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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游夜园雪茗回事 ...


  •   雪茗、玉盏是半年前宫里赏下来的,相貌清秀皮肤白皙,虽称不上倾城之姿,比起大吉、大利来倒也养眼许多。

      说起思涵身边的近侍,最初的两个是当年成王君甫一有孕时亲自在洛川王府挑的,因不知能否得女,为防逾制便只选了两人,赐名和颜、静志,着人仔细教导了只等着小主子降生。而后险象环生之际成王曾一度劝王君终止妊娠,若果真如此,思涵固然没办法来到世上,已备好的近侍只怕也难以活命。

      幸得王君终是不肯,百般坚持下成王只得带他远赴萧山,去求同自己已然出了五服的堂姐陈澜,也就是江湖上久负盛名的医仙。

      陈澜是世袭的萧山侯,却常以江湖人自居,同先帝一脉早无交集。然而就算她从不关心政治,也不会对朝堂局势毫不知情,以至于既不愿得罪这位手握重兵的藩王,亦不敢同她往来过密。左右为难间,不知谁给她出了个主意,于是乎成王收到了张古往今来最难凑齐的药材清单,用量之大不说,更有许多百年难遇千金难求只在传闻中出现过的奇药。

      数日后,有言官以“巧取豪夺”之名弹劾成亲王。一石激起千层浪,正当朝野人心浮动,纷纷猜测这位一奏成名的新科进士是不畏权贵的初生牛犊还是圣上试探成王的棋子时,武帝却下旨从户部拨银,命礼部半月内按萧山侯所列清单,将药材备齐送至萧山。

      陈澜惊讶之余仍旧难辨皇帝真意,好在事情并没让她琢磨太久。十日后,侯府迎来了一位手捧圣旨的钦差,随旨同来的除两车男子孕期常用的补品之外另有上林苑养着的专供取乳用的麋鹿二十只,竟是比照着皇女降生时的规制。至此,武帝的意思再明确不过,倘若成王君此胎不保,只怕不但会将早已貌合神离的两姐妹尽数得罪,还会就此给萧山侯府埋下一段难以预料的祸端。

      无路可退之下她只得倾尽毕生所学,数月的殚精竭虑终于保得父女平安,不但成为成王府的大恩人,还意外地白得了一库的珍奇药材。然而她收获的却不止身外之物,因思涵出生时胎里带着寒症,成王却因平齐之乱离开了萧山,陈澜每日照顾她,越来越喜爱这个从自己手里活下来的小家伙,加之她既漂亮又聪明,还不会叫爹时便整日“咦”“咦”地牙牙不停,更是喜欢得陈澜把她当成了亲生女儿一样疼爱。

      刚出生的那几年思涵可谓药不离口,身边服侍的人除了和颜、静志便只有侯府里略懂些医术的内侍,自然都是有些年纪的,直到五岁那年元日萧山侯送了大吉、大利给她,这才补足近侍之数。

      几年前和、静二人满了二十五岁,静志由王君做主配给绮罗山庄的管事做继室,如今住在回雁山,和颜则自愿留在灵犀阁做了个管事的叔叔,一年前已升做总管,于是上房内贴身伺候的便又只剩下两人。

      好在思涵经过儿时的悉心调养,寒症早已痊愈,加之她自幼习武,功夫虽稀松平常身体倒越来越康健,这几年更是连小病也极少有的了。她于琐事上本就恣意随和,身边需要侍候的差事也不多,再加上王君对女儿身边用着的人已然严格把关到了宁缺毋滥的地步,这空出来的位置便一直没有再补。

      直到半年前武帝偶然闻听此事,不悦道:“成王家事既朕之家事,成王爱女既朕之掌珠,照顾世女岂可如此轻慢?”当日,凤后便从宫里的内侍中挑了两人送至成亲王府。思涵见这二人名字还算雅致,便也懒得再去费神,只留在身边,同大吉、大利一处。

      三人沿着环湖铺就的园路不紧不慢地逛了一会儿,心情都有些畅快。这条路很长,为防轿夫脚底打滑伤到主子,花岗岩铺就的宽敞路面并不十分平整,却被打扫得极是干净,一丝雪星儿也见不着,只有路南密植的桂树上压着厚重的积雪,昭示了前日的雪虐风饕。

      然而此刻天地间却又回复了清明,枯雪新叶皆沐浴着柔亮的月光,青白相应宛若仙境。思涵玩兴忽起,趁他二人不备,猛地伸手在一段伸出路面的丹桂枝条上使力一压……

      雪茗“呀”了一声,狼狈地躲开倾泻而下的落雪,却见她孩子般地抚掌而笑,看起来很是高兴。他不待残雪落尽便又近身上前,一面替她掸着大氅一面好笑又无奈道:“主子就饶了咱们吧,回头要是着了凉,自然都是奴才们的错!”

      玉盏被他一提醒,也顾不得拍打身上的雪沫儿了,忙也走过来帮忙,软着声音求道:“要不还坐轿子吧,走了这么久可别真冻着了。”

      思涵知道父君向来不喜欢他们两个,上次只因自己去凝薇阁请安时没备着风帽便罚他们在廊下跪了大半天,害自己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还要装着毫不在乎……她浅笑了下没接玉盏的话,反而伸手去捏雪茗尖尖的下巴,“你们两个倒是乖觉,大冷的天儿还来接我。”

      她对身边几个近侍向来没什么顾忌,一来尚未元服对男女之事本就一知半解,二来这几人远算不上什么绝色,相处久了也只当做家人,并没有什么其他感觉。雪、玉两人初到时倒常被她弄的面红耳赤,后来经历的多了又不见她有进一步的举动,兼之近身侍候,更衣也见得沐浴也见得,久而久之便也习惯了。

      此时见她又像往常一样故作亲昵地同自己调笑,黑曜石般的眸子里闪耀着柔和的光,雪茗不知怎的忽就安下心来,只觉日夜困扰自己的忧虑一点一点消散,心头不知名的感觉却一点一点升腾……他眨了眨眼,正色回道:“您去见王主,奴才们哪儿还坐得住,想着……若是挨了打,底下的人粗手粗脚的定然不知道怎么伺候,这才早早地去万和门侯着您……”

      思涵甚少听他说笑,此时见他眸中闪过一抹笑意,倒是比平日里不苟言笑的模样更生了几分娇俏,她佯怒地瞪起眼,攥了拳作势要去打他,“便叫你先尝尝挨了打是何滋味,以后自然晓得怎么伺候!”

      雪茗逃开几步,眸中笑意更浓,嘴上却是连连讨饶,“奴才知错了!主子可当心脚下……”

      玉盏忙跟过去,将手里的灯笼打低了些,凑趣儿道:“奴才给您照着,主子别轻饶了他!”

      三人追逐嬉闹了好一阵儿,思涵见他二人都有点儿气喘,小巧的鼻子涂错了胭脂似的红红润润,分明没了力气却仍尽量迁就自己,便就停下脚步,笑盈盈地望了眼夜空,调侃道:“可累死我了,你们两个难不成是从月亮上偷跑下来的玉兔精?让我瞧瞧尾巴藏哪儿了……”说着便拿眼去瞟玉盏身后。

      玉盏大羞,想也不想地往雪茗身后躲闪……却见她已收了笑容,有些疑惑地望着镜湖对面。

      二人忙随她目光看去,只见镜湖北岸一溜微光缓缓移动,离得极远看得并不真切,只能肯定一行至少十几人,看方向似乎是朝着万和门去的。

      “是尚寝司的人,”雪茗低声禀道:“之前奴才们等您的时候正遇上尚寝司的管事持田总管手令到万和门传话,命值班的守卫今夜不得落锁,听说……”他小心地看她一眼,犹豫道:“听说王主传召北苑的尹公子到清宴殿侍寝。”

      “尹公子?”思涵眉头大皱,今儿个是什么日子?母王不去凝薇阁,不回漱玉斋,反倒在前殿召个什么公子?

      北苑住着的几个主子她只在给父君请安时遇见过两次,除了最初为母王元服的袁侍君,四位公子都是这些年母王入宫领宴时宫里赐下来,按规矩必须得给名分的。之前她从未见父君在意过,母王似乎也没放在心上,哪里想到今儿个她甫一回京便去召幸北苑的公子,难怪之前在东暖阁时她一提到父君,若幻就一脸的怪异。

      “主子您别担心,”雪茗见她蹙眉沉思似乎很是忧虑,忙劝道:“王主可能是今儿个在凝薇阁动了怒,一时生气才……”

      思涵摆了摆手,转身又往灵犀阁走,心道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她为难亲生女儿也就罢了,这会子又来为难自己,我偏不信一个十几年来满心满眼都是结发夫君的人短短半年便就转了性儿,还在凝薇阁……“动怒?动什么怒?”

      “主子您不知道,”玉盏接口道:“今儿个傍晚时王主将凝薇阁伺候的人全都罚了,连红笺、墨韵几位哥哥都算在内,足足在院子里跪了一个多时辰!”

      思涵眉峰一挑,脚步也慢了下来,“到底怎么回事儿?母王几时到府,为何发怒,你们从头仔细说给我听!”

      雪茗早知她定会问起这事儿,便将之前想好的话娓娓道来:“回主子,今日您带着吉、利两位哥哥刚出门没多久,丁总管就使人来灵犀阁传郎主钧命,说王主已从德胜门进城,命阂府上下到西门恭候王驾。和总管不敢耽搁,立刻让奴才们各自整肃,等咱们赶到西门时郎主已经在金禧殿等了有一会儿了……”

      思涵又蹙了蹙眉:父君向来体弱畏寒,每日里汤药不断,母王为着他的病也不知寻了多少名医,找了多少灵药,费了多少心思,今日若是知道父君特意到西门迎她,指不定怎么心疼感动呢,怎的还会生气?

      “差不多等了大半个时辰,仪仗过去后郎主才带人迎出府门,奴才们跪在后面,却也看见王主下了马,亲手拦着郎主不让行礼……”

      “奴才也见着了,”玉盏插话道:“那时王主看起来不像不高兴的样子,倒是她身旁有个穿黄马褂的将军一直板着张脸,就连同王主说话的时候也没什么表情。不过那人没进府,在外面同王主说了几句便带着好些人走了。”

      那人应该就是雪念徽了,思涵暗道:她那么精明的人怎么会进府,不怕圣上疑心她勾结藩王么?

      “外人走了以后王主倒是骂了凝薇阁伺候的哥哥们几句,好像是说这么冷的天不该让郎主在外面站这么久。”雪茗续道:“后来郎主替他们说情,王主也就不再提了,又问起主子,奴才回说您出府为郎主置办寿礼去了,王主便让身边一位姓施的侍卫去找您,想必主子已经见过了……”

      思涵点了点头,心道算你聪明,凡事只要抬出父君来,那是定能过关的!

      “再后来的事儿奴才也不太清楚,只听说王主在凝薇阁用过晚膳后又坐了一会儿,不知怎的忽然就发落了阁中上下,说他们侍候主子不尽心,明知郎主畏寒还由得主子在府门前受冻,让所有人在院中跪足一个时辰方可起身。之后也不知道是怒气未消还是另有要事,王主也没再留,直接回前殿去了。”

      明明他吐字清晰又条理清楚,思涵却越听越是糊涂,甚至有点儿莫名其妙。然而转念一想,这些年母王同父君的关系她又何曾看得清楚过?

      若说母王不在意父君,只怕没人相信。无论是这府里比比皆是的空置院落,还是北苑里备受冷落的侍君公子,似乎都验证了坊间的传言,成王不好男色,独宠王君一人。放眼天下能做到如此的,且不说王侯将相,就是平头百姓也找不出几个。

      可若说她二人情深意笃,却也太过牵强。母王在京的日子本就不多,即便回到府里……她冷眼旁观,两人日常相处总是忽冷忽热,热络时举案齐眉,冷漠处相敬如宾。似乎……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死结横亘两人中间,解不开又触不得,只能不动声色的忽视,谨小慎微的避开。

      不过,无论两人如何斗法,在外人面前母王总也不肯让父君受半点儿委屈的,如今日这般月圆之夜召幸滕侍,却让父君颜面何存?她抿了抿唇,心里不由生了几分怨怼,没来由地想,早知如此还不如在清晏殿多呆一会儿,就算受些责骂也不能给什么公子腾地方!

      她没了游兴,却也不愿坐轿,只胡思乱想地走着,并未留意头上的满月不知何时已被黑云遮了大半,夜色深沉。待终于回神,已行至晴水楼前。

      这是一处空置的院子,循例每隔几日会有下人前来打扫。院中的两层小楼占地不大,此刻自然是半点灯火也无,楼前一株巨大的梧桐参天而立,繁复的枝桠越过低矮的院墙,在暗淡月色的映衬下清冷而神秘。

      晴水楼往北是一片小杏林,她白天经过这里的时候见到有些枝条已然鼓出了娇嫩的花苞,在寒风里焦急地等待着春天的来临。穿过小杏林再往北望,还未吐出新叶的枫树遮不住凝薇阁院门前高挑的明灯,整片院落在夜色里散发着柔和的光,魅惑而朦胧……

      她犹豫半晌,还是继续往西,绕过歆音馆便回到了灵犀阁。雪茗、玉盏觑着她心中不快,只默默跟随并不多话。大吉、大利早已命人备了宵夜热水,见思涵回来忙将她迎至上房。

      夜深得很了,思涵心里有事也无甚胃口,只就着几样荤素冷盘用了半碗香梗粥,由着雪茗、玉盏伺候着洗漱了,独自睡下不提。

      -------
      游夜园雪茗回事,
      幸滕侍王主问责。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游夜园雪茗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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