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福》秦歌遥

2、老福结婚了

　　老福是家里的小儿子，上面有个哥哥和姐姐，因为老福老实听话，家里的老娘很是喜爱这个小儿子。
　　大哥老禄和一个贩卖蔬菜的女人好了，女人怀孕三个多月了，大哥领着她来见老娘，要盖房子，生孩子。
　　老娘生气得用小脚在地上不停地跺，正经人家的姑娘你不娶，偏要那天天在菜市场跟男人拉扯不清的女人，老娘知道菜市场有好多周围山村的姑娘，人不仅勤劳还孝顺家里的老人，一年四季都在菜市场像蜜蜂一样忙着过日子。老娘不让贩菜女进家门，大哥偷了家里的户口本去和贩菜女领了结婚证，成为了老福法律上的大嫂。老娘一辈子本本分分，没成想，被自己家大儿子给偷了。老娘听着外面敲门声越来越大，硬是没有开门。
　　隔天，路上的王婆婆说：福娃妈，你家老大在隔壁姜堡村租了一间房子，我昨儿去看女儿，看见你家老大媳妇儿，肚子圆圆的，肯定是孙子。
　　老娘内心五味杂陈，婚姻大事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明媒正娶，我儿啊，你一样儿不占，就把我孙子带来了，唉……
　　第二天，老娘熬了鸡汤，拿了早都准备好的婴儿服去了姜堡村。
　　可能因为胎里营养不足，孕妇心情变化，宾子生下来就一直很瘦很瘦，和身体发福的父母非常不一样。村里人东家长西家短的事里就有宾子是不是老娘亲孙子的争论，老娘去世的时候，还在惦记这个孙子的血脉。
　　老娘走的时候，给老福说了一门亲事。西安老亲戚家的外甥女，叫红莲。红莲长着一头长发，一双大大的眼睛，让人也不去计较她的单眼皮。她喜欢穿着紧紧的健美裤，走路时，屁股一扭一扭的，第一次来福湾村时，村里的小伙子都偷偷地躲在自家院墙里看她，只有几个老媳妇儿故意走在她前面不时地回头用一大半的白眼珠子瞧她。
　　红莲走进老福自己盖的小院子，眼前却出现了西安老家的土房子，一到下雨，跟个集市，满脚满腿的泥水，看见老福家用水泥打的院子，一时真想脱了鞋子踩在上面，这么光亮，就算是凉扯面也都不为过啊。
　　她啥时候能住在这样的房子里呢，不，机会就在眼前啊，可是，凭她的长相，身材，她原本想嫁个城里的男人，过城里女人过的日子。可如今，这样比她家好几十倍，几百倍，几千倍的砖瓦房在她面前，她又怎么能错过么？
　　“红莲，红莲”春霞的手在红莲的肩膀上拍了一下。
　　“这是大嫂春霞”老福看着脸上有笑容的红莲，向她介绍说。
　　“嫂子”当红莲反应过来，自己还不是这个砖瓦房的主人时，她赶紧用她尖尖的，细细的嗓音叫了一声。
　　在春霞家吃过饭后，老福带着红莲去街道上买了点儿点心，路过一家门市部时，红莲看见一件粉色的外套，她眼前出现了自己穿着粉色外套和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跳舞的场景。
　　“你喜欢不？”老福竟然敏锐的看穿的了这个年轻姑娘的心思，脚一抬上了门市部的台阶。
　　“你！”红莲用手一把拽住了老福的袖子，想阻止老福，她知道，这件衣服有多贵，可是，瞬间，她又想到自己穿上这件衣服时漂亮的样子，她立刻把手松了，好像晚一点这件粉红色的外套就被拽跑了。
　　提着老福买的的衣服，红莲偷偷瞄了一眼和他走在一起的老福，她知道，老福顶多一米六。
　　在高家镇待了几天，红莲跟着婶子回了西安老家。从班车上下来的红莲，看见村里破旧的土房子，一下子想念起老福的砖瓦房，干净的水泥院子。
　　当然，没过多久，福湾村的人就都来吃酒席了。
　　红莲和老福结婚那天，天下起了濛濛细雨，吃完席后，众人散去，老福累得倒在床上，再加上喝了白酒，不一会儿鼾声四起。
　　老福觉得有一只温暖的手在抚摸他，他的脑袋沉重地像一块石头，眼皮好似被线线缝住了，怎么也睁不开。梦里，他看见红莲在脱他的衣服，又看见红莲自己把自己衣服脱了。突然 ，老福一下子坐了起来，这不可以！红莲被老福吓得大叫一声，几秒后才说：“你怎么了？我的心脏都要被你吓出来了。”
　　“你这是干嘛？”老福一把手拉过被子将自己的身体盖住。
　　红莲看见捂着嘴笑起来，用一只手指着窗户上的喜字说：“你真喝大了，今天咱俩办婚礼嘞”。
　　老福这才缓过神，直直地倒在床上，也不去管他没有穿衣服的身体，红莲看见老福躺在了床上，光一般的速度就扑了上去，老福感觉到红莲应该也喝多了，否则她的身体怎么会如同火团一般滚烫。
　　天还麻黑，老福起身要去翻地，红莲用两只手搂住老福的腰，不让他走，红莲说了些让老福从脸红到脖子的话，老福被红莲又拉进了新缝的红色棉被里。这是这么多年来，老福第一次把觉睡到了天亮。
　　福湾村地处高家镇的城乡结合部，交通很是便利。村子旁边有个集贸市场，很多城市的老太太都会坐最早的一班公交来这里买村民自家种的菜，不仅比菜贩子的便宜还很少打农药，都是用家肥种养的。老福自家的几亩田种的粮食除了自己吃，其余的买了还能换零用钱。然而，自打结婚以来，老福发现，一个人的日子和两个人的日子就是不一样，靠着几亩田是过不下去的，昨晚，红莲还给老福嚷嚷说要去市里买件新衣裳。
　　老福在集贸市场转悠了几天，拉得长长的脸终于变回了原来的小圆脸。这几天，老福心想，自己家离市场那么近，何不在市场找个活干。他看见市场的胖黑子在卖鱼和一些海产品。老福咬了牙买了一盒上好的金丝猴香烟，趁着中午胖黑子休息的时候，递了过去。两人圪蹴在一根铁柱子旁边，胖黑子的鼻子里冒着一缕缕烟，老福把烟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不时闻一闻。向胖黑子请教卖海产品的门道，老福动了心，也想试一试，可是，这本钱要那么多，这下可该怎么办？
　　晚上回家，屋里漆黑一片，老福顾不上开灯，坐下就开始想本钱的事情。
　　突然，红莲的叫声冲进了老福的耳朵。
　　“这死鬼，怎么在屋里不开灯，吓死我了”
　　红莲看见老福坐在板凳上，手里的烟打着圈儿向屋顶飞去。她把新买的衣裳在老福眼前晃来晃去，跟唱皮影子戏的皮影一样。
　　老福把烟仍在地上，一脚踩上去，脚转了几个圈儿，一边掀门帘一边说：“我去做饭了”。
　　睡觉前，老福思前想后，给红莲说了卖海产品的事情，想看看红莲的想法。
　　红莲一听可以赚钱，立马同意，还给老福打包票，自己不再睡懒觉，要和老福一起去做生意。当老福说到本钱的事情时，红莲的脸一下子变硬了，顺手拉了灯，脱衣睡去。她给老福说让老福自己想想本钱的来法。
　　红莲一觉睡醒时，老福早已出门。她裹着衣裳看见大嫂春霞提着饭盒回来了，大哥已经吃过了早饭，这会儿在菜市场忙着挣钱。
　　红莲突然想到了什么，立马拉着大嫂进了院子。她拿出昨天在市里买的红色的围巾，缓缓地递给了春霞。
　　“嫂子，这是我昨天亲自去市里给你买的，你皮肤白，戴着肯定好看，菜市场哪家媳妇儿有你漂亮”。
　　春霞被红莲说的有些不知所措，也阻挡不了红莲的热情，收下了围巾。
　　中午，老福刚进家门，红莲给老福说本钱有着落了，老福脸一下子变软了，忙问红莲怎么回事。原来红莲是让老福去大哥那里借钱，说自己已经把嫂子打点好了。老福听完知道终究还得走这条路。
　　尽管大嫂和大哥有些许不情愿，但毕竟是自己的亲兄弟，老福最终还是从大哥那里借到了本钱。置办好一切后，老福和红莲请大哥和嫂子在高家镇街道的饭馆里吃了一顿饭，席间，老福说：“哥，嫂，你们放心，挣了钱肯定及时还你们”。说话间，老福端起了一杯白酒一饮而尽。大哥见状，说：“我知道了，你俩好好干，我跟你嫂子也是在菜市场一天天忙活。”话毕，一杯白酒下肚。
　　摆摊那天，红莲的确如她说的没有睡懒觉，和老福一起来到了菜市场。但是整个早上，老福都觉得十分古怪。让我们看看他身边的红莲，脸上涂得犹如新房子的墙，嘴唇上涂了厚厚一层口红，大红色的，穿了她喜欢的健美裤，上衣呢，专门穿了一件新买的衣裳，站在那里笑眯眯的，早上的活儿基本上都是老福干的，用红莲的话说是这样的，自己穿了高跟鞋，走路不方便，她就站在那里当门面，收钱就好了。
　　几个月来，红莲是隔三差五换件新衣裳，把自己化得跟要表演节目似的，老福忙得一头大汗。
　　隔壁的黑子媳妇观察了几个月，实在忍不住，抓了一把瓜子向红莲走来。
　　“红莲啊，你来出摊，穿新衣服，弄脏了多可惜，这万一油水溅上去，洗起来可是麻烦得很。”拉起红莲的手，把瓜子放在了她的手里。
　　红莲听出了黑子媳妇的意思，抬头向四处望了望，果然不时有人捂着嘴，看着她互相说话。
　　……
　　转眼间，寒风打着哨子在关中平原旋转。早上七、八点钟时天还没有大亮起来，像一口锅重重的压在人们的头顶，不仅喘不上气，还阻隔了“锅”外的温暖。老福骑着三轮车在早上六点的时候准时到达集贸市场，他挂了一件短袖，外面了穿了一件蓝色的外套，停下三轮车，老福忽然感到，这风就像刀子一样钻进了他的身体。啊呀，短袖全被汗湿了，外套的背部也是整整湿了一片。擅于在田地里工作和出于农民的本能，老福有着自己的生活技巧，赶紧脱下冰凉的短袖，穿上了准备好的秋衣、外套，最外面是油光面儿的防水工作服。自从市场里的人开始议论红莲，红莲死活不愿意再到市场来和老福一起出摊，有时候晌午的样子，红莲会来帮忙收一阵子钱。用红莲的话说，市场里的人说我，你老福脸上也无光，我要是穿着黑不黑、灰不灰，油光面儿的工作服在市场出摊，那我肯定难看死了，还不如不去。
　　时间不会亏待勤劳善良的干活人，老福除了出摊，一有时间就去田里收拾他的麦子、包谷、大豆、还有玉米地里间行中的各种蔬菜。啊呀，老福开心极了，这些东西管够了家里的日常开销，出摊挣的钱完全可以直接存起来，在他的心里，一直有个期盼，他的可爱的孩子。
　　红莲的肚子没有任何动静，隔壁的符婆婆隔三差五跑到老福面前，问老福孩子的事情。她虽然年龄大了，但是福湾村的事情，她上心得很，谁家有个什么事儿，只要让符婆婆知道，福湾村的人就全都知晓了。自从符婆婆知道红莲还没有怀孕，村里的人见了老福就给老福说：老福，抓紧啊。
　　关中平原被冬天的雪覆盖着，开春后，一片一片绿油油的麦苗在地里摇着胖乎乎的身体。
　　三十好几的老福把孩子从冬天盼到了春天。
　　红莲拿着春天刚上市的新装摆在老福面前，让他从三件中选出一样儿，因为今天她要跟着老福出摊。老福说：都好看，都行。
　　红莲的脸一下子拉长了：屁，只穿一件，赶紧挑一件，否则你娃会生气的。
　　老福顿感不对劲儿，我娃？我娃在哪里啊？
　　红莲走到老福身边说：昨儿我觉得身体不对，就去医院瞧了。大夫说我没病，是怀娃了。
　　老福一时没有反应上来，待在原地僵了半天。
　　这一天，是老福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偷懒，没有干活儿。他杀了家里的鸡，去集贸市场割了好几斤肉，把家从里到外打扫了一遍。红莲坐在沙发上，看见老福就跟个车毂轮一样儿转来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