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星海》文礼

53、新的波动

　　罗伊停下脚步，坐到了楼梯上，静静地看着迪夫。迪夫也抬头看着他，先是犹豫和疑惑，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自嘲地笑了笑，开口道，“你又是来劝我的吧？我知道，你已经和阿尔杰在一起了，但是罗伊，有时候，就算想要放下，也是件难事……”
　　“我没必要劝你，你要做什么也与我无关。”
　　迪夫惊讶得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吐出冷酷语句的罗伊。
　　“既然想起来了，就应该明白自己的身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还是说太久没人提醒你，就不记得自己的本职工作了呢，迪夫？”
　　熟悉而冷漠的语言让迪夫惊出一身冷汗，难以置信地望着罗伊，颤抖着说，“你……您想起来了？”
　　“怎么，你觉得不会有这一天吗？”
　　“不！没有、我……”迪夫无意识地站好，脸色惨白，“我只是……请原谅，我没有……”
　　“闭嘴。”
　　罗伊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道，“我今天并不是来劝你，而是来警告你。不要挑战我的极限，你不会想要知道后果。”
　　“是……我明白了……”
　　罗伊一步步地走下楼梯，脚步声每响一下，迪夫就不由得微微颤抖。直到罗伊走到他面前，迪夫依然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
　　“做好你自己的工作，让我看看你还有什么用处，”罗伊在迪夫耳边暧昧地说道，“你已经失去原有的作用了，不想被抛弃的话，就好好发挥剩余价值。也不要试图自作聪明，除非你想去跟莫莉作伴。”
　　说完，罗伊便离开了，留下迪夫瘫倒在原地，劫后余生似地大口喘着气。
　　恐吓完了迪夫，隐藏到另一栋楼道里的罗伊心中疑惑更甚。直到登船时的记忆里，迪夫与他的关系都非常平和，即使他是迪夫的上级和手握重权的船长，却从来没有对迪夫说过任何重话，更没有做出任何伤害他的事。
　　但在刚才的交谈中，当迪夫意识到他已经找回记忆时，竟吓得脸色苍白冷汗直冒。就算罗伊说了些重话，但普通人会因为严厉的语言吓成这样吗？而且还是那个将政厅暗中掌控在手里的迪夫？
　　他曾经做出过让人如此恐惧的行为吗？如果有，那就是在登船后的第一次苏醒期间。
　　没有记录却极有可能已经发生的第一次苏醒、消失的数万名船员、罗伊的父母、迪夫的异状……所有迷团都指向了他的最后一段失去的记忆。
　　要去拿回来吗？已经休息了一段时间，大脑得到了缓冲，生理条件上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是……
　　最后一段记忆的激活契机在哪里呢？还会藏在军备区房间的某样物品上吗？
　　罗伊摇摇头，意识到最后这段记忆的情况不同于前两段。前两段记忆的作用只在于让他知道自己是谁，最后这段记忆，才能揭示一切迷题的真相。
　　这样的记忆必然不会如此轻易获取，而且——罗伊本能地感觉到自己并不想拿回那段记忆。
　　就这样吧，现在这样就挺好了。
　　隐藏在幕后，飞往自己想去的星空，不用参与人类的私欲斗争和对统治权利的争夺，只在必要的时候出来做一点自己必需做的事。这不正是基地里的自己最真实的想法吗？只要能看到星星就好了。
　　抛弃自己的责任，单纯地追逐着群星，即快乐又无虑——还有自己在意的人陪在身边。
　　多么完美的结局，没必要再去猜测剩下的谜题。
　　罗伊深吸了口气，再抬起头时，又恢复成了阿尔杰喜爱的那个单纯的青年。
　　星历206年末，冬眠舱中剩余的705名成员中，除了6名因身体数值异常而永远离开人世外，其余699名成员全部苏醒。
　　人类已经适应了飞船上的生活，生产也得到了全面恢复。在206年的最后一个月里，政厅与舰桥共同发表声明，要在207年的新年举行一次全民庆祝活动。
　　“这次活动由3区主办，”萨拉在午餐时激动地对大家说，“真好啊，我早就想办一次新年活动了，但前几年都只是象征性地发了些礼物而已。”
　　几个月前，在萨拉和劳拉的努力下，女性区与政厅达成协议后，取消了特殊区域，女性与未成年人迁至第三待区居住，在与大众区域保持着一定距离的同时，又加强了正常的交流。
　　刚开始，莫莉带着一部分女性进行了强烈的反对，萨拉在劳拉的帮助下与莫莉进行了一场又一场的公开演讲，最终，萨拉的新方针得到了大部分人的支持。
　　在这场演讲赛后，萨拉真正成长为了一名优秀的女性领袖，并靠着自己的努力开始竞选议员席位。而事实证明，萨拉的提案无疑是正确的，针对女性和未成年人的犯罪几个月来未见踪影，而政厅民事局的档案中，反而新增了数十对夫妇，医疗区也传来了其中一部分女性自然受孕的消息。
　　“你比我们所有人都能干，萨拉，”罗伊举起杯子示意，“预祝你们的成功。”
　　萨拉笑着碰了杯，又问道，“罗伊，之前你说要换岗位？”
　　“嗯，我申请调到宇宙观测科，”罗伊说道，“应该没什么问题，已经在走流程了。”
　　“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斐迪南不解地问，“观测科目前只有三个人，都是以前的学院派，你不怕跟他们有代沟？而且听起来很无聊啊……要一直观测飞船航线上的宇宙天体动向，其实飞船系统都已经预先计算好了，几乎不用人为观测。”
　　“观测科除了预估航线风险外，还有绘制星图和天文研究等工作，”罗伊解释道，“而且我很喜欢天文学与外星系生物学，从飞船的教育系统里自学了相关学科并通过了考试，否则观测科也不会接收我啊。”
　　萨拉惊讶地问道，“这才多久，你学得这么快？”
　　“这些知识在末日基地时都已经学过，但我的履历上只有华盛顿大学心理学系的记录，要不是为了怕引人注目，直接考试也行。”
　　萨拉几人了然地点点头，杰克感叹道，“能当上船长的人还真是痛苦，连自己不喜欢的也要学吧？“
　　“话虽如此，但我觉是，不管是哪艘飞船，建立起来的新秩序中，船长都不会是实际领袖，更多的则是一种心理象征而已。所以在基地里所学习的知识，一般是以理论为主，最多应用在演讲与辩论中，毕竟那几位……”
　　其他几位船长，可都是货真价实的天才。若是在和平时代，他们大概会在自己的领域里享受着真正的天才应有的尊敬，但就因为他们的基因与力量，被捧上高高在上的神坛，忘记了自己的本心。
　　也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了……
　　萨拉见气氛不对，急忙打岔道，“罗伊本来就不喜欢热闹嘛，能跟我们几个在一起还是因为我们脸皮厚呢，去观测科也挺好的，平静又无压力，还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最重要的是……阿尔杰这个醋坛子应该会消停了吧？毕竟观测科那三位大叔年纪不小，长得也……”
　　“喂喂，”杰克不满道，“不要攻击人家的长相啊！对这个看脸的世界绝望了好不好！”
　　“嘿，反正就是这么一回事了，呐？”
　　萨拉冲罗伊眨眨眼，罗伊无奈地笑笑。阿尔杰的独占欲有时候确实让人吃不消，似乎一切人类都是敌人，随时可能将罗伊抢走。迪夫从那次之后便极少出现在二人面前，这种姿态倒是让阿尔杰放了大半的心，但在他眼里，可不止迪夫这么一个情敌。
　　“有时候我倒真想让他去看看心理医生……”
　　斐迪南哈哈笑道，“你就算了吧，你不是很乐在其中吗？有时候还故意……”
　　“嘘……”罗伊在嘴唇边竖起手指，“不要告诉他哦。”
　　“不告诉我什么？”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罗伊刚回过头，嘴唇就被吻住。萨拉几人吹起了口哨，阿尔杰可不在意有人围观，继续加深了这个吻，将罗伊吻得喘不过气来，才勉强放开了他。
　　“不要当众秀恩爱好不好，”杰克不满地说，“你俩倒是凑成了一对，我们几个还单着呢。”
　　阿尔杰哼笑道，“你还缺伴？”
　　“我缺啊，我缺人类的伴……”
　　见阿尔杰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杰克立即表态道，“我我我……这么久的事了，别记仇好吧？大家不是好伙伴么？”
　　“你记得就好，”阿尔杰收了气势，对罗伊说道，“盖文说你的调令下来了，明天就可以去报道。”
　　“嗯。”
　　“观测科位置太偏，有什么事记得随时联络，知道吗？”
　　“没问题，放心吧。”
　　观测科位于飞船顶部天文台，这里最让人向往的并不是顶级的设备，而是除地板外，全部舱壁可收起，只留一层全透明穹顶，除了工作外，也是欣赏宇宙的最佳席位。
　　这个天文台是罗伊要求加建的，在已经寻回的记忆中，他并没有来到这里欣赏最爱的星空。但现在也不迟，在经历了迷茫与危险后，他终于可以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了。
　　第二天，阿尔杰亲自送罗伊去了新的岗位，罗伊并未反对，毕竟他也知道阿尔杰的毛病，不亲眼看看环境他是不会就这样让罗伊去的。既然决定两个人在一起，就要相互理解，更何况阿尔杰这样的举动，罗伊在一定程度上也是非常享受这种服务的。
　　观测科另外三名成员都是地球时代相关专业的学者，也和罗伊一样，继续在飞船上学习着其他的知识。这三人年纪都在四十岁阶段，即使与罗伊的实际年龄相比也还要年长一些，又都是性格古板的学院派，虽然看起来不太好相处，但人却还是不错的。
　　阿尔杰离开后，罗伊跟着担任观测科科长的奥古斯汀熟悉了一下环境和仪器，被安排了一些杂事。罗伊也并没有不满，这里比起勾心斗角的政厅来反倒能让他放松，以至于他在这里适应良好，被安排打杂也一点怨言都没有，倒是让几位学者对他刮目相看。
　　几天下来，奥古斯汀开始让罗伊试着处理一些日常任务，在看到罗伊每天都很好地完成任务后，几位学者才对这个年轻人放下心来，慢慢地与他交流讨论一些事，甚至开始共享手中的工作。
　　罗伊能迅速融入新的环境，阿尔杰也不再去接送他了。毕竟又不是小孩子，几位学者对他的男友地位构不成威胁，对罗伊也十分友善，阿尔杰这才确定罗伊的选择没错，这里确实是个对大家都好的环境。
　　对大这都好的意思，也包含着对阿尔杰也好。
　　即使真正开始与罗伊交往，阿尔杰也始终放不下心里的那弦，这让他总是觉得自己处于被动地位，尤其是在被迪夫以“往事”为名威胁并炫耀一番后。
　　他不了解罗伊的过去，罗伊缺失的记忆也还没有全部找回。但显然迪夫掌控着这一部分记忆，所以阿尔杰总有一种感觉，罗伊总有一天会变回广场上仰望星空的那个疯子。
　　但现在，罗伊已经找回了地球时代缺失的十二年记忆，自然包含在末日基地的时候。然而罗伊并没有改变——或许变了，却也是向着好的方向，而不是转化为那个让自己忌惮的身影。
　　阿尔杰不愿意罗伊找回记忆，但他知道，罗伊是不会放任自己继续无知下去。在找回两段记忆后，罗伊依然是他喜爱的那个罗伊，阿尔杰这才放下心来。
　　迪夫已经构不成威胁，他已经从罗伊口中得知了与迪夫的关系，不过是交易，或者更进一步是情人关系，但凡罗伊对迪夫有那么一点喜爱的感情，今天也不会轮到他站在罗伊身边。
　　迪夫的不甘只能由他自己品尝，妨碍不了阿尔杰和罗伊的感情。
　　就在这样安宁的气氛中，海神号迎来了启航后第一个全民庆祝的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