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妇》祈祷君

113、神出鬼没

　　佝偻病，在卫龙生活的环境里几乎看不到了。
　　每个孩子都是家里的宝贝，从生下来开始，不说千娇万宠，至少吃喝是不愁的，不会让孩子患上这种严重缺钙才会导致的病症。

　　现在，就在这个山洞里，像这样身材矮小、头发稀疏且骨瘦如柴的小孩，足足有几十个！

　　山洞里不仅有得了佝偻病的病人，也有好几个负责照顾他们的少女。
　　这些少女大约十五六岁左右，情况比起这些孩子也好不了多少，虽然没有严重的骨骼变形和营养不良，可身材都异常矮小，卫龙目测，没有一个身高能超过一米四的。

　　“我们看到了你的衣冠，你是外面来的大巫。”
　　领着卫龙进来的矫健女人一把将卫龙推进屋中，按着他的脖子让他去看一个病症最严重的孩子，“帮我们看看这些孩子，到底中的是什么诅咒。”

　　卫龙冷不防就被和面前这个前额突出的大头娃娃看了个正着，下意识地往后躲，那个孩子却对他好奇地一笑，露出满嘴的豁牙。

　　更可怕了。

　　“能救吗？”
　　矫健的女人手臂用力，用威胁的语气问。

　　“他们一出生就在这里吗？”
　　卫龙看看山洞里昏暗的光线，心里有了数。

　　“是。”

　　“他们的母亲呢？怀孕的时候也在这里？”
　　卫龙又问。

　　女人又点头。

　　“那这就……”
　　卫龙刚想说不是诅咒，突然顿住。

　　他想起自己是怎么到了这个鬼地方的，以及现在还不知去向的王女、王子友豕等人，话到了嘴边，又转了个弯。

　　“这诅咒可以解。”
　　卫龙故作高深的说，“但不能在这里解，必须在外面。而且，我需要我的同伴们帮助。”

　　“你是觉得你这样说，我们就会放了你，还有你们的人？”
　　女人感觉受到了愚弄，冷笑着威胁：“既然能解，你说说，他们到底是怎么中的诅咒？”

　　“这诅咒来自黑暗。”
　　卫龙尽量用他们能听懂的语言解释着，“人要生长，需要天地之间提供的很多养分，阳光雨露也是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原本，阳光能驱散这个山洞里的诅咒，可你们避居洞里，自然就得不到阳光的照拂。得不到阳光的照拂，诅咒就会越来越强。”

　　“那这么说，只要我们到外面去，诅咒就可以解了？”
　　矫健女人一喜。

　　“你们也许行，但这些孩子没那么容易。”
　　卫龙摇头，“他们的母亲受到诅咒，他们自己一生下来又一直生活在这种诅咒里，即使现在让他们天天晒太阳，也没那么容易好。所以我才说，诅咒不能在这里解，还需要同伴的帮助。”

　　这山洞里没有自然光源，孩子长期得不到日照，缺乏维生素D，没有维生素D，身体无法产生钙，婴幼儿长期严重缺钙，就会患上佝偻病。
　　卫龙估计孩子的母亲在怀孕期也没什么得到补钙、补充营养的机会，患儿从妈妈肚子里开始就缺乏各种营养，生下来也没有得到充足的养分，现在想“恢复”，哪里有那么容易。

　　就算卫龙知道是什么病，他手上一没钙片儿二没AD滴剂，没辙。
　　只能继续忽悠。

　　“你说的是真的？”
　　矫健女子还是将信将疑。

　　这时候，洞里一个孩子向照顾他们的人伸出手，探起身子要抱，可一站起来，就直直地倒下去了，发出一声响动。

　　等卫龙转过身子去看，那个孩子的手臂已经摔断了，软绵绵的垂在身侧，可他还毫无所觉似的，只张开没长几颗牙的嘴对着终于抱起他的瘦弱少女笑。

　　此情此景勾起了卫龙的恻隐之心，他叹了口气，诚恳地说：“我真没骗你们。他们要继续在这洞里生活，活不了多久的。”

　　他没说的是，这些孩子即使能活下来，多半也是侏儒。

　　卫龙说的要求明显不是这个矫健女人可以做主的事，她派了两个人看守卫龙，之后便匆匆离开了此处。

　　卫龙本身是个随遇而安的人，胆子也大，不然做不了收殓师。他被留在这处洞里，看着洞里几个少女给这些孩子喂吃的，好奇地凑过去一看，见里面全是野菜和不认识的菌类，皱起眉头问：
　　“你们就给他们吃这个？一点肉都没有吗？”

　　“肉岂是那么好得的？”负责看守他的一个女人没好气地说，“我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吃过肉的次数两只手都数的过来。”

　　“喂他们肉，会好吗？”
　　一个正在喂饭的少女突然抬头问卫龙。

　　“他们就是肉吃的太少了，奶也喝得太少了。”
　　卫龙忍不住叹息。
　　“要是天天能吃好喝好，何至于此。”

　　看到这一洞里的孩子，卫龙越发感慨，不知道王女身边那个子昭是怎么能长的那么高壮。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左右，矫健女人恭恭敬敬地领着一个头戴鹿角冠，身披鹿皮衣的中年女人进来，她的身边还跟着一个看起来老到随时能入土为安的老婆婆。

　　两人一进来，便对卫龙行了一礼。

　　“是孩子们不懂事，竟然对大巫无礼。”
　　鹿角女人将责任全部推到矫健女人身上，“我是山鬼部族的首领鬼母，这位是山鬼的大祭司鬼婆婆。”

　　卫龙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回应他们，就很茫然地“嗯”了一声。

　　鬼母和鬼婆婆对视一眼，以为卫龙是对他们十分不满，态度更放低了点。

　　“山女说，您能解开洞中的诅咒，我便和婆婆一起来了。听说庞国的大巫不能说谎，想来您确实有法子？”
　　鬼母眼中有难掩的激动。

　　卫龙这才恍然大悟，他们大概从旌旗上看出了他们是庞人，又从他的衣冠上看出了他是巫者的首领。但他们不知道他不是大巫，而是大巫的继承人。
　　还是个假冒的。

　　卫龙越想越觉得头疼，又对他们避而不谈其他庞人的事情不喜，索性一言不发，闭着眼不理他们了。

　　鬼母和鬼婆婆对视一眼，眼中有着犹豫。

　　顷刻后，鬼婆婆重重咳了一声，沙哑地开口：“我们知道你想要我放了你们的人。可是我不能放。”

　　卫龙睁开眼。

　　“我们这里的人，大多是为了躲避殷人的迫害才避入山中。在很多年前，我们也不是住在地下的，因为有山鬼的庇护，我们可以恣意的在山林间生活，享有山林里的珍宝和猎物……”
　　鬼婆婆叹息，“殷人和我们是不死不休的关系，我们只要一被发现，不是沦为奴隶，就是引来追兵。你们在牙谷中发现了我们的存在，又和殷人有关，我们不敢冒着风险放你们走。”

　　“你既然知道我是庞人，就该知道我们是庞人的使团。你怕的是殷人，为何要扣我们？”
　　卫龙奇道，“大不了我们出去后，不透露你们的秘密便是。”

　　“事情没那么简单。鬼婆婆在你们队伍里发现了一个带着玄鸟珮的殷人王族，你们的首领还姓子，怎么可能和殷人没有关系？”
　　鬼母皱着眉插话道，“就算没有这些，你们向殷朝贡，就和殷人是一条心的，我们怎么敢掉以轻心？”

　　得，那就是说，人不放，事情还得做。
　　他有病吗他当活雷锋？

　　卫龙继续双眼一闭，不理会了。

　　鬼婆婆瞪了鬼母一眼，还想再劝，洞外却有人急匆匆地冲入洞内。
　　是之前去报信的矫健女人。

　　她明显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鬼母说，但忌惮卫龙在场，不敢仔细说。

　　鬼母跟着矫健女人出了洞，鬼婆婆留在洞里，继续等候卫龙的答复。
　　她抚着一个孩子毛发稀疏的头顶，满脸慈爱，眼中一点也看不出对这些残疾儿童的嫌弃。

　　“原本，我们部族的人虽不多，但每年出生的孩童也有几十；自十年前起，到今日，洞中能顺利出生、长大的孩子，竟只有这么多了。”
　　鬼婆婆眼中带着一抹悲伤，“就算能逃过殷人的追杀又有什么用呢，再过些年，等我们这些老人死了，山鬼女也就名存实亡了。”

　　卫龙想讽刺几句，但硬生生憋住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我们这么活着，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是不是？”鬼婆婆苦笑着，“我们又何尝不知，这样苟活和死了无异？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们这么好命，生在庞这样强大的国家。”

　　“我的国家……”
　　鬼婆婆声音渐低，最终化为一声长叹。

　　“它已经不存在了。”

　　***

　　矫健女人并不是土生土长的山鬼女，而是七八年前因落难流落在此处的女人，因为她比山鬼女们体质更好、更健壮，负责着洞中的保卫工作，其他人就称呼她“卫女”。

　　说起安全保障，其实山鬼们依靠的还是山洞里错综复杂的道路和天然产生的陷阱，论起守卫，这十几年来，他们缺盐、少食，洞里的女人们已经有很多虚弱到走路都会喘了。

　　也正因为如此，当山鬼女们发现阿好和子昭等人逃出山洞时，根本无力再分兵追赶。
　　为了把这么多庞人拖回洞里，就已经花费了她们所有的力气。

　　而现在，局面更糟糕了。

　　“庞人逃了。”
　　卫女咬着牙，说出她最害怕出现的结果。“他们的首领不受巫术影响，还能操纵鸮鸟，不知怎么找到了出口，带着十几个人离开了山洞。”

　　鬼母已经多年没有经历过大事，乍一听情况，心跳如擂鼓，脸色也是剧变。
　　“那其他人呢？其他庞人都能操纵鸮鸟吗？”

　　“我已经让人将俘虏带到洞里更深的地方去了。可是，鬼母，那些庞人又杀回来了……”
　　卫女眼中都是惧怕。
　　“他们有鸮鸟带路，一路横冲直撞进来，遇到人便抓了去，只送了一个人回来送信。”

　　鬼母心里的不安越来越甚，最后发出的喝问简直像是尖叫。
　　“送什么信？！”

　　“他们说，我们抓了他们多少人，他们就会抓我们多少人。”

　　“他们进来，你不知道放烟吗？”
　　鬼母厉喝。

　　“放不了。洞里太大了，他们并没有只停留一处，还有鸮鸟替他们放哨，我们的人找不到他们，他们却能轻而易举的找到洞里的人，再各个击破。”
　　卫女想起手下传来的回报，眼中也露出恐惧之色。
　　“她们的首领会一种巫术，我们的姐妹只要一碰到她，就立刻被制服了，连眨眼的功夫都没有。那个殷人的王族更是好似山神一般，伸手就能把姐妹们提起，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我估摸着，至少已经有三十多个姐妹已经落在他们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