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不好当》静女温宜

6、选秀

　　说话的是妡才人。

　　目光从盛开的木芙蓉移到这位才人的脸上，她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波澜。连她螺髻上的如意双蝶银步摇也纹丝不动，只闪出碎碎粼光。

　　磐安看着佘妡容，露出一抹浅笑，放下那尊人面狮身玉人像，温和道： “陛下倒没有跟本宫提过选秀之事，不过陛下这几年都没有新人，相信选秀也是迟早的事了。”

　　刚才还兴致勃勃的王贤妃一下住了嘴，正了正头上的嵌绿松石花形金簪，眼神犀利地瞧了妡才人一眼，不再言语。

　　一直沉默不语的李才人也微微叹了口气：“到时候，宫里可就热闹了。”

　　是啊，还怕以后没得闹吗？想到这磐安就脑壳疼。

　　磐安示意锦兰过来扶她，柔声道：“好了，本宫要去寿安宫给太后请安，妹妹们都回去吧。”

　　恭送磐安和王贤妃都坐上了步撵，两位才人才各自回自己宫中。

　　从太后的寿安宫回来已是快到午膳的时间了，磐安走进内殿便伸了一个懒腰，坐在一旁的紫檀矮圆凳上，问中午有什么菜式。

　　潋玉拿过一件轻便的月牙白绣芙蓉纱质外袍给磐换上，答道：“古楼子胡饼、玉皇母盖饭、凤凰胎、同心生结脯、十远羹、飞刀鲈鱼鲙、烤鸡鹅、糖蟹、蒜泥白肉和秋葵清汤。”磐安听着潋玉报出一堆菜名，甚是满意。不错不错，大多数都是肉，只是怎么没有她最爱的缠花云梦肉和鸡翅。

　　锦兰看出她的疑惑，轻轻卸下磐安脑后的牡丹花，含笑说道：“娘子昨日把缠花云梦肉和鸡翅这两道菜都食完，怕是尚食局这一个月都不会把它们送到娘子的桌前了。”

　　为了不让他人知道主子的喜好，也防止有人邀宠做文章，宫中规矩，“菜不过三口。”

　　磐安苦着脸道：“诶呀，你怎么当时不拦着我呢？” 虽是怪罪的话却没有怪罪的意思。

　　锦兰一一摘下磐安头上的累丝金花点翠钗钿，仔细把它们放到婢女递过来的银盒中，盈盈道：“奴家和潋玉姐姐都拦娘娘好多回了，娘子只顾着吃，哪里听得入咱们的。”

　　磐安想起昨日坐在外殿听六局尚宫不紧不慢地说了一个上午的工作报告，等他们散了都已经是午膳时分了，早已经饿的饥肠辘辘的她菜一上来就只知道埋头大吃，也顾不得旁边几个叽叽咕咕拉拉扯扯搞什么。

　　原来那是在拦她，磐安不好意思地笑笑。以后一定要弄个小厨房，自己偷偷煮肘子吃才行。
　　磐安坐到饭案前，夹起那只烤鸡的鸡腿，一边啃一边想着早上的事。

　　历来皇帝登基的第一年可全国选秀，充盈后宫，为皇室开枝散叶，延绵子嗣。方才去太后宫中请安时，太后言语之间也透露出后宫妃子少，要选秀的意思。思量一翻，下午还是得去紫宸殿一趟，问问那位皇帝的意思。

　　磐安咬下鸡腿的一块嫩肉，细细嚼着。自祭天那日起，已有四五日没有见秦瑄了。又想起那件事，便吩咐一旁侍奉的锦兰：“叫尚食局煮点红枣莲子雪燕粥，下午咱们去一趟紫宸殿。”顿了顿：“把余下的莲花馅饼也一并带过去。”

　　午觉过后，磐安带着莲花馅饼和红枣雪燕粥去找秦瑄。紫宸殿立着两排槐树，微微秋风略过，甚是舒爽。

　　在殿门口侯着的李公公瞧见不远处正是皇后的队伍，一个眼色使给身旁的小内侍，立马换上一副笑吟吟模样快步向前:“老奴参见皇后娘娘。”又连忙向前几步，扶着磐安下轿撵。微微抬头，望见磐安身后的食盒，脸上堆积的笑容更多了几分。

　　磐安笑道:“陛下可在里面？”李高山一脸恭维之色：“陛下正在里面处理政务呢。娘娘来的及时嘞，陛下今日烦着淮南水灾之事，午膳吃得少，只怕现在也饿了。”磐安见一个小内侍从殿内匆匆走出来，鞠着身子快步走到跟前:“皇后娘娘，陛下请您进去。”

　　绕过正殿的龙座，李高山替磐安掀了捻金丝幔帘进来。秦瑄的书房布置的简洁高雅。靠墙的黑檀木书架整整齐齐地摆放一轴轴的书卷和一叠叠手抄本，前面是宽大的紫檀书案，上面整齐的放着大臣上奏的表书，另一侧则是一个白瓷辟雍砚和几支搁在青瓷笔山的紫毫宣笔，还有一些文房用品。

　　书案边放着一个白瓷圆筒，里面插着几卷诗卷。一座黑檀木书几立于书案的左侧。右侧的雕花木格窗撑开，整室明亮。一张紫檀几案摆在书案不远处。角落里摆放着几个白瓷龙柄双边瓶，少见金银的摆设。

　　秦瑄正在批阅奏表。磐安见到那堆积如小山的奏表，挑了挑眉。每天都要处理这么多的事务，拥有这江山也是不容易。

　　向前几步行礼:“臣妾参见陛下。”秦瑄正全神贯注地看着一份书表，头也没抬，只道:“皇后来了，有什么事吗？”

　　见秦瑄忙着处理公务，便接过锦兰手中的食盒，轻轻放到一旁的紫檀雕花几案上，也不急着开口，只静静地候在一旁。

　　良久，秦瑄处理好那份奏表，方才抬起头，宫人们都退出去了，只有磐安静静站在一旁不语。

　　看见秦瑄询问的眼神，磐安才徐徐道:“陛下日理万机，可要照顾好身子。”跪坐下来，小心翼翼地从盒子里拿出莲花馅饼和红枣雪燕粥，：“臣妾做了些吃食，还请陛下歇息一会吧。”

　　“皇后有心了。”秦瑄顺势望过去，看样子不错。中午因为急着和几位大臣商量处理淮南的赈灾之事，吃的不多，现在看到食物，是有些饿了。

　　秦瑄移身坐到几案前。磐安取出一双象牙筷子，递于秦瑄，和声道：“陛下请尝。”

　　秦瑄夹起一块粉红色的饼，略有好奇:“这是什么？”

　　“这是莲花馅饼。先用荷花提汁取色，倒入糯米粉糊中细细搅拌，再用大火蒸熟。最后裹上取莲花瓣最嫩的花心。不需要回笼再蒸，取的就是口感清爽，清新荷香。”

　　秦瑄微微挑眉:“现在还有莲花？”

　　磐安笑道：“陛下好口福，恰好莲花池的最后一朵并蒂莲。”

　　秦瑄咬了一口，味道不错，清清荷香。

　　磐安有些期待地看着他：“可还合陛下胃口？”

　　秦瑄咬下最后一口：“淡了些，下次多放点糖。”

　　他喜欢吃甜的？这是磐安按着自己的口味做的，不知道秦瑄的口味如何。第一次给他送东西，也没有打听他的口味。

　　秦瑄见她期待的眼神暗淡了几分，心里明白了，这是她的手艺。从前那位太太出身豪门，十指不沾阳春水。每一顿不是请来的阿姨煮，就是在外面吃。他还从未尝过妻子亲手做的食物。如今能够吃到妻子亲手做的食物，他满心欢喜。

　　是的，他认定了磐安就是他的妻子，全新的生活里新的妻子，知书达理，贤良淑德。

　　秦瑄细细嚼着馅饼，任由荷香飘溢，内心的遗憾被一点一点填补。磐安是他来到这里，目前为止，见过的气质最属他意，长相最美的女子。磐安的美，不娇媚，不艳俗。如她手上的那只淡绿的玉镯，温润平和。如绿池里一朵翠云碧莲，娴静高雅。在这污浊的宫城之中，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大概这种气质，只有修过仙的女子才有。

　　若说有什么美中不足的地方，大概就是如此端庄大气的模样，偏偏眉眼中透出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倔气。让秦瑄想去征服她，可是明明她就已经臣服于自己，低眉顺眼，千依百顺。

　　秦瑄端起那碗红枣雪燕粥，温和笑道：“看来你很喜欢荷花，荷花馅饼，”轻轻动动手上的碗，“荷叶青瓷碗，还有头上那支玉荷簪。”

　　磐安抚了抚宝髻上的碧色玉荷簪，不好意思地莞尔道：“荷花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是君子之花，臣妾甚是喜爱。”

　　秦瑄若有所思，笑而不语。

　　缓缓喝下半碗红枣粥，伸手放在磐安交握的双手上，深邃的眼眸含着浓浓笑意：“小安，这还是你第一次给我送吃食。” 不是朕，而是我。不是皇后，而是小安。

　　察觉到秦瑄的情意，磐安不动声色地抽出双手，拿起一旁拭嘴的手帕递于他，低眉一瞬：“陛下前朝忙碌，臣妾本不该打扰。”

　　她不喜欢他的接触？秦瑄悻悻地收回手，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放下那还剩一半的红枣粥，接过手帕轻轻擦了擦嘴：“不妨事，朕倒希望皇后以后常来来。”

　　说罢便起身走回书案。才走了两步又打住，微微侧头：“皇后难得一次过来，只是为了送吃食？”

　　由于半开的雕花木格窗，午后的阳光只打在秦瑄的下身。月牙白的团龙云纹袍子染上微微的金色。

　　磐安仍然是跪坐的姿势，低着头：“陛下，后宫的妃嫔只有王贤妃和两位才人，实在不足，不知臣妾是否应该准备选秀之事，以充盈后宫。”

　　一时无了声响，正当磐安要抬头时，才听的冷冷的一句：“朕忙，选秀的事以后再说吧。”

　　磐安知道刚才的疏远惹了秦瑄不悦，只道声告退便默默退出去。

　　刚走到幔帘处，便听见不带任何感情的一句：“中秋节朕打算在麟德殿设宴，到时高斯使臣也会进宫觐见，朕已命王贤妃协助皇后好好操办此事了。”

　　磐安鞠下身子，沉声道：“是，臣妾自当与贤妃好好操办，不辜负陛下嘱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