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不好当》静女温宜

5、朝见

　　昭熹宫是先帝特意为太后修建的。可谓是宫城里最奢华的宫殿，大商历代皇后居住的寝宫都没有如此奢靡。

　　整个宫殿穷工极丽，美轮美奂。亭台楼阁，画栋飞甍。东西两殿，众星拱月。正殿椒香涂壁，白玉铺地。锦幔珠帘，精雕细画。

　　宫里摆设装饰繁多，金银器、木雕、瓷器、玉器比比皆是。又多是外面进贡的珍品，摆到宫前又经过一番精挑细选。每一件都是稀世珍宝，巧夺天工，万中无一。可见先帝对太后的用情之深。

　　自先帝驾崩后，太后迁至寿安宫居住，大多数摆设珍宝都收回宝库，只留了几件心爱之物带到慈安宫。

　　但即使是没有了玲琅满目的奇珍异宝，今日的昭熹宫也不曾失色。

　　因清宁宫大修，秦瑄便让磐安暂住这里，又命人寻些精巧玩意儿添置在宫中。

　　磐安透过茜纱窗看了一眼外面微亮的天，深深地打了一个哈欠。

　　这些天可忙坏了她，天未亮就被拉起来梳妆打扮，又要召见六局女官，熟悉宫中事务。又要祭拜列祖列宗，拜见太后，整日里不得空。

　　今日晚起些，但仍有深深的困意。

　　磐安任由着婢女们给自己梳发盘髻。穿插环绕，真假并用，乌黑亮丽的秀发在几双巧手下慢慢地整出一个层层叠上、端庄繁复的双环高髻。

　　作为一个从小到大都非常独立的女性，磐安一向是信奉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不习惯别人为她服务。所以刚开始自己还会动动手。无奈自己手笨矣，头发盘不成，衣服穿不好。几番挣扎后，还是老老实实待着，让别人服务。

　　噫！此乃古代妇女高超手艺之作，她就不参与了。只有上妆时她才会动动手。可是现在她实在不想动了。

　　“锦兰啊，你来给我描眉好不好。”磐安闭上眼，懒懒地说到。真的好想再睡一会，坐着睡也好啊。

　　锦兰见自家小娘子这般困意，忍不住偷笑:“小娘子都已经是皇后娘娘了，还是从前在府里的模样。”

　　磐安在太白山时孤身一人，没有随身的侍女。

　　她记得那日，她被太白真人送下山，山脚下浩浩荡荡的一群人，领头的磐家嫡长子磐绛，身后跟着的就是锦兰，静静的站在那里，素衣碧裙，犹如一枝清幽淡雅的芷兰。也从那时起，锦兰就一直跟在磐安身边。

　　磐安含着笑，懒懒地回她一句：“你家小娘子啊，从来就没有变过。”

　　今日是妃嫔们第一天来给磐安请安，磐安的装扮也要格外隆重。此时距离磐安封后已有十多天了，除了封那天要领后宫妃嫔拜见皇帝太后行礼，其余时间并没有再见过她们。一来磐安忙，不得空召见她们。二来磐安也不想见她们。后宫妃嫔之间多是虚情假意，不见也罢。

　　三人为众，说是众妃，其实也不过只有三个。从前的侧妃王诗娪封了从一品的贤妃，侍妾佘氏和李氏封了正五品妡才人和李才人。

　　都是在东宫时留下来的女人，难怪秦瑄两年都不踏入他的后宫半步。现在后宫的女人真是少的可怜啊。

　　不过少也好，没有一堆莺莺燕燕整天吵吵闹闹，争风吃醋，自己清净不少。

　　穿礼服的时候，外头的一个小宫女进来禀告：“娘娘，贤妃和两位才人已到了，现在外殿侯着。”

　　磐安淡淡地说：“知道了。”妃嫔等候皇后是个不成文的规矩。若是让皇后等妃嫔才是大大的不妥。

　　半个时辰后，磐安才搞好行头。一身深青蓝色翟翚雉纹织成的大袖连裳外袍，纹案中缀着拇指大的珍珠，色泽圆润。袖端和衣底皆有绉纱绲边，以金银丝线穿雪色密密绣出联珠穿枝花纹。内穿绯色素纱广袖短衫，再衬攒枝千叶金丝牡丹织成诃子。墨绿暗宝相花纹蜀锦织成长裙系到胸线下,悬白玉梁金筐宝钿珍珠龙凤组佩，青色蔽膝，上饰三行红色五彩翟翚花纹。佩六彩组绶。再搭上浅青色夹金线缭绫宽长帔子。足穿丹羽织成金叶彩云缀玉高头履。这是皇后接见命妇最隆重的一套礼服，一般只有重大场合才穿。因今日是第一次接见妃子，故穿着此服。

　　其实这套礼服原有十二层，磐安嫌麻烦，只穿了其中三件。

　　大商对帝后、朝廷命官和内外命妇的礼服有一套等级森严的制度。不同场合规定不同的礼服，不能乱穿。不同的等级也有规定其用色衣料纹饰。但事实上从制定这制度的那位老祖宗开始，就没有一个皇帝皇后真真正正地按这套制度穿过，所有的礼服，能简则简。其他人除了不越矩，不用自己不该用的纹饰、衣料，也一切从简。这套制度形如虚设。只有登基祭天的时候才会老老实实地穿完整的一套礼服。

　　磐安也是十分无语，那位老祖宗这不是没事找事干，吃饱了撑着嘛。

　　你想啊，光是外袍就已经很重了，还要穿十二件，岂不是把人压的直接趴地吗。谁愿意穿着十二层衣服到处走呢，不仅形容笨重，若是一个不小心，分分钟扑街，威严形象就这么全毁了。

　　锦兰递过一面铜镜，潋玉也端着一面镜子站于磐安身后。磐安端详着这镜中华妆女子。

　　面似桃花，细眉杏眼，眉间贴着一枚莲花金箔花钿，再点一点朱红。皓齿红唇，妆容精致。

　　高高的双环鬟髻正中是一只赤金红玛瑙九环连珠镶双凤冠，面朝双的金凤各衔一串金珠，凤尾飞舞缱绻上扬。两旁对称插上六支累丝金花点翠钗钿，鬓饰金两博。髻后簪着一朵盛开的大红牡丹，隐约能瞧见藏于其中的一支冰玺双鱼簪。

　　颈佩赤金项链，双耳垂下一对金累丝嵌红宝石灯笼耳坠。右手上还是那只翡翠冰玉镯，只不过又套多一对金镶红宝石双凤衔珠绞丝玉镯。

　　气度非凡，雍容华贵，整体形象非常好。磐安虽不喜奢靡，不爱浓妆艳抹，但也明白这些是给外人看的，作为皇后不能过于简朴，失了后宫之主的气度。

　　磐安顺了顺宽大的衣袖，挺直了腰杆微仰着头，轻吸一口气，右手轻轻搭在锦兰举起的双手上，由内监江夏领着，缓缓向外殿走去。

　　昭熹宫的正殿分内、外两部分，内殿是寝殿，外殿则是皇后接见朝廷内、外命妇的地方。宽阔的外殿两侧靠边立着十二楠柱，悬挂十二幔帘，垂帘帷幌，层层挽起。地面铺着莲花纹金砖，一条十五丈长的天华如意锦纹双凤红线地衣铺在殿的正中，直通皇后的凤榻。

　　高足的家具在大商还未大范围使用。所谓的凤榻也不过是一大块高于地面半尺的紫檀木，设两阶。榻面上精细雕刻着一朵巨大的莲花，再用各色宝石、松石、金银镶嵌，在上面放置一个蜀锦织龙逐凤金垫。而皇后就正襟跪坐于莲心之上。

　　磐安心想，这是把自己比喻成观音，坐于莲上，普度众生啊。

　　榻边也雕着皇后专用的十二章，再用以玛瑙、琉璃、珊瑚、琥珀等镶嵌其中，透出奢华繁糜贵气。

　　凤榻后立着一扇六尺高，十二尺长的金丝楠木百鸟朝凤翠钿雕花刺绣屏风，屏风前左右对称设了皇后专用的行障、香几、团扇，两侧立着根十二章金凤翟翚雉纹金丝楠木圆立柱，又垂着绞了鎏金镂空钩帘的云锦鲛纱，悬挂着的鎏金莲瓣缠枝香囊散发着幽幽花香。

　　待磐安从那金丝楠木百鸟朝凤翠钿雕花刺绣屏风背后款款走出来时，妃子们已经等候多时了。殿内众人听见一阵环佩叮当，淡淡莲花香动，连忙起身。

　　磐安被十二婢女簇拥着坐上宝榻。锦兰整理好她的裙裾才退至一侧。

　　待磐安坐下，三位妃嫔早已跪在殿中。以王贤妃为首，两位才人在后，行稽首大礼。齐声恭卑道：“嫔妾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磐安受了礼，亲切地微笑道:“各位妹妹起来吧。”

　　虽是根据礼仪称为妹妹，但都是服侍秦瑄的老人了，进宫的时间比她还久，该端的架子，还下的马威早在东宫时就已经给过了。现在也不需要端着架子，给她们脸色看。

　　微微侧脸又吩咐江夏把她准备好的礼物赏给三位妃嫔。三人又是一番行礼谢恩后才坐下。

　　磐安浅笑道：“虽说身份地位都和以往不同了，宫里规矩要守，但都是东宫留下来的人，以后也不用这么拘礼，浅淡了往日的情分。”

　　王贤妃对着磐安鞠了鞠身子，满脸恭谨道：“皇后娘娘一国之母，臣妾心中恭敬万分，不敢越矩一分半毫。”

　　李才人和妡才人也随声附和：“妾身亦是如此。”

　　磐安对她们的恭维不以为意，只淡淡一笑。

　　婢女们送上茶来。王贤妃尝了一口，脸露欣色：“娘娘这里的茶真好，可是今年新进的庐州六安？”

　　磐安“唔”了一声，温和道：“正是，贤妃若是喜欢，等下本宫差人给你宫里送去一些。”

　　王诗娪听及，满心欢喜。朗声道:“那果真是谢谢娘娘了。” 眼神略过两位才人，满是得意之色。

　　磐安轻倚在一旁的紫檀凭几上，随手拿起一侧的人面狮身玉人像把玩。她知道王诗娪自持身份高于两位才人，不屑于她们多于交谈。平日也多与自己来往。她对王诗娪没有太多好感，但也不会刻意疏远。

　　王贤妃继续跟磐安闲谈，磐安也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接着话。

　　阳光从卷起的竹帘里照进来，殿内像镀了一层金光。磐安望出去，正好能看到外头的木芙蓉花开满枝头，粉色照人，娇艳欲滴。

　　有空时坐在那树下拉胡琴也挺有情调的，还得把那幅画到一半的《昭熹宫图》画好，添上这一棵木芙蓉更显风韵。

　　磐安正想的入神，却被一道沉稳的声音打断：

　　“皇后娘娘，眼下宫里侍奉陛下的妃子少，应该不久就要选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