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花开》芊芊陌上桑

3、找寻

　　小男孩因为找寻才回到这里，却犹豫着怎么开口，隔了十三年，所有的事都可以从重新推倒再来一遍，更何况只是记忆里一个小小的耳聋男孩，犹豫地看着尹薇薇在视线里游离，终于在挨了一球后得到了十三年前一样的答案，怎么能不挨近自己一直期待的热源呢。
　　那么善良的女孩儿，和沉默的男孩儿。
　　萧珏两天后便重新回到了学校，到了尹薇薇隔着一个过道的旁边，却没有了初来时那般专注，总是会望向旁边的尹薇薇，尹薇薇掉落什么总第一个帮她捡起来，几次欲言又止，都被尹薇薇的后脑勺堵了回去。
　　不是不知道萧珏的殷勤，曾经失落于两人之间的毫无羁绊，现在却苦恼于两人的重逢相认，只能尽力回避，最迟一个到教室，最早一个离开，两人就这样停留在儿时才是最好的，不能毁灭掉儿时美好的印象。
　　可是，教室里没有机会，还有教室外面，上学没有机会还有上学路上。
　　每天的放学路上，尹薇薇身后跟着亦步亦趋的萧珏，萧珏身后那辆显眼的轿车亦是亦步亦趋。
　　今天的萧珏甚至就在尹薇薇身后一步不到的地方紧紧跟随，天空下起了细雨，后背像是被灼烧般炙热，没有理论一番的勇气，萧珏也会因为下雨自行消失，可是当尹薇薇庆幸不用再煎熬时，一顶透明的雨伞在头顶绽开，伞下是萧珏温暖的微笑：“薇薇，把伞拿着。”
　　尹薇薇抿了抿嘴唇道：“不用了，谢谢。”
　　萧珏嘴巴翘了翘赌气般道：“你拿着，我坐车回去。”
　　“不用了，谢谢。”
　　“拿着……”
　　“不用，谢谢。”
　　“我叫你拿着！”
　　“我说了我不要！”
　　尹薇薇大声说完，转身快步向前，像一只满身怒气的带角小羊。
　　还没走几步，便听后面爽朗的笑声，一声比一声大，一声一声是尹薇薇没听过的开心，头顶重新投下一片阴影。
　　“尹薇薇，是不是我像小时候那么没人理，你就会理我了？”萧珏专注地说道。
　　“怎么可能，我和你又没什么关系”，尹薇薇忍不住回道。
　　“那你为什么避着我？”萧珏倔强地问。
　　“我没有避着你，只是没有必要继续呆在一起”，尹薇薇无力地解释，现在装傻看来是不行了。
　　“可是，小姐姐，我没有朋友……”，萧珏可怜兮兮地看着比自己矮一个头的女孩道。
　　尹薇薇没想到长大了的萧珏还会撒谎加撒娇，实在招架不住，只能转头就走。
　　“尹薇薇，如果我告诉你我根本听不见，都是通过唇语来判断你们说话，你还愿意理我吗？！”身后萧珏的声音像一根线，紧紧缠绕住尹薇薇的心。
　　“你愿意吗？”
　　就像小萧珏离开的那个早晨，小萧珏挣脱母亲的手，小跑到尹薇薇身前，喉咙里咕噜咕噜，尹薇薇知道他是有话说，便拉着小男孩的小手撇着嘴哭道：“小珏，去吧，等你回来了，我们还一起玩。”
　　小男孩却执着地没有放手，小胸膛起伏不定，一张小脸憋的通红，终于磕磕巴巴地说出了一句：“薇…薇，等…我…长大，娶你，住房子…”。
　　现在两人都不再是曾经那两个小人，萧珏却倔强地要尹薇薇实现当初儿时的诺言，对着尹薇薇的背影问：“你愿意吗？”
　　尹薇薇站在萧珏身前一步，脸埋在头发里，萧珏将伞伸到尹薇薇头顶时，这个怯懦的姑娘终于转身走到萧珏身边，一步的距离，让萧珏笑得如十三年前的那个四岁小男孩。
　　“那你还愿意被这样的小姐姐保护吗？”尹薇薇低着头问。
　　“不是小姐姐，是薇薇”，萧珏纠正道。
　　“我比你大，该叫姐姐”，尹薇薇强调。
　　“可是那时候的我从来心里没有将你当成姐姐，现在更不可能了”，萧珏赖皮道。
　　尹薇薇被眼前这个能言善辩的萧珏说得哑口无言，自己曾经的确是一厢情愿地当了人家的小姐姐。
　　两人在白色透明雨伞下，向前慢慢走，直到萧珏伸手将尹薇薇拉近一点，再近一点，尹薇薇忍不住问道：“你是怎么认出我了？”
　　萧珏低头看了看背挺得很直，头却很低的尹薇薇，笑道：“你还是那么爱哭，当姐姐的哭得像死了弟弟一样。”
　　萧珏没有说自己其实就是回来找她的，这么多年，不论多么痛苦的手术和术后恢复，萧珏始终记得那个喋喋不休的小姑娘，像一头小羊冲进人群保护自己的画面始终温暖着萧珏苍白的治疗时间，为了让自己能记住这个姑娘，萧珏甚至主动要求不要过多使用麻醉，因为说不定脑袋昏睡太久就会变成一只木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可以忘记，却不能忘记当初的约定。
　　“那你这么多年过得好吗？”尹薇薇抬头看着萧珏道。
　　萧珏看着眼前明媚了一些的姑娘，爽朗道：“挺好的，去国外治病，经历了不大不小的各种手术，就回来了”。
　　尹薇薇听了，知道这中间的艰难，却没有再问，只是觉得今天的雨变得喜悦，于是甩开心中的自卑，甩开家里的无依无靠，甩开一个人的孤苦无依，仰起脸开心地对着萧珏道：“小珏，放心，以后我都会陪着你的！”
　　萧珏伸手揉了揉女孩柔软的头发，轻声回答：“其实你一直陪着我，只是没在身边而已”。
　　尹薇薇觉得今天的雨很奇怪，这时候竟然落在了脸上，而且越来越多，怎么擦也擦不干净，对面的少年，温暖的手掌轻轻为少女拭去眼泪，嘴角的微笑始终没变，眼中有泪光闪过。
　　两个人就这样共着一柄不大的雨伞，在雨中慢慢行走，虽然伞上的雨滴像断了线的珠子下得越来越急，但却没有人提出要停止这场雨中散步，等到了尹薇薇家的老房子的岔路口时，尹薇薇停下拒绝萧珏继续向前。
　　“我到了，今天谢谢你”，尹薇薇努力正视着萧珏的眼睛道。
　　萧珏假装没有看到尹薇薇眼里的胆怯，微笑道：“四岁时，你答应了我，我回来你就陪我玩，我也答应你了，我回来就娶你的，薇薇……”。
　　尹薇薇以为今天的萧珏跟的这么紧，就是为了两人的重逢和相认，没曾想萧珏这时候还会提起曾经儿时的戏言，顿时脸红的像煮熟的虾子，一直努力正视萧珏的眼睛这时候终于败下阵来，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壳里。
　　萧珏看着重新低下头去，一张脸上全是无措的尹薇薇，有些怜惜地说：“薇薇，曾经我只希望能够再见到你，但对于这世界，我却没有什么期待，我觉得自己不需要听见这个世界的声音，我也不需要沉重的助听器，可是，与你重逢以后，你却没有对我说一句话，哪怕一个字，我就那样隔着过道看着你，却不知道如何开口，我怕你不记得我了，每天看着你的嘴唇一开一合，但如果移开目光便不知道你是否发出了声音，我就想，你的声音会是什么样的呢，我能不能听听你的声音，今天我好开心，你说愿意一直陪着我，我看着你，更加强烈地想听听你的声音，经过这么多年的保守治疗，我决定试试，你愿意来陪着我吗？”
　　那么漂亮的一双耳朵，却最简单的音节也听不见，甚至里面还不知道哪里还有问题，尹薇薇抬起头，眼眶再一次发红，却忍着没有哭，伸出手，却又垂了下来，萧珏握住尹薇薇垂下的手，放在自己的耳边，专注地问道：“薇薇？”
　　尹薇薇感受着手中的耳朵，冰凉的光滑，像绸布一样，少年如此期待着这个世界的声音，自己能做的除了陪在身边，似乎也没什么可做的了，于是认真地看着萧珏明亮的眼睛道：“我陪你去做手术，其他的做完手术，我再回答你。”
　　萧珏眼里的光黯了黯，又重新散发出更加明亮的光芒，开心地像个孩子一样眯着眼睛笑：“好，到时候，我听你说。”
　　尹薇薇还是当年那个尹薇薇，虽然不再横冲直撞，但所有的善良和灵气全都敛藏在眉间心里，不曾变过，萧珏也一定可以清楚的听见她的声音的。
　　两人没曾想过会有什么意外。
　　可是意外却并不是意外，只是他们俩不知道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