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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暗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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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文帝偶尔过来宣华宫,晚棠知晓这几日朝堂之上事务繁杂,皇上也是忙得疲累,晚棠亲自端了龙井茶递与皇上,拂容,沁珠悄悄退下,隋文帝从奏折中抬起头,揉揉太阳穴,脸上满是疲惫,更显苍老之态,他握住晚棠的手,晚棠不自觉一颤,仍是笑道:“皇上,喝茶歇息一下吧。”
隋文帝点点头,目光深邃透着帝王的精明,隔着晚棠的视线看去,脸庞上的老年斑触目心惊,到底是上了年纪,隋文帝不甘摇摇头:“从前,朕可是看上一天奏折也是无碍的。”
晚棠知晓朝堂上几大党派争执的不可开交,皇上欲开新政,打破士族门阀的上层垄断局面,自魏晋以来,实施的九品中正制早已沦为贵族谋取权势地位的保护伞,而寒门下层子弟再难得到任用,一时间满是贫贱读书人。虽然隋文帝即位之初已经着手废除这一制度,逐步采用分科考试的方式选拔官员,到底痼疾多年,难以一时彻底根除。
隋文帝冰冷吻上晚棠娇艳的面庞,仿佛是不甘岁月不饶人一样叹息:“到底是年轻好。”
晚棠只感觉他湿漉漉的唇像蚯蚓蜿蜒在脸上蠕动,死命按下那股异样感,偏偏脑中却浮现出那夜,吹拂的微风中他的面庞,那样硬朗的眉目和冰凉的吻,偏偏让她着了迷,晚棠指甲狠狠一掐,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幸而隋文帝并不在这里留宿,夏日大地一片炙热烧烤,滚烫灼热似一块烫红的烙铁,吃完晚膳,隋文帝看了外面渐渐暮色的天空,唤了随侍太监总管虞善基:“去昭仁宫吧,皇后每年这时节旧疾又会犯了。”
一行人恭送皇上,晚棠的心才勉强安定下来。
事情起因于四王爷杨秀的门客打着蜀王旗号为非作歹,看上了长安才子裴弘弼的侍妾,巧取豪夺,纠结一帮人当众责打裴弘弼险些致死,如今病榻于床,日日呕血不止,貌美的小妾鄄姻也被强行嫁做他人妻,裴弘弼一介文人,无半分权势地位,申诉无门,还被打手警告再如此一家老小性命不保,如此猖狂却无人敢插手,只因背后涉及到的是蜀王杨秀,而四王爷性子一向阴柔狠辣,做事狠绝,暗地唯太子爷马首是瞻,因此大多的官员亦不想得罪当今太子爷,未来的皇上。
本事一桩桃色丑闻,能遮掩就遮掩,可偏偏裴弘弼和一众文人相交甚好,得知此事,纷纷扼腕叹不平,因此在申诉不公之下,天下士子日益不满这虽废犹存的九品中正制,要讨个说法。
隋文帝在朝堂大发雷霆,斥责蜀王包庇下人为非作歹,不简德行,直接在众大臣面前将奏折摔在蜀王脸上,太子一行忙劝父皇息怒。
杨秀直挺挺下跪:“是儿臣的错,儿臣愿受责罚。”
尚书令杨素见皇上欲重罚蜀王,连忙劝慰:“蜀王殿下亦是不知此情,那门客已经被依法处死,原裴弘弼侍妾也被遣返,此事蜀王着实不知情,皇上万万息怒。”
他此言一出,一众大臣纷纷附和响应,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隋文帝喘着粗气勉强平静下来,太子杨勇连忙顺着话语劝父皇不要伤了身体,虽然有些大臣看不惯蜀王做派,可这门阀制度牵扯着所有人的重重利益,一环紧扣一环,自是不愿皇上拿此事开刀,一溜烟儿站在了蜀王一边,为蜀王殿下求情。
“晋王,你呢?”
隋文帝目光落至不发一言的晋王身上,杨广出列,沉声道:“蜀王不知此情,只是被下人打了旗号胡作非为,错不在蜀王。”
“裴弘弼乃长安才子,胸怀抱负,随后的分科考试可以召他参加,既是父皇对读书人的关爱,也是安抚之策,实为公平公正。”杨广向隋文帝进言。
杨秀闻言,暗里露出阴郁笑意。
果不其然,隋文帝重重叹息,不再追究,采用晋王建议,召裴弘弼参加夏末的分科考试,选拔人才,而后告诫诸位王公大臣严恪下属,隔日连发几道圣旨,安抚天下读书人,考试标杆,首为德行,其次为才,诏令地方遴选当地才德皆重者考核,通过者再进长安 ,统一选拔,入朝为官。
“太子,晋王还算识时务,到底不敢动到我们头上!”杨秀笑的极为阴沉,一双眸子也是泛着凉沁沁的寒。
昔日晋王对读书人为官途径的改善多次和父皇探讨过,只是阻碍太大,隋文帝也是一搁再搁,今日问及晋王,也是想看看他的态度。
杨勇金线织就的五色蟒袍在日光下闪闪发光:“老二又不蠢,犯的着和满朝文武大臣作对吗?倒是父皇,总想借机削弱外戚实力,日后更应多加小心了。”杨勇沉思,“蜀王,你这做事也要多加收敛,别天天让人揪着辫子,最后连累到本太子。”
杨秀的脸色更加阴沉,他必定不会放过那帮子人,敢动到他头上,找死!
铸夺跟在晋王身边,随侍多年,他自是知道晋王的想法,良方,也得在恰当时机进献,不然也只会是无用的夺命之药,杨广沉吟半晌,顿脚,铸夺虽不知晋王殿下用意,也不多问,在身侧待命。
“铸夺,这段时日,派些人手暗中保护着裴弘弼,万万不要出什么差错。”
“属下遵命。”铸夺一迟疑,问出了自己的想法,“只是如今的风口浪尖,蜀王一行也不敢打什么主意。”不然该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杨广望向远处的太子蜀王身影,凛冽笑了:“有些事情虽不伤人,却比要人命还无形。”此番是他举荐,就要确保裴弘弼不受一丝一毫外力影响,安心养病准备复考。
尚书令杨素从身边经过,杨广顿住步伐:“杨大人?”
杨素恭敬行礼:“晋王殿下。”
“杨广知晓杨大人素爱天下美酒,前段时日得了一坛江南梨花春,埋藏已有二十余年,味道极是甘冽,不知大人有没有兴趣和杨广把酒言谈?”
杨素淡淡一笑,向晋王请罪:“老夫近日身体抱恙,不宜过多饮酒。”
“是吗?”杨广淡漠一笑,看杨素一脸凛然正派,音调低了下去,“既是这样,是杨广无福了,改日再与杨大人切磋。”
语罢,不再理会杨素,迈下台阶离去,长袍在风中上下摆动。
杨素面色渐趋深沉,他手执重兵,位高权重,自是有不少人暗中拉拢,但是毕竟太子爷是正宗,他若因此得罪了太子就得不偿失了。
杨素伫立一会儿,听见身后一声讥讽:“尚书令大人怎么在这儿感伤起来?”
驸马柳述生的风流倜傥,身高八尺,仪表堂堂,只是眼中的鄙夷却是一览无遗,杨素一直都是被巴结尊崇的对象,哪里有人敢这样对他,柳述不过是仗着驸马身份被隋文帝宠幸,才敢这般肆无忌惮。
杨素面色冷了下来,这般黄口小儿,他还不屑与他置气:“驸马爷看来是挺闲的,也是,作为驸马,专营好本职就行了。”
柳述哪里听不懂他的话外之音,却也不恼,阿五素来是他的掌中宝,一想到阿五,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幸福的柔光中,只是这杨素昔日侮辱过他的父亲,柳述才借机羞辱杨素一番。
“哪里比得上尚书令大人自在,柳述倒是惭愧至极呢!”最后一句似是咬牙切齿,冷冷离去,杨素宽阔面庞依旧平静,锐利如电的双眸已是闪过骇人杀机。
这段时日,晋王很少入宫,可是那一日,之前在掖庭给晚棠送药的小太监匆匆前来请安,晚棠心里上下忐忑起来。那小太监已是拿出了一方书册,悄声说是晋王殿下差奴才送来的。
晚棠强自镇定,打开来看,原来是一本江南风物志,一页页全是熟悉的故土情怀,扉页上落款是遒劲的字体,芷兰未央。晚棠的手微微颤抖,连带着心也抖索起来,小太监又躬身退了出去,晚棠的心顿时如同掉入沸水中,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全部煎个不停,难以镇定。
芷兰未央,芷兰未央,合起来不就是一个单字英么?
杨英……杨广……
拂容问:“娘娘这是怎么了?”晚棠摇摇头,平下心来将书册随意放在软榻上,刻意忽视它带来的感受,晚棠讨厌这样无法自控的感觉。
可晚上抄写佛经心里一直静不下来,索性停笔早早歇下,鬼使神差又打开那书册随手翻阅起来,一眼就瞧见里面夹着个胭脂手帕,淡淡花香气息扑面而来,手帕边上笼着一圈小小的精致海棠花,栩栩如生,正是那夜她遗失的,晚棠攥了丝绸手帕绞来绞去,乱了心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