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邻居》田家兔

28、二十八

　　电话被黎泽宇挂断了，俞峤执拗地重播，再也没有打通过。
　　绝大多数时候，俞峤自认是个克制的人，多年来在部队里培养出来的行为规范约束着他，可是这一刻，连这种深入骨髓的纪律也无法阻止他心里蔓延出来的怒火，他觉得自己的情绪有点失控，可既然是失控，就意味着意识到也无法控制，家里整个客厅被他毁了个一干二净。
　　等到他坐在一片废墟中的时候，情绪沉淀下来，俞峤才开始自省。
　　毁掉客厅没有任何帮助，他确实失算了。有些事情，他亲自开口跟韩乐池解释是一个情况，任由韩乐池听到黎泽宇故意引导的说法又是另一种情况了。无论如何，他首先要把人给带回来，其次也要亲口把这件事解释一下。
　　因为韩乐池这边的变故，他已经两天没有上班了，索性将所有公休一起请了，安心解决手头最重要的事。
　　隔天，许晋又一次被他叫到家里来，进门就开始抱怨：“我总共才休5天假，天天到你这里报道算怎么回事？”结果他绕开俞峤看到一片狼藉的客厅后，轻松的神情一收，皱了眉。
　　“出了什么事？”他扭头问俞峤。
　　现在的状况有点难解释清楚，如果要把前因后果说清楚，总也要把黎泽宇对许晋的那点心思点明出来。然而俞峤斟酌再三，还是决定说，事到如今他也只顾得上把韩乐池放在前头了。
　　“昨天和黎泽宇联系的时候，黎泽宇故意引导我说了些话，被韩乐池听到了，恐怕他现在自己都不愿意回来了。”俞峤难免有点挫败。
　　许晋听到这个之后，果然问：“为什么我总觉得黎泽宇对韩乐池很不一般？只有韩乐池被他控制了6年吧？其他人我记得基本都被他卖出去了。”
　　俞峤叹了口气，说了实话：“乐池长得很像你，黎泽宇把当做替身。”
　　许晋先是一愣，然后脸色慢慢就变得不好看了：“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挺早就看得出端倪，那时候你和他还没有很生分，”俞峤说，“就在我和家里出柜前后，我们三个见过一次面，那时候我就隐隐有点觉得了。大概是同类，所以反而比你敏感一些。”
　　那就大约是他们去当兵之前了，许晋显然心里也有点不舒服，皱着眉头没说话，半天之后又说：“后悔那时候不听我爸的话了，还觉得因为家里的事要我和黎泽宇彻底不来往面子上有点不好看，早知道他这样，还来往个屁！”
　　俞峤跟许晋说这个是有原因的，他有求于许晋，而且是个无理的要求。
　　许晋和俞峤从小认识，是真正出生入死过的交情，这点默契还是有的，最初的震惊过去之后，他大约能猜到俞峤的请求，只是垂死挣扎了一下：“其实，你真要把人弄回来，直接动手不就好了？我们两个要劫个人还是妥妥的。”
　　俞峤看着他说：“你这么目无法纪你爸爸知道吗？”
　　许晋啐了一口：“你脑子里也不知道塞了什么，黎泽宇那才是非法囚禁。”
　　俞峤沉默了半天，终于说了实话：“叫你来之前我把眼下知道的、黎泽宇可以用来藏人的地方都撸了一遍了，没有韩乐池。”
　　敢情这厮是打算“违法乱纪”未遂啊，许晋倍感受到欺骗：“你找不到人就直说，非要说我目无法纪。”
　　“那我直说，我找不到人，你帮我。”俞峤眼都不眨，立马直说。
　　许晋被他噎得要吐血，指着他的鼻子又骂不出话来，因为他分明看到俞峤眼角泛红，刚才的对答如常下，这人的情绪不对啊。
　　“你……你这个混蛋！”许晋骂道，“死基佬！不是东西！”
　　俞峤照单全收，很是平静：“你要是帮我这一次，以后你说什么是什么，你是我大爷。”
　　在打闹的背后，许晋知道俞峤是真心急了才会请求他去帮自己跟黎泽宇周旋，同样，俞峤也知道许晋是真的恶心了黎泽宇，自己的要求很过分。
　　两个人对视了半天，又像是较劲又像是妥协，最后许晋翻出了手机对俞峤说：“以后我就是你大爷！”
　　两个人对视了半天，又像是较劲又像是妥协，最后许晋翻出了手机对俞峤说：“以后我就是你大爷！”
　　俞峤的想法奏效了，许晋虽然态度非常不好，但是很顺利地得到了黎泽宇的保证，他说他会把乐池送回水景园的。
　　挂了电话，许晋的脸色十分差，看起来快吐了。他对俞峤说：“你不觉得黎泽宇的精神状态不太正常吗？”
　　俞峤的眉头拧得很紧，回答他：“他就算真的疯了我也要他把牢底坐穿，我不关心他的精神状态。”
　　“嗯，”许晋说，“你只关心那个跟我长得很像的人。说真的啊鱼，你看韩乐池跟我长得那么像，你这个表现让我有点担心，你是不是对我……？没事，我们自家兄弟，你有心事就说啊！”
　　俞峤看着他若有所思，许晋直觉不好，再要逃来不及了，被俞峤扑上来掐着脖子压在地上揍，两个人很快扭打在一起，将客厅毁地更彻底了。
　　许晋因为嘴贱付出了沉痛的代价，被揍了一顿不说，还要负责帮忙收拾俞峤的客厅。俞峤说什么以后都把他当大爷当然是骗人的，俞峤只会把他当下人使唤。许晋很伤心，一边控诉俞峤，一边钉钉子。
　　是的，他在做装潢，在客厅里辟了一个小小的空间出来，把本来就显得局促的房子搞得更加难看了。然后俞峤把自己的物品搬到了客厅，又把韩乐池的行李放进了自己原来的卧室。做完这一切，刚刚好一个通宵。
　　“我要走了，”许晋有气无力地说，“我真的是回来休假的，我不想干活。我再也不要做你大爷了。”
　　俞峤没理他，但是不肯放他走：“乐池回来了你就可以走了。”
　　许晋说：“俞峤我去你大爷的。”
　　话说得再狠，许晋还是留了下来。尽管他也一晚没睡，可还是自觉去给俞峤买了点食物，俞峤看起来好像三天来都没有合眼，也不知道有没有吃过东西。
　　许晋给了，俞峤也就吃了，他并不是有意折磨自己，只是乱了些方寸就难免失常，忘记休息、忘记吃东西了而已。
　　“10点了。”吃过东西后，许晋和俞峤就几乎没怎么交谈，俞峤手里把玩着刚才用的改锥，让那把金属工具在指间盘转。这种手癖一般意味着他已经极度焦躁，许晋并不是有意在这个时候再去撩拨他的不安，只是连许晋自己都不禁怀疑起来了黎泽宇的可信度，尽管他是亲耳听见黎泽宇答应的。
　　反倒是俞峤，垂着眼睛平静地说：“他应该不会对你说谎。”
　　这话里的意思让许晋不太舒服，因此不愿意再接口，而就在这个当口，俞峤家的门被敲响了。
　　俞峤从平地上蹿了起来，几乎看不出他刚才和许晋一道盘坐在地板上。
　　门被打开，两个搬运工拿着手机在核对地址，看到俞峤开门，把身后一人高的木板盒子展示了一下，问道：“水景园十七栋5号5002室，是你的快递吗？”
　　俞峤下颚关节浮动了一下，那是咬着后槽牙太用力的关系，他一言不发签了快递单，在两个工人惊讶地目光下徒手把箱子搬进了门，然后当着人的面把门甩上了。
　　许晋惊讶地看着俞峤把那个盒子拖进来，结结巴巴地说：“这、这是……”
　　俞峤没有说话，伸手抓住木箱的边缘，一个用力，咔嚓一声把箱子硬是掰开了，白色的棉团从缝隙中露了出来。
　　许晋看到好友的样子，也不再多话，赶忙拿了榔头和他一道，几下就把箱子完全拆开，就看见一个被黑色橡胶紧身衣全身束缚住的人形安静地躺在棉团中一动不动。
　　如果不是胸口轻微的起伏，许晋几乎要以为黎泽宇给他们快递了一具尸体来，他虽然知道黎泽宇干了什么，可是知道和亲眼所见完全是两回事，受到的冲击不言而喻，同时许晋不太敢看俞峤的表情了。
　　这件胶衣没有开口，缝隙处被小心地烫在了一起，是一个完整的整体，因为实在太过于紧了，几乎和皮肤没有空隙，也无法剪开。
　　俞峤没有时间愤怒，他小心地从橡胶服口鼻处的网纱入手，小心地勾起一个空隙，插入剪刀尖，挑破了之后一路剪了下来。
　　韩乐池的脸从剪开的口子中露了出来，俞峤发现他居然醒着。
　　他用最快的速度将那件橡胶紧身衣剪开，把韩乐池从里面剥出来，他赤裸的身体上有多少细碎的伤痕姑且不论，俞峤触手就摸到了他汗湿的手心和剧烈跳动的脉搏。
　　韩乐池被他抱在怀中，几乎是用尽全力在呼吸，但依旧脸色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好像在缺氧。这是恐慌的表现，都不需要什么专家来判断，俞峤就肯定他有密闭恐惧症，这样狭小的空间和严重的束缚，即使是正常人也会被引发内心本能的恐惧，不要说韩乐池这种原本就有心理缺陷的。
　　俞峤按着他的胸口为他缓解呼吸困难，一遍遍在他耳边重复：“你出来了，你出来了，没事了，不要慌，慢慢呼吸。”
　　效果微乎其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