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五十四 得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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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四 得偿
百里绝焱忙又揽住展昭的身子将他拉出水面，感觉到那已转为冰凉的双手紧紧的攥住自己的衣襟，一头扎进自己怀里剧烈的咳着。如同死里逃生一般，怀里少年的身子开始不住的颤抖，那颤抖将那深深的畏惧感传递过来，让百里绝焱如此真实的感受到这个孩子在害怕！
想起方才在河堤被白玉堂救上来时，展昭也是这样颤抖不已，百里绝焱忙用自己的手掌在展昭的肩上背上来回抚摩着，安抚他受惊的情绪。
展曜听到动静，也忙抢过来，一边也用手安抚展昭，一边柔声道：“小飞，小飞，没事了，这不是河里，二哥在你身边，没事的，别怕，别怕！”
许是听到了展曜的话，这一次，展昭很快就抑制住了身体的颤抖，呛咳也渐渐止住了。
“小飞，好些了吗？”展曜忧心的望着小弟，为他将贴在脸上的发丝理至耳后。
展昭喘息着抬起头，见旁边自家二哥一脸忧色，勉强笑了笑，暗哑的道：“好些了！”随即反应过来，二哥在旁边站着，那揽着自己的是……他猛然抬头，这才发现自己身上□□，整个人是紧紧贴在百里绝焱的怀里的，双手也紧攥着百里绝焱的衣襟，不由一惊，连忙往后退开些，但这浴桶甚大，他后背没有依靠，险些又滑进水里，忙狼狈的抓住桶沿，这才稳住自己的身子。
展曜见展昭又羞又急，讷讷的不知道要说什么的样子，忍不住一笑，若不是小弟此时病的不轻，他恐怕会忍不住好好逗弄他一番。
百里绝焱也猜到展昭是把自己当成展曜了，瞧着他睁圆了一双猫儿眼的模样，也忍不住勾起了嘴唇。
两人直把展昭瞧得一个劲的往下缩，恨不能干脆遁入水中，再不起来，偏偏这畏水是自幼落下的毛病，怎么也改不了。
展曜笑着摇头，“快别缩了，小心一会儿又呛着！”打开刚刚翻出来的小玉瓶，倒出一颗“碧水丹”，递给展昭，见展昭犹豫着不肯张口，又道：“有备无患，张嘴！”
展昭无法，只得张嘴由着展曜将药喂入口中，心下却暗暗苦笑，万顷湖宫给展家“碧水丹”虽然分文不取，但若卖给外人，却怎么也要千两白银，自己这未雨绸缪也着实奢侈。
展曜将床上方才被展昭湿衣打湿的床褥换下，便道：“焱叔，你看着他，我去煎药！”说完，翩然出屋，留了一室的怪异气氛给两人。
百里绝焱看桌上有展曜刚刚端进来的一壶热水，便倒了一杯，趁着微烫的热度，喝了两口下肚，身上也渐渐暖和过来。
“侯爷……”展昭看百里绝焱头发和衣摆都还往下滴着水，不由担心他也会着凉，便道：“衣柜中有干净衣物，您先凑合着换上，别染了风寒！”
百里绝焱点了点头，起身至墙角打开只简单雕了点花纹的木柜，却不由一愣，这衣柜分为两层，上面一层或白色中衣、或蓝色外袍、或红色官衣，都叠得整整齐齐的放好，还有几件其他颜色的外袍，一看便知是极好的衣料极好的做工，却都压在下面，想是不常穿。下面一层却从中衣到衬袍再到外袍，具是一色的白，连一丝杂色都不见，再看用料，不是冰绡就是玉锦，件件价值不菲。
这一层分明不是展昭的衣服，百里绝焱剑眉微蹙，回头问道：“这些是谁的衣服？”
也难为展昭此时头晕脑胀还记得掩饰自己和白玉堂的关系，不动声色的露出一点无力的笑意，道：“是白玉堂的，他非要与我挤在一间屋子里睡，便把衣服也放在我这里了。”
百里绝焱早见过白玉堂为展昭出头，只道两人是兄弟好友，如何也想不到此时两人关系非同寻常，便也不疑有他，不再多问，拿了一套干净中衣和一件藏青色的长袍，转至屏风后面更换自己身上的湿衣了。
待他褪了湿衣，擦干净身上水渍，换了干净衣服，又擦干了头发重新梳理过，再出来看展昭，却见他靠着浴桶，昏昏沉沉的打着盹儿，许是水有些凉了，他下巴向下的整个身子都尽量所在水里，只露了脸在水面上。
百里绝焱过去试了试水温，果然有些凉了，便唤醒了展昭，道：“凉了就别泡着了，出来换了干衣，赶紧上床躺着吧！”
展昭“唔”了一声，有些迷茫的撑身欲起，但他在河堤上连着折腾了几个时辰，晚饭也没吃，又发着热，在热水中泡了这么久，已是泡得神困体乏，才站起来便觉得脑中发晕身子发沉腿上发软，晃了晃便欲往旁边倒。
百里绝焱见状，忙伸手揽住他腰，将人搂回自己怀里，探了探额头只觉得似乎又热得更厉害了些，索性一弯腰将他从浴桶中抱出，略略拭去了身上水珠，便赶紧将他裹回被中。
见自己这么一番动作，展昭居然也没有多大反应，只是迷迷糊糊的闭着眼，似睡似醒，百里绝焱不由微微抿起了唇角，淡淡笑开，祯儿这“御猫”之号可封的不错，这孩子此时模样，可不正是贪睡的一只猫儿么！
给他把被角掖好，百里绝焱起身在墙角木架上取了手巾，浸过冷水之后，叠好搭在展昭额头上，展昭似乎感觉到额上凉意十分舒服，不自知的蹭了蹭，便又侧过脸睡了过去，却直看的百里绝焱几乎笑出来。
展曜煎好了药回到展昭屋里的时候，就见百里绝焱站在展昭床前，目不转睛的看着床上沉睡的展昭，面上表情是鲜有的柔和。展曜心里暗笑，因为小飞身世，当年自家爹爹和八贤王等知情之人没有少劝过百里绝焱，但这人脾气硬的可以，无论如何也听不进去，没想到这块硬石头最后还是让小飞啃下去了，大概也就只有小飞这样玉般温润的性子，才能解了百里绝焱心里那多年的结。
展曜走到床边，看了展昭一眼，淡淡笑问：“睡着了？”
“嗯！”百里绝焱见展曜手上的托盘里除了一碗药，还放着一碗粥，犹豫了一下，道：“他才刚睡着，让他睡会儿吧，先别叫他了！”
展曜忍住笑，却还是忍不住唇角笑意：“焱叔，他这是染了风寒，不叫他起来吃药，他半夜烧得厉害了可如何是好？”
百里绝焱被展曜笑得有些不自在，别开脸不再看这兄弟俩。
展曜一勾唇，将托盘放在一边，端了粥碗，道：“焱叔，扶小飞起来，让他先吃点东西！”
百里绝焱也知道展曜说的在理，便走到床头，轻轻推了推展昭，唤道：“昭儿，醒醒，起来吃点东西再睡！”
展曜微感讶异，他只道以百里绝焱的性子，就算自己对展昭态度转变也要别扭一阵子，却不想他竟肯当着自己的面对展昭这般温言软语，着实让他很是惊讶。
展昭轻轻“哼”了一声，皱着眉将眼睛撑开一道缝，也不知究竟看到两人没有，便又闭上眼睛，将头侧到另一边，继续睡了。
展曜闷笑一声，拿下他额头上的湿手巾，向百里绝焱道：“扶他坐起来！”
百里绝焱迟疑了一下，还是扶着展昭坐起身来，被子微微滑落一点，露出展昭未着中衣的肩头。展曜见状，忍不住笑了出来，看百里绝焱方才给展昭脱衣的架势，便猜到他没本事给小飞再穿起衣服来，只得起身从衣柜里拿出一套中衣为展昭换上。
展昭被搅得不能睡，又半睁开眼，低喃一声：“二哥”。
展曜趁机舀了一勺粥，喂到展昭唇边，好言好语的道：“小飞，乖，张嘴，吃点东西再睡！”
展昭虽神智昏沉，却也知道不张嘴的话肯定是不得好睡的，无可奈何，只得听话的张开嘴，由着展曜将粥喂进口中。
百里绝焱看着展曜娴熟的动作和展昭自然的神态，心里微微一动，展昭在他面前表现的一向自立，任何事都鲜少假手他人，如今却任由展曜喂他，没半点勉强尴尬，虽说他烧得迷糊，但若不是平日两人之间常有这般举动，这两人之间怕也不会如此和谐，看来，展昭在展家倒真是不曾受苦。
由于展昭不是很配合，这一碗粥喂得颇有些费力，而展昭只吃了几口便无论如何都不肯再张嘴了，展曜知道展昭每次生病都不愿吃东西，想想他好歹有点食物垫底，便也不再强迫，只柔声哄道：“小飞，把药吃了！”
百里绝焱本想他粥都不吃如何会吃药，却不料展昭竟又张嘴一口口的由着展曜喂下了药，展曜不见丝毫不耐，每一勺药都小心的吹至适口的温度才喂给展昭，这个兄长倒当的着实合格。
百里绝焱忍不住好笑：“这孩子，吃药倒是比吃饭爽快！”
展曜看了百里绝焱一眼，淡淡的说道：“这也是托焱叔的福，小飞自小吃药，早已习惯了！”
百里绝焱脸色一变，双眉一轩神色已冷了下来，但看看怀里犹自半醒半睡的展昭，脸色几番变化，还是忍了下来。
这一次却是展曜心里暗笑，百里绝焱自来受人尊崇，何时受过这等闲气，如今为了小飞，竟也肯忍了，倒是十分难得。此人便是如此性子，若是恨人，便恨不能将人活剐了，但若是疼人，却也能将人疼到骨子里。
好不容易将药喂完，展曜柔柔笑着为展昭擦去唇角残余的药汁和额上冒出的薄汗，看展昭轻轻抿了抿嘴，笑道：“好了，睡吧睡吧，不扰你了！”
百里绝焱揽着展昭的肩将他轻轻放回床上，看了展曜一眼，转身出了屋。
展曜为展昭整理好被子，又将方才放在一边的手巾重新浸了冷水，给展昭搭在额上，这才出屋。
院中石桌旁边，百里绝焱果然已经等在那里。
“你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百里绝焱见展曜过来，皱着眉问道。
展曜此时丝毫不因百里绝焱是长辈而有所顾忌，这人让小飞平白吃了那么多苦，如今有机会，怎么不好好报复一番，当下冷笑一声，道：“焱叔真想知道？”
百里绝焱的眉皱得更紧，轻叱：“你何时变得如此罗嗦？说！”
展曜扬扬眉毛，轻笑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过就是当年寒音姑姑带着小飞回宫途中遇人偷袭，小飞被劫走，身中寒毒，虽说是被我爹救回来了，但这么多年来，却一直为寒毒所苦，不得其解。这寒毒害他自幼体弱，几番生死一线，自然是吃药如吃饭了。”看着百里绝焱一瞬发白的脸色，展曜很有几分解气的感觉，又道：“你可知道刚刚小飞滑入浴桶时为何会那么怕水吗？”
百里绝焱微微一愣，想起之前展昭救人落水被白玉堂救上来时，也是那般的抖个不停，似乎压都压不住，茫然的摇了摇头。
展曜冷哼一声，淡淡的道：“小飞五岁的夏天，因为天气太热，我怂恿小飞跟我到园子里的湖里玩水，可他死活也不肯去，我哄了半天，最后答应他不用下水，只在一边陪我便好，他才跟着我去了湖边。我当时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肯下水，以为他是胆小而已，就故意在下水之后，不再露面，悄悄潜回岸边。小飞半天不见我露头，吓坏了，跑到岸边喊我，被我一把拉下了水。我当时只是想他陪我一起玩，却没想到小飞一点水性也没有，挣扎了两下便呛着了。我赶紧把他带回岸上，他便抱着我不住的抖，那深深的恐惧，让我一辈子也忘不了。那一次，小飞高热不退，病了好些天，昏迷不醒。爹爹怪我玩起来没个轻重，罚我跪了三天，后来还是小飞醒来知道我被罚跪，替我求得情。从那以后，我就知道，河也好，湖也好，对小飞来说，都是噩梦！”
百里绝焱微微一颤，他猛然记起，有一次展昭不知为何跑到他的书房，结果打翻了书案上的茶盏，将他刚刚写好的奏折浸湿了。他当时在府内后园的水榭中看书，展昭便到水榭找他，向他道歉。他当时本就在为边关的一些事情心烦，听得展昭湿了奏折，心下更是不悦，也不理展昭，起身便要走。展昭只道自己是气得厉害，当即便跪下认错，一双小手紧抓着他的衣摆，乌黑的大眼睛里闪着极力隐忍的水光，楚楚可怜的样子，可是，自己当时不知道为什么，对着这样的一双眼睛，却产生了极度的厌恶感，然后，一抽衣摆，一摔披风，转身便走，再然后，便听得周围的下人一阵抽气声，一声什么东西落水的声音，等他回头看时，展昭已经在水里挣扎沉浮了。
原来……展昭的怕水，竟是他当年种的因……
“他如今是南侠，是御前护卫，无论朝野皆知他少年英侠，可是，他一辈子都无法跨越的弱点却是你给的，他连刀剑加身都不怕，可是他怕水……”展曜的声音终于哽咽了，他微微颤抖着唇，狠狠的吸气，将涌上心头的酸涩重又压了回去。
百里绝焱只觉心里像被什么揪扯着，他微微的别过脸，心疼的表情渐渐在脸上浮现出来。
是啊，展曜说的没错，堂堂南侠，行侠仗义威震武林，令江湖上□□中人闻风丧胆，在心底深处，却有那么深深惧怕的东西，而这些，却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百里绝焱，你险些毁了这个孩子！
他……要多坚强，才能将所有的噩梦压在心底，顽强的长大？从那个有些怯弱的百里轻然，变成如今人所敬仰的南侠展昭？
心底的悔恨和自责压制不住的冲了上来，百里绝焱只觉得肋下一阵刺痛，喉头便泛起了腥甜，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胸口翻涌的浊气。
展曜看着百里绝焱脸色一瞬煞白，不觉有些担心，低唤了一声“焱叔”，伸手扶住百里绝焱微微有些摇晃的身子。他心底虽不满百里绝焱对展昭的态度，但他毕竟是晚辈，做得太过了也不合适，况且，百里绝焱若真有个好歹，到时候难受的还是展昭。
百里绝焱轻轻推开展曜搀扶的手，惨然一笑：“曜儿，我知你是为昭儿不平，这些年，的确是我欠他良多，我……是该好好补偿他。当年的事，究竟如何，都不重要了，他是谁的孩子都好，以后，我便只当他是我的孩子！”
展曜心头微微一震，再看百里绝焱时，见他目光柔和，忍不住微微一叹，他终是想开了……小飞人小心重，自己和爹虽一直觉得他应该是不记得当年之事的，但这孩子身上，很多事都是不同的，恐怕是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了，那么，如今，他多年的心愿，终是……得偿了……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五十四 得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