚咬牙彻齿,恨不能把那道圣旨生生撕了去。
冷天邪的脸刷一下就白了,心虚地道:“这,这怎么能成?”顿了顿,又正色道:“待战乱平定,我便启禀圣上,将实情告知,还你清白。”面上已经复了素有的桀骜意态。
“欺君可是死罪,更将殃及家人。”李云楚冷冷一笑,心中已有了打算。
“莫非还真是要娶了你?”冷天邪奇道,狐疑不定。
“你若执意寻死,我也不拦着!”李云楚瞪她一眼,当场甩手而去,把冷天邪一个晾在了原地。
军鼓三通,礼炮长鸣,前锋阵营恭迎元帅萧定海及其麾下五万精兵。
拜过元帅,当下领入议事厅,共商战策。
萧定海此次拔营而来,除了带来主力军之外,还捎来了一个消息,说是哥舒阙不甘战败,转向东汗国主求助,请了不少仙山高人,由东汗三公主亲自率领,不日将抵达黑风谷。
至于本朝营中,出师不久后,倒也张罗着收纳了些修真之人,怎奈游鸿关频频告急,早已遣了前去相救,故才有这许多年的僵持之状,至于众将官本身,修法者却是寥寥无几,好在听闻那先锋官冷天邪曾被仙姑抱养,更随之学艺十余载,一时之间目光尽都齐刷刷的飘将过去。
冷天邪环顾四周,脸上阵红阵白,挠了挠脑袋,老大不好意思起来:“我虽跟随东陵圣母多年,却只习得寻常符咒之术,顶不了事儿,幸而一路交锋的都是些武勇之人,尚可勉强应付,若真个碰着修真得道者,却是难以匹敌。”此言一出,在座皆惊,一个个愁容满面,甚是忧心,孰料那冷天邪话锋一转,又微微笑道:“不过,尚且还有位星夜赶来助阵的热心郡主兼李都骑尉李大人,曾受高人指点,可随意使唤风雨雷电,手能开天,脚能避地,搏虎斗狼更是不在话下,更何况区区山野粗人,小将以为,可派她出阵迎敌。”说罢冲李云楚一指,神情诡异。
这一翻话含讥带讽,李云楚怎么会听不出来,无奈碍着萧定海面子,发作不得,然则仗着一身修为,倒也不惧,于是出列道:“小女子虽不似冷先锋所言那般神通广大,然则事关军国大势,即便不才,亦愿出上一分绵薄之力!”
于是,李云楚即日加封左将军,领骑兵八百,步兵一万,挖壕筑墙,与谷外哥舒阙阵营形成对望之势,严阵以待。旗下两员裨将,一个唤作陈忠,乃蜀山弟子,使双月钩,另一个唤做刑卫,师从苍松铁道,法宝乾坤袋。尚有一名校尉曰赵恒至者,亦略通法术,已连夜赶往师门云梦泽求助去了。一切布置妥当,单等那东汗三公主大军一到,便将展开对决。
眨眼过了数日,事事如常,不见有异,探子回报,敌军已淌过僭水,估摸这五日后将抵达黑风谷。
夜,和风送香,月色撩人,小丫鬟玉书舀了一碗莲子糖水捧到冷天邪跟前,笑意盈盈地道了一声:“少爷。”冷天邪放下手中朱笔,抬头笑道:“玉书,这里没有别人,你还是叫我小姐吧。”
“不要。”玉书把碗放到桌上,想了想,又低声道:“小心隔墙有耳。”
“那随你好了。”冷天邪莞尔,端起白瓷碗才喝了一口,忽地又道:“给李云楚也送一碗过去。”
玉书不高兴了,嘟着小嘴道:“她上次打了我,到现都在还疼,才不要给她送。”
冷天邪把碗往桌子上一搁,皱了眉:“叫你去就去。”
玉书见主子拉长了脸,虽说心中委屈,却也不敢逆她意思,只得慢腾腾地挪到瓦锅边上,另外舀了一碗出来,口中犹自念叨着:“她毕竟是外人,又知晓你身份,即便现在不说,早晚也会抖出去,亏你还对她那么好。”
冷天邪坐在将椅上,心思似不在此处,只一味催促:“快去,别耽搁!”
玉书把锅盖重重一扣,心不甘情不愿地端起碗朝外走去,门帘被她一掀,直弄得哗啦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