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等风也等你》野汀百幽

4、04

　　这晚，夜风都是燥的。

　　大河晚上没在旅馆里，听戚蕴说是去县城了。

　　尤湄追问了一句，干嘛去了？

　　戚蕴冷清的目光扫了她一眼，说大河要给他儿子过生日。

　　“大河哥有儿子？”尤湄想了想大河那个性子，疯疯癫癫，全然不像是个当爹的人。

　　“大河以前结过婚，后来跟自己老婆协议离婚了”

　　尤湄轻轻一声，“哦。”

　　寻思着大河也是个有故事的人，但总而言之她是不大关心的。

　　戚蕴见她神情怔忪，当她失落，抿着唇又添了一句，“甭看大河疯癫，其实是个很看重责任的男人，即使他和前妻没有了婚姻关系，但是因为孩子的存在，大河心里也总会给她前妻留一分空间的。”

　　尤湄懵懵懂懂的抬眸，眨了眨眼睛，不明白戚蕴这些话跟她有什么干系，她心里更急的是一件事——她要跟戚蕴单独相处。

　　孤男寡女，夜黑风高，尤湄红着脸狠狠地摇了摇脑袋。

　　—

　　才从浴室里出来没多久的尤湄，饱满的额头、侧鼻翼上已经沁出了米粒大小的汗珠。

　　一楼的吊扇是不管用的，只呼啦呼啦的空空发出些噪音，徒惹得人心烦意乱。

　　厨房里更不消说，闷笼似的将人围拢起来。

　　戚蕴一刻不停的忙活着，厨房逼仄狭窄的空间愈发衬的男人身形挺拔颀长，他上身穿着一件略显陈旧的白色T恤，露着精瘦的小臂，动作娴熟飞快，将一截黄瓜切成片。

　　门框叮叮咚咚。

　　惹得戚蕴扭头去瞧。

　　惨白的白炽灯下，尤湄俏丽生生的立着，头发潮湿着，纤细的发尾在纤细的锁骨那积攒着，简单的套着件棉质灰色T恤，松松垮垮的垂着，带着股慵懒自然。

　　脚上趿拉着一双不合脚的女士拖鞋。

　　实在是太滑稽，越发衬的女孩子一双纤足小巧玲珑。

　　戚蕴将视线移开，继续切着黄瓜。

　　尤湄气恼，明明这人都看到了自己，怎么恁的一句话不说。

　　又想到戚蕴往日的表现，他向来起的早，就一个人站在柜台那里听收音机，偶尔会给她一个眼神算拉倒，更多的时候拿当她是空气。

　　尤湄最怕看到那样子的戚蕴，像是生命悬在那只为了浪费，落寞寂寥的让人难受，眼睛总是毫无焦距的望着一个方向。

　　她私底下问过大河，大河只会老神在在的说，尤湄，你就是个屁事不懂的小丫头，你理解不了成年人的世界。

　　这就搪塞过去了。

　　故意踢踏了下脚，发出闷响，尤湄气闷的转身走了，却听得背后响起戚蕴淡淡的嗓音，“房间的储物柜里放着吹风机，把头发吹干去。”

　　尤湄轻轻应了一声，“哦。”

　　从楼上拿了吹风机，尤湄在一楼柜台处的插排上插上电，刚一摁开按钮，风呼呼呜呜，将发丝吹得群魔乱舞。

　　漫不经心的吹了会儿，尤湄眼睛瞄到戚蕴一手端着一个盘子从后厨房里走出来，尤湄便大着胆子往戚蕴身边凑，还好，戚蕴虽然铁青着个脸，但是嘴上没吱声。

　　一盘子白糖拌西红柿，红红白白交织，特别惹人喜，还有一盘子黄瓜炒鸡蛋，黄黄绿绿倒是清嫩。

　　戚蕴才可喜，明明打扮的休闲雅致，脸又干净俊秀，并不输给城里那些男人，可腰间偏偏围着一个过于短小的粉色围裙。

　　尤湄掩嘴笑出了声。

　　戚蕴拿眼横她一眼。

　　这些无言的小动作，使得尤湄因为傍晚时分遇到任瑜和尤学谦的事情的郁闷心情也舒缓了几分，便一屁股做到了椅子上，夹了一口，尝了尝。

　　果然是戚蕴一贯清淡的口味。

　　尤湄之前吃不惯，兴许今天跟人家打架消耗了太多的体力，真的饿了，竟然觉得美妙无比。

　　戚蕴说：“先吃几口菜，一会儿粥才能好。”

　　连着戚蕴今晚都分外友善。

　　尤湄喜滋滋的应了声。

　　其实饭间，戚蕴压根没怎么动筷子，也就什么时候尤湄睁着一双疑惑的眸子问“戚哥，你不饿”的时候，他会伸筷子夹一块西红柿。

　　后来戚蕴又替她盛粥。

　　熬得米粥，间或有红豆，尤湄一开始专门拣豆子吃，被戚蕴瞧见了，说了句，“好好吃饭。”

　　连着喝了两碗米粥，到了第三碗，戚蕴却是不答应了，声音平平淡淡，“大晚上吃太多不好，影响消化。”

　　尤湄畏于戚蕴威严，即使依言放下了手中的勺子，还是睁着一双大眼睛眼巴巴的瞅着盛米粥的锅，其中的垂涎之色，可见一斑。

　　哪里能想到，戚蕴默默的将锅给端到了厨房里去。

　　讨厌。尤湄嗔了句，顺带用勺子碰了下碗沿儿。

　　她一度有暴饮暴食的习惯。

　　大概是初二吧，开始迅速发胖长高，在一群矮豆丁里，她比男生还要壮硕，虽然男生都跟她称兄道弟，但是女孩子就会嫌弃她。

　　做操的时候像是一只笨重的企鹅，玩游戏的时候又跟只黑熊似的，渐渐的便被女生们给孤立了。

　　别人还好，顶多是背地里悄悄议论，姜瀚可忍不住，嘴里最长出现的词汇就是“死胖子”、“丑八怪”……

　　尤湄后来就干脆自暴自弃，心里不好受，最直接的行为就是不自觉的往嘴里塞东西吃。

　　刚开始的时候，崔雯只认为她是在发育期间，吃得多是正常情况，可后来终于意识到尤湄这属于一种心理上的疾病。

　　领着她见了不少心理医师，尤湄才慢慢的摆脱暴饮暴食这一坏习惯，但是心情不好的时候还是不可避免的吃多一点儿。

　　她乱糟糟的想着的时候，戚蕴已经将碗筷都收拾好了，出来的时候，拿着一个搪瓷碗，里面盛着三个白煮的鸡蛋。

　　尤湄立在灯下，眼睁睁的瞧着戚蕴坐到了沙发上，打开了电视机，随意拨了一个频道，然后男人便慢吞吞的剥起了鸡蛋。

　　橙色壳慢慢的剥去，然后露出白嫩嫩圆滚滚的，尤湄眼睁睁瞧着戚蕴吃了一口，然后又是一口。

　　尤湄脊背有点儿发凉，总感觉自己就跟那只鸡蛋似的，要被眼前这个男人给生吞活剥似的，期期艾艾的张口，“戚……哥，夜深了，你也累了吧。”

　　没成想戚蕴只是平静的扫她一眼，然后拍了拍自己身旁的座位。

　　也罢，尤湄泄了气，心想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踢踢踏踏的走了过去，挨着戚蕴就坐下了，“戚哥，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啊，要不，你先往屋里睡一觉去，有什么事明天咱再说。”

　　她如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的响。

　　戚蕴拿眼睛睨了她一眼，尤湄当即缩了缩身子。

　　眼瞧着戚蕴又从搪瓷碗里拿出来一只鸡蛋，慢条斯理的剥好。

　　没成想，这只鸡蛋是递给她的。

　　尤湄接过来，正巧瞄到戚蕴翘起唇角来，带着股阴恻恻的意味。

　　戚蕴说，“不急，夜也还长，有什么事情咱先说完，倒也也不妨碍睡觉。”

　　当即心便咯噔一声，明明是戚蕴一贯清淡的语气，可尤湄就是从他的话里寻到些西市场那些地痞流氓的痕迹，就连一双浓黑的眼珠里都暗含着点儿若有若无的邪气。

　　说实话，鸡蛋还挺烫手的，往红肿的地方一滚，尤湄立马一番龇牙咧嘴。

　　落在戚蕴眼底，觉得尤湄又滑稽又傻帽。

　　竟然就笑了。

　　“戚哥，你刚刚是不是笑了？”尤湄搔了把脑袋，厚着脸皮说，“你能不能再笑笑，有点儿好看。”

　　她捂着脸把话说完，脸烫烫的。

　　却见戚蕴讶异的张大漂亮狭长的眸子。

　　女孩咬了咬舌头，讪讪的笑了笑，“你就当我开玩笑呢，别往心上放。”

　　可戚蕴往她身边挪了下身子，彼此之间的距离缩短，紧张的尤湄紧紧用手捏住衣角。

　　戚蕴身上没有丝毫的汗臭味，反而有股廉价的洗衣粉味，尤湄还是头一次知道自己鼻子那么尖，隐隐约约辨认出该是香橙味道的。

　　男人恰好垂下眼帘，正巧与尤湄上扬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尤湄一双眼睛雾蒙蒙的润。

　　戚蕴迟疑了下，还是伸出手掌摁在了尤湄的沁凉的手上，耐心细致的告诉她技巧，“你动作轻一点，握的时候不要太紧，然后慢慢的移动，试试。”

　　说完却是没见尤湄有动作，就只垂着个脑袋，露出大半个光裸白嫩的后脖颈，上面染着嫣红似是桃花熏染的颜色，直直蔓延到耳根。

　　戚蕴只得又重复一遍，“你听懂没？”

　　“懂……懂了。”尤湄忙不迭的应着，手胡乱拿着鸡蛋在红肿的地方滚着，就是弄疼了自己，也不敢吭声。

　　只用眼角的余光在戚蕴身上徘徊。

　　男人斜斜倚靠在沙发的另一侧，用手肘拄在沙发背上，骨节分明的一只手将他的脸遮去了一大半，也辨不出神情来，就只是默不作声。

　　这气氛越发的诡异古怪起来。

　　尤湄有点自得想着，估计着吧，戚蕴也是有点喜欢着她的，至少不讨厌，就是这人的性子太纠结。

　　眼神瞄到戚蕴的手掌，男人的手掌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漂亮的紧。

　　虎口处却嵌着一道月牙儿似的痕迹，如若不仔细瞧，压根就看不出来。

　　被个年轻小姑娘直勾勾瞧着，戚蕴拧起长眉来，“你瞧什么呢？”

　　“戚哥，你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