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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长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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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众士兵压解着陈宫皇亲女眷浩浩荡荡返回长安,大大小小的几十辆车载满了各种金珠玉器,细软绸缎,晚棠上车时那骑马的络腮壮汉垂涎盯着晚棠瞧,嘿嘿笑:“这陈宫公主就是美啊,我这伐陈功臣也好像皇上讨个恩典,娶这如花似玉的公主做娘子!”边说边使劲咽唾沫,摩拳擦掌惹得一众将领不怀好意□□。
晚棠心下一酸,刻意忽略那种感受,在摇晃的车上手紧紧攥着衣襟,隔着衣料触摸冰冷的簪子,马车猛地前倾,簪子柄端的尖锐触碰皮肤,狠狠一扎,刺痛心里,晚棠闭眼,心里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晚棠从未想过,会落得这样境地,马车上一同的,都是陈国公主,四五个女孩缩在一起,没了昔日明媚张扬,眼里流露的都是恐惧之色,不知迎接自己的,又是何种命运。
最边侧的女孩子勉强镇定,左手紧紧握着似是给自己支撑的力量,是陈稠,晚棠的皇姐。
她们,都是给陈陪葬,一起连同灿烂的人生殉了亡国。
无可逃脱。
中途用餐勉强停了半刻,晚棠咽着生冷的馒头,无言沉默,拂容,幽萤作为宫女不在晚棠身边,被看管在车队之后。
“哎呀,这怎么吃嘛!”最小的柔瑾公主不满这硬邦邦的凉馒头塞牙,赌气扔在一边。
“哟,还当自己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哪,哈哈,有这冷馒头吃就不错了!”那士兵讥笑看了她们一眼,语带嘲讽。
陈稠重新拾起馒头,面无表情递给柔瑾:“快吃吧。”说着自己也是默默嚼着难以下咽的口粮。
柔瑾公主无奈伸手慢慢接过,不甘心咀嚼起来,萧珩并不是作为俘虏对待的,隋军对他虽客气,却也限制他的人身自由,他勉强挑了时间,拿了水壶过来递给晚棠,晚棠抬头,并不言语接过喝了几口,重新还给萧珩:“多谢。”
萧珩看晚棠一身素色普通宫女衫,穿起来看着整个人单薄许多,那脸上淡淡苍白,没有过多血色,他不由心疼起来,眉头不自觉皱起,像是许许多多忧心事聚在一起,敛散不开,晚棠依旧一口一口咽着干硬馒头,动作机械重复,就像是吃馒头是此刻最重要的事,片刻耽误不得,萧珩轻轻按住晚棠肩膀:“萧珩会尽全力护住公主。”
这是他的承诺,不是因为感恩,不是因为报答,只是,他想守护她。
一如在陈宫那晚她在他面前哭的那样悲恸,他的心在颤动,他握紧了手中剑,看她眼底朦胧湿意,说:“是宁远失态了。”
他的心重重一击,一股心痛蔓延开来。
他想,一定是自己想起了在西梁的悲痛生活,不然,他怎么也伤心起来。
然后被羞辱,其实作为质子,他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习惯了区区一个靠奉承皇上的文人都敢侮辱他,可是,她就那样毫无征兆站起身,笑语嫣然,为他赋了一首《白马篇》,他眼里全然看不见其他人,脑海里浮现的全是她萝绿衣袖随风轻轻飞舞,像是三月垂杨柳,绿枝拂过,温柔一地空气。
后来,他心中有了牵念,才知道,这温柔,是会中蛊的。
赶路时间快到了,晚棠收拾收拾准备提步上马车,后方的步行队伍中忽然出现一阵骚动,夹杂听不太清的哭喊与拖拽声,幽萤哭着跑过来,晚棠大概知晓什么,脸色白了一分,不顾身后陈稠的催促之声,直直提了裙摆向后方混乱场地跑去。
后面都是陈宫的宫人太监,见宁远公主来只是无助地望着晚棠,晚棠看见一个粗壮汉子脱了上衣露出宽阔的胸膛,□□着拉扯一个蓝衣宫人向一侧的小树林走去,那宫人哭的肝肠寸断,一个劲挣扎不掉,脸上还有道道被打的巴掌红印子,晚棠心里一紧,疾步上前喝道:“这是干什么,还有没有王法?”
“哈哈,你这小娘子生的不错,要不换你来伺候军爷我?”
那人明显一愣,不晓晚棠身份,拍打着胸膛□□着盯着晚棠美丽面庞瞧,晚棠厌恶扭了头。
方才被凌辱的宫人连忙挣脱开来哭红了双眼躲入宁远身后:“公主......”
幽萤连忙给拂容披了衣衫,晚棠看拂容发丝乱糟糟披散,左脸颊也肿了大片,对幽萤说:“快把拂容扶到边上休息一下,拿些膏药好好擦拭下。”
幽萤点头去搀扶拂容,晚棠这才回头看那将士一阵恶心。
那人这才晓得晚棠是陈宫公主,不由得露出一丝胆怯,她们身份高贵,虽然沦为阶下囚,可士兵也知晓是送给达官贵族,皇子王孙的战利品,哪里有他们普通士兵的份儿。既然不能打她们的主意,拿一些宫人解解馋也无人管,一来二去,打了一些歪主意。
那人本是小小一前锋,虽然面上强自蛮横,到底不敢真把晚棠怎样,恶狠狠瞪晚棠,晚棠不理他,这才返回。
回到车上,其他公主一脸看怪物似的看她,心里埋怨晚棠多管闲事,自身都快不保还去召祸患,万一连累了她们可怎么好?
晚棠听柔瑾说:“我好害怕,我想回陈宫。”
一句话惹得其他公主思乡之痛,纷纷掉了眼泪,聚在一起小声抽泣。
一路风餐露宿赶时,到底在一片春意盎然中抵达隋都长安。
自此,陈国故土,只能梦里相会。
隋文帝设宴款待亡国皇帝陈叔宝,陈叔宝携带一众陈宫皇族行三跪九叩大礼:“陈叔宝拜见皇上,皇上为天下之主,统一河山,千秋百代!”
那一番谄媚模样让晚棠心下难过,隋文帝哈哈大笑,亲自扶起陈叔宝:“朕封你为长城公,永享爵位。”
陈叔宝又是叩拜谢恩。
一众陈国老臣见此情景心酸难以言表,还不能稍作表露,只能在宴席觥筹交错间陪笑奉承,而陈叔宝却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美酒良液下肚,畅快地忘乎所以,隋文帝犀利眼神扫视,脸上浮现了一丝笑意。
陈宫旧主保有爵位,其他女眷暂时被分配到掖庭当宫人使唤。
而陈王爷贵族一部分押至洛阳看守,一部分被流放西北僻壤之地,贬为平民,自立更生,不得再返回长安。
晚棠忍住泪眼看母妃苍老面庞,陈叔兴,陈叔敖扶着母妃在士兵监督下一步步迈出宫门,晚棠瞧见十五哥在离开之际回头望了她一眼,嘴唇微张似是想对她隔空说些什么,终究只是一声叹息,素色长袍卷起冰冷空气,模糊了晚棠视线,这一走,或许,便是决绝,永无再见之期,晚棠终是忍不住,眼泪无声滚落,滴落在手掌,滚烫灼热。
掖庭是长安宫内宫人做粗活的地方,拂容,幽萤被分配到其他地方,晚棠轻轻呼出口气,只剩下自己了,从今以后,自己要自力更生,再不能依靠旁人了。
萧珩因着和晋王妃同为兰陵萧氏一族,被任命宫中安仁殿护卫校尉,内廷巡查。
晚棠道了恭喜,看他面无喜色,他静静凝望晚棠半晌:“你知道,我不在乎这些。”
他细细瞧着晚棠,看她不过短短数月竟越发瘦削,身子迎风站立被吹的衣袖鼓动,仿佛下一秒就随风消逝了去,萧珩只是心疼。
晚棠说:“广陵王爷尽量少和晚棠来往,晚棠如今身份,怕给王爷落人口实。”
萧珩轻轻皱了眉,拉过晚棠侧过的身,认真看她:“萧珩知道的宁远公主,敢作敢当,当初公主救萧珩于难堪尚不怕落人口实,如今萧珩再不济,亦不能屈从于区区虚名。”
晚棠静静回望萧珩,他的眼中只是一片真诚,晚棠终于笑了,虽然不是肆意欢快,萧珩瞧见晚棠到底肯正眼直视他,连带着嘴角也轻轻逸开一个缓缓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