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香吟》何毛毛

29、第二十九章

　　六月初十的渠城，已是晌午时分，整个城仍被罩在一片半透明的雨帘中，雨丝毫没有停顿过，昏天昏地的下着，仿佛天穿了个洞一般，丝毫不理会人们的感受。
　　被关在黑屋子里的墨香，此时正甜甜的睡着，昨夜的打斗，耗费了她太多的体力，再加上雨天容易使人发困，自睡着以后，她再没醒过。脸上荡起的一丝笑意，感觉她应该在做着美梦，让人不忍心去打扰她。
　　一个和门口男人同样冷酷的男人走了过来，也是一身黑衣，手上抓着一把油伞，脚步极轻，在他身边轻语：“阿星，今晚再入司库，务必杀了莫然。”
　　“大哥，我想问你个问题。”另一个声音响起，属于那个叫阿星的男人的声音。
　　“你说。”
　　“大哥，是不是好人我们也要杀？”
　　“唉”那个被叫做大哥的人半天没说话，长长的叹了一声，道：“我们做杀手这行的，只要有人出钱，我们便卖命，无论要杀的人是谁，这是杀手的天职。”
　　“就因为是我们的天职，难道就一定要杀好人吗？”未等他话说完，阿星便打断了他，语气间，带了诸多不满。
　　“阿星，你这是怎么了？以前我们不是也做的好好的么？为什么….”
　　“你不用说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今天晚上，我会去的，但，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你卖命，任务完成以后，我便离开。”阿星的语气很是悲凉。
　　“你真的这么想吗？”那个大哥淡淡的说着，“你知道吗？一日是杀手，便终生被打上杀手的烙印，一辈子都洗不掉，你的双手已经沾满鲜血，就算你想回头，亦是靠不了岸了。”他说着，竟笑了起来，一抹凄凉的笑涌上唇边。“以前，我何尝没有想过要回头，可，这沾满了血腥的手，如何回得了头？每次看到这双手，我都恨不得拿刀剁了它，可是，我没有勇气面对不是杀手的生活，我甚至不知道该如何生活，这样的日子简直生不如死！”说着，声音竟颤抖了，他哭了，接下来便是一串长长的脚步声。
　　“唉”一声长长的叹息，将半梦半醒间的墨香拉回现实，瞅了一眼身上的衣服，想必是他为我盖上的吧。他为什么要对我好？许是在可怜一个阶下囚吧！本不想醒的，却无意中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不得不醒，原来他们也有这么多的无奈！原以为杀手无情，又岂知，他们也渴望正常人的生活！
　　闭了闭惺忪的眼，丢掉身上的黑衣，摸索着身边冰冷的砖墙，挣扎着起身，无意中，却瞟见门口的他，手扶在门框上，脊背居然剧烈的颤抖着。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啊！睫毛轻轻眨眨，或许，他是在后悔做杀手吧，想摆脱这种生活，却又摆脱不了，这样的煎熬生活，也真难为他了。
　　“你叫阿星，是吗？”思忖着如何安慰他，却苦于没有话题，只得随便找了个话问他，也不知他会不会答。
　　“嗯。”仍然背对着墨香，虽是只说了一个字，却已不再似昨夜般冷漠。
　　原以为他不会回答的，而今，他答了，墨香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接下来，便是长长的沉默。无聊的墨香又挨着墙角坐下，只觉得浑身发冷，似阵阵冷风在吹着脊背，便蜷起膝盖，双手紧抱，将下巴抵着膝盖，幽幽的看着脚上的湿鞋和翻着泥花的罗裙。眉头微微一皱，想我墨香，几时穿过脏成这样的衣服？旋即又淡淡一笑，已经沦为阶下囚，还有何好讲究的？只是不知道爹爹何时才能找到我。
　　墨香静静的坐着，殊不知，她落寞的表情悉数被门口的阿星收入眼中。
　　二人都没有再开口，墨香静静的坐着，阿星则是在门口静静的守着，各想着各的心思，各做着各的梦。

　　郯皇城朝阳宫
　　坐在案几前的天灏，又一次看着莫然托阿狼送来的折批，再度抓狂，这张绢帛，他已看了不下十遍，每次看，都觉得有把火烧在胸口，堵在胸口，压的他喘不过气来。而自己又无计可施，只能静静的等待莫然的消息。
　　“君上，端妃娘娘病了，您是不是过去瞧瞧？”阿奴小心的问着，生怕说错半个字儿。昨天，他亲眼看到初映妍在雨中狂奔，回正阳殿时，又看到君上铁青的脸，知是二人吵架了，害怕天灏会迁怒于自己，便什么也没说。今天，端妃娘娘的侍女小红来报，说是初映妍病了，叫他转告君上，也不待他答应，那小红便跑了，弄得阿奴满腹牢骚，只得硬着头皮，向天灏提及此事。
　　听完阿奴的话，天灏只淡淡的“哦”了声，便是长久的沉默，她生病了？昨天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会病了呢？从椅子上起身，缓缓朝窗口走去。
　　阿奴看着他的表情，小声的问道：“君上，您是不是过去看看？”
　　“昨天她不是还好好的么？今天怎么就病了？”天灏眉头微蹙，淡淡的问着。“怕是使小姐脾气吧，昨天跟孤说话时，不是好端端的么？”转而，语气竟变得冷淡起来，脸色也变得极不好看。
　　阿奴见状，不敢再说，灰溜溜的退了出去。
　　偌大的正阳殿又变得空荡起来，天灏看着殿外的雨，心竟乱了。昨天又伤到她了么？若她不提墨香，我们还可以好好的，像以前一样，她为什么要提墨香？知道我爱墨香，她为何还要提？摆明了是要与墨香一较高下，我偏不让你如意，如今，你又装病骗我，以为我是傻瓜么？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我告诉你：墨香在我心中永远是最美的，她的在我心中的位子永远不会动摇。忽地，又想到了渠城的墨香，忙双手合拾于胸前，虔诚的祈祷，天上路过的神仙啊，请帮我保佑渠城的墨香一家人，希望他们一路平安。

　　渠城藩司梁洛离府
　　思考了许久的莫然，差人叫了梁洛离来，坐在正东方的八仙椅上，啜了一口茶，道：“洛离啊，既然你不肯说是谁命你杀我，老夫也不勉强，不过，本相要谢谢你昨夜救命之恩。”说着，起了身，至梁洛离跟前，深深一鞠躬。
　　梁洛离大惊，忙将手中的茶碗放到一旁的茶几上，拉着莫然起身，惶恐的道：“莫相，您折煞晚辈了，洛离受您指点，才知为人做事要凭良心，说来，真是惭愧啊！”梁洛离一架着莫然，一边摇头，淡淡的说着，面露羞愧之色。说着，恭敬的将莫然扶回正东方的位子上坐下。
　　见莫然坐稳，自己才小心翼翼的坐回椅子上。看着一脸微笑的莫然，眼珠一转，“丞相，您可是有找出敌人的方法了？”看莫然悠然自得的表情，怕是有御敌之策了，索性直接问了。
　　“呵呵。”莫然一捋胸前的须，轻轻一笑，“洛离啊，你是大有长进啊，连老夫有对策你都知道了，看样子，本相的本事，你学了个八九不离十啊！依我看，再有个几天，你怕是可以出师下山了。”莫然端过茶几上的茶，看着梁洛离的脸，打趣的说着，一派胸有成竹的样子。
　　听着莫然的夸奖，梁洛离“哈哈”大笑，“我说丞相大人啊，您又拿我开心了，不是？”说着，朝莫然眨眨眼睛，一副顽童的样子。顿了顿，又道：“丞相大人，您不妨把计策说出来，让下属也听听。”
　　“嘘”莫然故弄玄虚的示意梁洛离不要继续说下去，而后又看看四周，道：“洛离啊，天机不可泄露也！你听我的话，一切按我说的办便是，包管抓到主谋。”言语间，得意之色尽显。
　　梁洛离未听到莫然的计策，虽是失落，却并不难过，仍是恭敬的说着：“请大人尽管吩咐。”
　　“既如此，你且俯耳过来。”莫然冲梁洛离招招手，轻声的在他耳边低语。梁洛离频频点头，未几，便离开了。

　　傍晚的时候，雨停了，未干的雨滴顺着树叶滴滴垂下，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味道，丝丝凉意吹散了夏日的炎热，晴朗的天空，在傍晚的微风中格外干净。
　　莫然和梁洛离匆匆用过了晚饭，各自回了房，梁洛离陪着夫人晓容聊天，莫然则是挑灯夜读。
　　打更的梆子响过三声，莫然关了房门，熄了灯，向床上躺去。

　　梁府的灯熄了，府中的人全睡下了，只剩几个看门的人，借着微微的烛火，在门口走来走去，整个渠甚是安静，静得听不到一声犬吠声。
　　突然，梁洛离府的屋顶上出现了三个人影，他们正沿着屋顶疾步如飞，一看便是武功高强之人，三人均着黑衣，个个遮着脸，只露一双眼睛，在漆黑的夜色下，如水晶般闪亮。
　　潜伏至莫然客房附近时，他们的动作停了下来，顺着屋檐下到地上，动作麻利轻快，未发出任何声响，其中的一个人抽出身上的长剑，向门内的门栓砍去，另外两人则是机警的朝四方看着，不削半刻，门栓便被打开，几人一齐轻轻的翻滚进屋，摸索着至莫然的床边，举剑便砍。
　　几人得手后，至门口，借着荧荧的光，看着长剑上的血迹，会心一笑，复又跳上屋顶，沿着梁府的屋顶，朝前跑去。
　　“抓刺客，有刺客。”梁洛离府上的下人举着火把，大声喊着，向三个黑影追去。
　　梁洛离起了身，举着灯笼，披了衣服来到莫然房间，看着床上的斑斑血迹，失声痛哭，大呼：“来人那，快来人那，莫相遇刺身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