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星海》文礼

8、女人

　　罗伊现在才知道迪夫居然就住在隔壁，心里隐约有些不悦。他不反感迪夫的追求攻势，迪夫也是他会喜欢的类型，但这种处处体贴照顾的行为让罗伊感觉到了束缚，他又不是女人，有必要连衣食住行都让人安排好吗？
　　等迪夫拿来药箱心疼地给罗伊上药的时候，罗伊的脸色仍然不好。他在心里打着主意怎么跟迪夫说清楚，迪夫却以为他是因为比尔的事在生气，便开始耐心地给他解释了跟比尔的过节，然后再次劝罗伊到政厅工作，这样安全也能得到保障。
　　罗伊被他说得不耐烦了，只能冷冷淡淡地说，“不用了，我会处理好。”
　　“你不明白，比尔不会就这么死心的。”说到比尔，迪夫眼里升起了股厌恶，“他就是个天生的恶棍，既然他已经盯上了你，就绝不会就此罢休的。”
　　“他还是个孩子，不会出什么事。”这话连罗伊自己都不信，比尔眼中的残忍并不是一个未成年人该有的，他做的那些事情简直堪比监狱里的恶徒。但迪夫总是以保护者自居，这让罗伊不由得想跟他对着干。
　　“什么孩子？！孩子能做出把人的四肢活生生扯下来的事吗？！”迪夫的话里带着愤恨，“政厅现在沿用着以前地球的法律，但环境已经变了，人类也变了，旧法规不再适用于飞船上的新社会。”
　　“比尔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就是仗着自己未成年这一条才敢胡作非为，从生理和心理上来说他都已经是完全行为能力人了！”
　　“罗伊，在这里你不能太心软，比尔那样的人不是给他机会他就会改过自新的。现在飞船上连成年人都怕他，护卫队的队员跟他交手都要有所顾忌。他已经不是你们所认为的什么不良少年，他不过是个罪犯而已！”
　　“你说得没错，但我并不认为去政厅工作就能绝对安全。”
　　“政厅周围有固定的护卫队轮班，我也会保护你……”
　　“我能保护我自己。”
　　“别任性了！他要是出现在你面前，你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说实话就连我也不敢确保能百分百击败他，更何况你……”
　　没有得到体能强化。
　　迪夫闭了嘴，沉默在狭窄的空间内蔓延，过了一会儿，他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罗伊脖子上的齿印，“罗伊，我对你一见钟情，我不希望你受到伤害。哪怕你不回应我也没关系，但你一定不能有事，就算是为你自己着想，好吗？”
　　罗伊没有看他，只是点了点头。迪夫这才放下心来，轻声对他说，“明天你先休息一下吧，就算不想去政厅，也换一个离生活区近一点的地方工作，玉米田那边实在太偏了，护卫队巡逻都不怎么过去。”
　　“我会再去跟议长商量一下对比尔的处置，你不必因为他还未成年就对他心存怜悯，飞船上遭他毒手的人不下十个，必需尽快从根源上解决比尔的问题。否则离他年满18岁还有9个月，难道要让大家再过上9个月提心吊胆的日子吗？”
　　“我明白了，”罗伊老实地回答道，“今天谢谢你，不过我想先休息了……”
　　迪夫这才露出微笑，“你不用跟我说谢谢，这是我自己愿意为你做的。你好好休息吧，玉米田那边我会去给他们打招呼的。”
　　等迪夫离开房间，罗伊才抬起头，黑色的眼睛若有所思地盯着紧闭的门。过了一会儿，他拿了衣服去浴室洗澡，却在浴室里遇见了斐迪南。
　　斐迪南显然还没有听说今天的事，神色平静地跟他打招呼。等罗伊走到他身边，他才看清罗伊脖子上显得十分可怕的齿印和吻痕，惊讶地张大了嘴，半天才说，“这是……谁干的？那什么……迪夫终于下手了么……”
　　“不是他，”罗伊轻描淡定地说，“今天我在医疗区那边遇到了个叫比尔的少年。”
　　“比尔？！”斐迪南当然知道比尔，“天哪，你怎么就这么倒霉遇到了那个混蛋？不过话说你去医疗区干什么？身体不舒服吗？”
　　不错，斐迪南这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玉米田离医疗区很远，坐线性车也需要二十几分钟，更何况当时他所在的位置是医疗区通往试验室那道封闭的大门前。罗伊既然在玉米田工作，一般人都会对罗伊为什么出现在医疗区有所疑惑。
　　然而迪夫却一个字都没有问，甚至没有如常地关心他的健康状况。连斐迪南这种普通朋友都会第一时间想到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而迪夫身为一个“正在追求罗伊的男人”却没有想到这个问题？
　　这只有两种解释。其一，迪夫的关注点在比尔身上。从迪夫的话中罗伊听出他对比尔的怨恨与执着，恨不得马上就把比尔关起来。他对比尔的仇恨远超过了对罗伊的所谓“一见钟情”，但一个心怀仇恨的人，极少出现“一见钟情”这种浪漫主义者才信奉的感情。
　　其二，迪夫知道罗伊这段时间以来的行踪。只有知道他天天都会去其他区域闲逛的人，才不会对他突然出现在医疗区有所疑惑。
　　但问题是迪夫是怎么知道的？跟踪？他应该没这个时间。定位？这个倒是有可能，通讯器里有定位系统，但据说只有护卫队的人才能查看每个通讯器的位置，迪夫应该没有这个权限。
　　如果迪夫知道自己每天都会去其他区域闲逛，他就不想问问原因吗？连罗伊自己都觉得自己形迹可疑，迪夫竟能忍住不问？如果并不是“不问”，那就是“监视”。装作对罗伊的行为不知情，却能在罗伊遇到危险时赶来，这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还真不好说。
　　罗伊笑了笑，看来自己这个“情人”，可没有表面上这么无害。
　　“你笑什么，”斐迪南缩了缩脖子，“很吓人的你不知道吗？”
　　“我笑起来很吓人吗？”罗伊摸了摸脸，“我还以为很有亲和力呢。”
　　“才怪，你自己去照照镜子，我问你话呢，你突然笑起来，很可怕啊。”
　　“没有，只是……”罗伊转换了个话题，“今天遇到阿尔杰了。”
　　“阿尔杰？”
　　“是他救了我，算起来他已经救了我两次了，我还没跟他正式道谢呢。”
　　“那个家伙用不着，”斐迪南显然对阿尔杰也并无好感，“他从来都是这么冷冰冰的，你就算跟他道谢他也不会领情，反正他是护卫队队员，保护我们的安全是应该的，他们领的物资可是比我们多呢，特别是食物券，每天有两份牛排，还有甜点券，我们只有一份牛排，甜点券也要用抢的，晚了就没了……”
　　飞船上没有流通货币，一切物资都由系统分配到个人卡片上，基本物资定时按量分配。卡片上的物资可以与其他人进行交易，政厅成立后还增加了一种信用制，可以将个人不需要的物资换成信用点，再与别人交换物资，这个信用点便成为了飞船上的虚拟货币，这种虚拟货币制已经成为飞船上的经济基石。
　　食物是人们交易的重点物资。飞船上的生产力恢复到地球水平后，食物不再每日按量分配，而是在飞船各区域设置了餐厅。餐厅的品种还算丰富，不过甜点和水果的数量仍然较少，各餐厅每日定量销售。
　　餐厅每天10点和15点在网络上发布甜点券和水果券，人们可以在通讯器上预定，定完为止。抢到券的人可以去餐厅换甜点和水果，斐迪南身为甜点爱好者，每天都要蹲点刷券，他手快，有80%的几率抢到，但也难免会有遇到那20%的时候。
　　罗伊安慰他说，“今天的甜点券我有抢到，给你吧。”
　　“真的吗？！”
　　“嗯，不过你的水果和沙拉要分我一半。”
　　“没问题！”
　　两人闲聊着洗完澡，斐迪南立即拉着罗伊去了餐厅。才刚到晚餐时间，餐厅里人不多，二人领了今天的晚餐找了空位坐下来，斐迪南毫不客气地拿走了甜点，然后把橙子切给罗伊一半，又把沙拉全给了罗伊。
　　这时餐厅里来了三个女人，这倒是让罗伊新奇。虽然知道飞船上的人口有三成是女人，但罗伊苏醒以来却从未见过。
　　领头的是个30岁左右的女性，深棕色的头发梳起来，显得十分干练。跟在她身后的是两个各具特色的少女，一个看起来将近20岁，穿着低腰牛仔短裤，和T恤，头发梳得很蓬松，还染着乱七八糟的颜色，耳朵上戴着一大串金属环，有点像以前罗伊见过的那些做摇滚音乐的女孩。
　　另一个少女是个东方人，乌黑的直发束成马尾，穿着一身学生制服，手里还拿着一把长刀，脸上冷冰冰的，大有生人勿近否则死无全尸的感觉。
　　或许是罗伊打量的眼神太过直白，东方少女转过头来警告似地瞪了他一眼，摇滚女孩倒是挺放松，把罗伊给打量回去，然后对东方少女说了句什么，东方少女便转过身不再瞪罗伊了。
　　“别看了，小心她们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这么凶残？”
　　斐迪南摇摇头，扫了眼周围，然后低声说，“你没经历过203年的初期动乱，所以不知道。飞船上的女人太少，总有些畜生要打歪主意。政厅本来成立了专门保护女性的护卫队，但没想到护卫队里有些人居然趁职务之便强报了好几名女性……”
　　罗伊皱了皱眉，却并不惊讶。在这种封闭而绝望的环境下，社会秩序还没有得到完善的时候，动乱时常会有发生。更何况女性人口占比太小，在男性当权之时，女性甚至会被男人们认为是一种社会资源而进行强占。
　　“那个拿刀的女孩叫美慧，也得到了体能强化，能力不输给男人。她杀了那个强报女人的护卫队队员，把那个队员的头砍下来挂在广场上。女性们不再信任政厅和护卫队，她们选了自己的领袖。”
　　“那个穿制服的女人，她叫莫莉，以前是驻中东的战地记者。莫莉将所有女性和孩子搬迁到了生活区上层，在那里拉起警戒线，也成立了自己的护卫队，美慧就是护卫队队长。”
　　原来如此，罗伊说，“可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将男人和女人隔开，人类的繁衍就会成为一个大问题。”
　　“倒也没有完全隔开，女人们都在生产区的同一个区域工作，和男人是在一起的，只是为了防止再出现强报事件，那边由女性护卫队值勤，跟她们一起工作的男人都是体能强化不明显的人，武力值不足以构成威胁。”
　　“如果有女人自愿与男人组成家庭也会在政厅办理结婚手续，不过到目前为止数量还不多，听迪夫说也就只有十几对吧。组成家庭的人都安排在中上层靠近女性区的地方生活，蜂巢结构的屋子可以通过系统设置来合并，两个小间合并成一个双人间给结婚的男女居住，如果有了孩子会再合并一间。”
　　可是这也太慢了，203年人类苏醒后才只产生了十几对夫妇，虽说是在男权主义的逼迫下产生的问题，但再这样下去繁衍速度可就跟不上了，一旦出现人口负增长，人类社会将十分危险。
　　“有考虑做人工胚胎吗？医疗区里不是有胚胎保育箱吗？”
　　“议长跟莫莉都对人工胚胎持支持态度，莫莉也在女性中进行了宣传，只是到目前为止除了莫莉以外，还没有第二个自愿提供卵子的女性。莫莉提供的卵子我们进行了人工授精，但存活率不高，只有两个胚胎活下来，而且生长速度比正常胚胎缓慢，都快10个月了，却只有正常胚胎3个月大小。”
　　“怎么会这样？”
　　“是强化剂的原因，强化剂不但增强了人类的体质，还延缓了细胞的新陈代谢速度，也就是说不但是胚胎的生长速度，连人体的生长与衰老速度都有减慢，相当于延长了人类的自然寿命。”
　　“不过奇怪的是，通过自然的人体授精在母体内形成的胚胎，生长速度还是40周左右孕育生产。之前女性区有一位女性经历了生产，孕期与胎儿生长速度都没有异常。”
　　“是那些结婚的夫妇生下的孩子吗？”
　　一个女声在罗伊背后响起，“不，是被你们男人强报的女人生下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