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妻》一澜春水汾河湾

14、第十三章

　　两个丫鬟跪在地上是连头都不敢抬，倒是林晟智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似乎是还嫌不够，甚至想去挪动那床被子。还是林晟睿眼疾手快，一个箭步拦住了林晟智的荒唐行为。

　　“闹够了没？你现在想怎么样？”

　　“哥！他们顾家行事如此，咱们怎么可以忍着，怎么可能让一个男子嫁过来？”林晟智的声音不高，但依旧不断敲击着林晟睿的耳膜，他快速的甩上床幔，顾靖此刻就像是被金屋藏娇了一般。他把林晟智拉到窗前，推开了一扇雕花木门的窗子。

　　林晟智趴在了窗台上就像是一只活灵活现的大兔子。

　　“你看到外面的景色了么？”林晟睿抬手随意一指窗外的一处角落，一棵玉树正歪着头倒在一旁的残缺的瓦罐上，根都微微脱离的土壤。

　　“不就是一棵快死了的树么...”林晟智趴着嘴巴撅着，满不在乎的哼了一声。

　　“那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会跑到顾家，要娶顾家的人？”

　　“我知道才有鬼，我只知道你今日娶回家的是个男的...虽然说...虽然说...”林晟智突然支吾起来，两颊有些泛红，眼睛也不自觉的往那浮动的床幔处瞥去。

　　“虽然说他确实骗过了咱们爹娘？我告诉你，咱们林家近几年的生意就如同这墙角的玉树，只差一脚。此时吞了顾家的家业才是死渠引活水，娶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谁家的人。”林晟睿侧过身挡住了林晟智的视线。

　　“不过...顺带说一句，就算是男的，也是我娶进门的...养在我屋里的人，连称兄道弟都不行...”林晟睿将那扇窗关上，林晟智心领神会略微点了点头，扭头就往屋外走，闭口不提方才的事情。

　　林晟睿瞧着，心中叹了口气，这边的解决了，屋里还有俩小丫头片子呢，他扭头撩开门帘望着两个还跪在地上的小丫鬟，伸手揉了揉眉心“你们起来吧 ...”

　　“大...大少爷，鸾春不敢，鸾春什么都没听见...”鸾春表面看上去是一个只知穿红着绿的丫头，可是她已经在林府呆了十几年了，在这样的环境中摸爬滚打过，也学会了些看人眼色的能力。

　　“今日之事，你们也别让他知道，还跟平常一样就行...”林晟睿扭头朝着顾靖一努嘴，恰好看见他睫毛微颤，似乎已经醒了。

　　“这事儿不声张，大家保命，若是张扬出去...”

　　“大少爷放心...我与芙秋绝对不会多嘴，大少奶奶以后的生活起居我们一定会多加照拂，定不会让旁人插手的...”鸾春机灵能干，一个头撞在地上算是承诺了林晟睿这事儿，芙秋一知半解的也跟着磕了个头，而后着急忙慌的收拾了四周的铜盆污水、剪刀纱布，低着头出了房门。

　　‘吱呀’的关门声让躺在一旁的顾靖心中一沉，这门一关，屋里就只剩下他们俩人了，他似乎很害怕和林晟睿单独相处，双眼紧紧的闭着，紧张感使他的睫毛微微的颤抖，双手也紧紧的拽着被子不肯放开。

　　林晟睿在屋内来回踱步了几周，就坐在了床沿上，要在这么短的时间要找出应对家里人的方法还真的比商场上那些勾心斗角要麻烦的多。他连着叹了两口气才去看趴在床上的顾靖。

　　“还疼么？”听到林晟睿的声音顾靖才缓缓的松开了手里的被子，轻微的摇了摇头，眉头依旧紧蹙着。

　　“咱们今天晚上要去戏园子，你熬得住吗？若是熬不住，我得去戏园子重新定个包厢了...”林晟睿敲了敲床板，顾靖这才把眼睛睁开了去看他，一张脸不怒自威，四目相对之下，顾靖清了清嗓子，试着挪了挪身体才幽幽的开口道。

　　“有个软垫就好了，不必再多开个包间，挺...挺费钱的...”林晟睿笑出了声，感情他战战兢兢这么久想出来的居然是怕多花钱...也是，穷苦了这么久，突然一下子进了这么大的宅子，恐怕一时半会还没反应过来呢。

　　“喂，问你件事儿...”林晟睿将被子往下拉了拉，顾靖背上的伤口虽然被纱布覆盖着，却还是有血渗出来，鲜血染红的纱布格外触目惊心，好好的背上突然多了一道疤...林晟睿心里叹了口气，双目中竟有了一丝惋惜的意味。

　　顾靖强撑着往床的内侧挪动了些位置，散乱的发丝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好不容易挪动了一点点，背上的伤口又被重新撕扯开了，血痂触碰到血肉，又是一整撕心裂肺的疼，他喘着大气，咬着牙说到“我有名字...”

　　“好，顾大少爷...本少爷问你，昨日跟着你的那个喜娘你可否还记得？”林晟睿索性也不管什么能不能说，反正这房间里此刻也就他们俩人，顾靖这个脾气也是个硬骨头，且不知什么方法对付他有效，暂且先摆个林家大少爷的样子，面子上撑过了也就罢了。

　　顾靖忍过了疼才开始仔细回想林晟睿口中说的喜娘...那是一个四十出了头的阿婆，脸上笑吟吟的，但看得出，那是被风尘洗化的笑容，双眸里没有一丝的神采，只是笑着...像是佛龛里的神像那般，带着笑，目光却还是瞪着你的那种。后来觉得她也不是很好相处，便也不再去看她了，大概就这么一眼吧。

　　“不记得了，就随意的看过一两眼...”他将手伸出了被子外，白皙的手臂在林晟睿眼前晃悠着，最终落在了那散乱的发丝上，手指轻轻勾起青丝撩至耳后，林晟睿这才注意到顾靖的耳垂。

　　这顾家是把顾靖当闺女养，可毕竟不是真的女孩子，所以这耳朵上至今还是带不得女孩子家那些首饰。那首饰盒里的东西都白准备了...林晟睿的思绪飞远了，手指也时不时的敲击着床板。顾靖趴着，耳朵旁啪嗒啪嗒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让他有些恼。

　　“你还有什么事么？我有点饿了，想吃东西...”顾靖侧过身面朝着外面，林晟睿此时正背对他而坐，手指随着思绪不停的敲打着床板。

　　“林大少爷...我饿了...您让个地儿，我要出去找吃的...”顾靖见林晟睿没有挪动的意思，便抬脚在人背后踹了一脚，那如嫩藕一般的小腿腹轻轻一颤，一只玉足被林晟睿轻而易举的拽在了手里，就像是等着他自投罗网似的。

　　“你！放开...”他用力想扯回来，但脚腕被林晟睿用巧力握着，就算他怎么挣扎都没用。

　　“放开可以...条件是着双脚以后就安安分分的，不准再暗伤人了...”林晟睿的手指一松开，顾靖就立刻抽回了脚掌，白皙的脚脖子因为林晟睿的揉捏红了一块，许是因为血脉不通，那块红色与周围的肤色形成了鲜明的差距。

　　顾靖侧躺在床上，收回了脚后才觉得方才的举动实在不符合规矩，这个林大少爷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如今寄人篱下被压制着，只能忍着他...思绪才到这，一声不适时宜的咕噜声就从顾靖肚子里传来，他是真的饿了，这都快晌午了，早上好不容易瞧见了鸡蛋，却硬生生的拿来揉脸，肿是消了，可他的肚子依旧是空的。

　　这声音倒是让林晟睿诧异了，一早上光顾着发火撒气，倒是把吃饭这个茬忘了，今日的用膳按着家里规矩是得跟着长辈一起吃的，今日倒是出了奇了，尽也没人来催促。他瞥了一眼顾靖，那倒霉模样...后背失血有些多，就连脸色现在都惨白惨白的“你这样？自己去找吃的？一会儿再晕半道上，等着谁来帮衬你啊？”

　　原本是担心的语气，可在林晟睿嘴里说出来，又落了顾靖的耳朵就变了味儿，总是带着那么点儿夹板气的意味。

　　“自会有人帮，不劳烦林大少爷费心琢磨...”顾靖的横脾气上来，一条胳膊撑着床板，楞是坐起来将人推开了准备下床。

　　双足才踏进那双绣花鞋中，门外便传来了叩门声。紧接着丫鬟芙秋的声音从外头传了过来“大少爷，大少奶奶，夫人吩咐了将午膳送到房内，命两位用了午膳直接去珲春堂听戏，不必再去前厅用膳了。”

　　二人并肩坐在床边，顾靖在等着林晟睿开口，林晟睿却正当想着顾靖方才的话，想着要怎么治一治他这咄咄逼人的毛病。不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也不是非得当下。林晟睿清了清嗓子，刚想喊芙秋将午膳送进来，扭头才发现顾靖的衣服大敞着，平坦的胸部裸露在外，被薄制的外套堪堪遮住，因为紧张而四处乱瞟的眼睛都透露着一种初经人事的慌乱。

　　“回床上躺着吧，你这样见不得人，一会儿重新找了衣服换上。”林晟睿扔下这句话后起身从内室走了出去，雕花木门吱呀作响，顾靖躺在床上只听得外面搪瓷碗勺的碰撞叮当作响，一阵阵饭菜的味道飘散进来。

　　“行了，这里不要人伺候，你们都下去吧。”林晟睿看着满桌的菜式，一眼瞧过去居然都没几样是自己爱吃的，心中不免有些不痛快。这才过门第一天就这样，若是说这顾家夫人和林家没点什么关系，就是拿刀架在林晟睿脖子上他都不会信的。

　　芙秋和鸾春摆放好碗筷后立刻就退了出去，屋外起了风，园中满庭的落叶扫也扫不尽，徒添了几分凄凉，这样的日子成婚，总是让人心头寒丝丝的，两个丫鬟出了门倒是也没走远，坐在了院中台阶下，望着院中满园的落叶。

　　“芙秋，你看这天儿，一日比一日凉了...你的名儿倒是好，秋日里的芙蓉花...”

　　“秋日里哪有芙蓉啊...鸾春你糊涂啦...”两个丫头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若是有人听见定会觉得她俩被这秋日里的风吹乱了脑子。

　　屋外秋意起，一扇门之隔的内室却还是春光依旧似海棠。顾靖双足踩入了绣花鞋中，强撑着站起身，一身大红绣金的袄裙着身，凤凰于飞的寓意，衬着顾靖眉宇间那一丝傲气显得格外般配，他将长发盘起，转身间又是一个美娇娘，只是心间多了半点桀骜不驯的倔强脾气。

　　“你过来看看你想吃些什么吧，别说我林府欺负你，倒也饿不死你...”林晟睿独坐在圆形红木桌前，两双筷子规规矩矩的摆在桌上，顾靖入座后俩人都没有起筷的意思，顾靖倒是饿着，可细想起刚刚自己没规没矩的那一脚蹬踹，就不得不把规矩二字记在心头。

　　“这菜...”林晟睿皱着眉上眼瞧了桌上的菜，那用油锅炸得酥脆的松鼠鳜鱼上浇了厚厚的一层汁，再瞧那豆腐，平日里都是用皮蛋拌了嫩豆腐浇了酱油汁直接下饭了，今日里怎么变了麻婆豆腐，热辣的红辣椒过了油，散发出阵阵的辣味。

　　身旁人不搭话，低头垂目，坐的倒是端正，许是担心顾靖饿久了难受，他伸手撩袖将筷子拿在了手中，轻轻在瓷盘中一撞击，顾靖便立刻拿了筷子抱了饭碗一口一口的往嘴里送。

　　“怎么不吃菜？”林晟睿起初以为这些不合胃口的菜都是依着顾靖的喜好来准备的，可顾靖半碗饭快下肚了，就是不见他有往自己碗里夹过菜，故有此一问。

　　“这菜...”顾靖瞧着桌上那菜，红了眼眶“这些都是我娘爱吃的...她喜辣喜甜，平日里最爱吃的就算松鼠鳜鱼，还有那一碟麻婆豆腐和那一叠酥油饼...”顾靖似是在一一介绍似的将这些菜如数家珍。

　　“这饭你自己吃吧，我吃饱了，出去走走...”林晟睿丢了碗筷夺门而出，他心中倒不曾有恨意，他甚至知道自家那个老头子为什么不似旁人只娶了两房夫人，他心中所爱早就嫁于他人，只是他不曾想到这样的感情，居然能延续至今？方才顾靖提及时，那惨淡的笑容让他想逃离。

　　顾靖随意挑了几样当季的菜塞入口中，好久没吃到清洗的如此干净的菜了，入口皆是香甜味道，没有扰人味觉的砂石，也不用担心饭菜中会突然出现一些不明的虫子。

　　不过片刻，顾靖已经吃了第二碗饭了，白花花的米饭带着少许的菜肴滑入口中，细嚼慢咽后周而复始。林晟睿在外面也未走开，倒是出来的时候瞧见了跟前的两个丫鬟，不过她俩也是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跑了老远。

　　他在院中站了一会儿，思绪放空着，布鞋踩在落下的叶子上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就算无聊他也不想回那屋子，呆在屋里的感觉更拘束，虽说都是男人...可总是哪里别扭的很。

　　又是一阵秋风，吹散了满园的落叶，一声不和谐的门响声出现在了院中，是顾靖？林晟睿转头去看，果不其然...他手里托了一个小盘子，里面似乎放了些什么东西。他想走过去亲自取，顾靖却已经挪动脚步往这边来了。

　　“是蜜饯，你方才没吃饭，吃点这个就行了...”

　　“你不必出来，起风了，别受凉...”林晟睿衬顾靖不注意，一个转身往院子外头去了。

　　手里的蜜饯混合着院中的桂花树味儿变得甜腻腻的，顾靖小心翼翼的拿了最上头的一块蜜饯塞入口中。

　　啊~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