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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情切切苏欣自荐 ...


  •   毕竟是炙手可热的国戚,晏家花园的规模布置倒很有些看头。穿过正厅西面的垂花门是一条长长的白粉墙,因喜事每隔几步都扎着红绸,尽头两扇黑漆仪门,今日也大开着。路左不远又一道月亮门,内里是曲曲折折的石子路,左右一片富贵喧姸,拿木篱笆围着许多牡丹,硕大的花冠开到极致,隐露颓败之迹。

      石路微微有些坡度,至最低处却是拔地而起一座人工堆砌的石山,玲珑怪石千奇万状,葛榛蔓草漫步其间。绕过山石,扑面而来一片浓翠,怕不有千百杆竹,晚风过处,沙沙作响,竹荫稠密处透出些光亮。

      又转了两道弯,见那灯光所在是一间小小的静室,背面傍着山石,其余三面都是织得极密的竹帘。此时半卷起,依稀可见屋中一个席地而坐的男子站了起来,到门口立着等。

      来人只十五六岁光景,身穿一件身莺背色绸直裰,外罩天青纱长衫,轻盈飘逸,只在下摆垂至膝弯处略略绣了枝金星灿灿的桂花,给他整个人填了几分俏皮,而又不失得体。他屈膝行了礼,道:“给殿下请安。”

      到这时,任谁也不会天真地以为是巧合了,思涵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带路的小侍。后者从拐上这条小路便将头低得死死的,也屈膝,而后快步向后退开。她转回目光,淡道:“才在外面倒没瞧见苏瑶。”

      “奴自己来的。”少年笑道:“说来高攀,奴家与这侯府的新君算个忘年之交,他的喜事定是要来贺的。”他说话的语气一改初邂逅时的娇羞怯怯,楚楚可怜,只不疾不徐,气定神闲,眉宇间似喜非喜,带着三分笑意七分纯真。

      思涵也微微一笑,道:“交友广泛,并非坏事。不过天色已晚,你还是快些家去的好,以免你母亲姐姐担心。”

      见她似乎说完便要离去,苏欣又道:“那日殿下驾幸寒舍,多有招待不周,今日茶已备好,您不尝尝么?母亲家姐此刻皆不在京,倘她们得知奴在此处偶遇殿下,也必要吩咐好生侍奉的。”

      你母亲姐姐再一根肠子,怕也不会相信这所谓的“偶遇”吧……思涵不为所动道:“内院幽僻,实不便久留,苏少爷自便吧。”

      苏欣眉眼微扬,语气也跟着轻轻一挑,竟带出几分柔媚,“您既知内宅,不还是来了么?”

      思涵眉心抽了抽,眼含警示地看他一眼,转身便走。

      苏欣这才有些急了,追上一步道:“殿下怕还不知道,傅家就要大祸临头了。”后半句语速放缓,夹杂了几分她从未见过的阴柔。

      思涵愣怔之余竟生了几分不合时宜的好奇,想知道这人到底还有几幅脸孔。她微微蹙眉,“此话何意?”

      苏欣脸色和缓,又是一副体贴入微的模样,温声细语地说道:“承恩侯虽盛宠,毕竟出身有限,养出的女儿也不爱读书,想来并没什么特别出色的酒招待贵客,傍晚风凉,肚子里存了烈酒恐明日难受,不如暂歇片刻,饮些茶克化下去为好。”

      在人家的地盘上指摘人家的女儿和酒,还说得理直气壮……思涵心里有些好笑,倒真生出几分兴味来。顺他相请的方向望了眼,见静室中铺着竹席,正中是一张古朴无华的矮桌,成套的紫砂茶具摆得错落有致,旁边小火炉上吊着银铫,水已开了多时。

      她无声一笑,抬步入内,在桌旁坐下。苏欣跟着进来,亦坐回他之前坐过的地方,开始侍弄茶水。

      他之前的话虽耸人听闻,然而一来思涵并不相信傅家能有什么把柄被这闺中小郎拿捏而自己一无所知,二来对方显然无意立刻为自己解惑,若是问得急了反而被动,倒不如既来之则安之,看他怎样。

      少年手型优美,动作谙熟,杯洗壶海在他手底下各司其职,倒也赏心悦目。侯门深深,他却如自家一般,可见这“忘年之交”并非虚言。

      不知不觉倒也好了,他双手擎了小小的一杯放她面前的托碟里,温柔笑道:“殿下请。”

      事实上思涵素昔都不怎么得意青茶的,烹制耗时,讲究又多,香气也往往过于浓郁而流于表面,连颜色也不喜欢。不过今日这茶色倒极清淡,香气入鼻,有隐隐的桂花香,浅浅尝了一口,的确馥郁异常,只仍旧稍嫌霸道。

      她放下杯子,想了想道:“你母亲苏将军一向敬重我母王,我与你姐姐也相识已久,相交莫逆,与我而言,苏氏一门皆不是外人,你有话不妨直说。”

      苏炎是正二品的将军,苏欣又是嫡出的长子,按照民间的说法,真可谓公门贵子,神仙人物,该是高居云端,足不出户才对,谁能想到他竟在这别家后院,静室幽林,同一女子私会?而且毫无避忌,眉目温婉却直白地望进她眼中,“还有两日,殿下当真要留下那罗衣公子?”

      他音色静润平和,像是拂过湖面的一缕微风,惊不起半点波澜,然而话意却显而易见地想要兴风作浪。

      思涵错愕了一瞬,倏然笑了。目光回视过去,反问:“你也知道只剩两日,不留下他我要再去哪里寻人?何况即便寻了,人家怕也不乐意呢。”

      苏欣一窒,脱口道:“我并非……”他意识到失言,脸腾地红了,一个字也说不下去,垂眸死死盯着桌沿儿,不敢再抬眼。

      然而即便不说出来,底下的话也顺理成章:并非不乐意。那就是……乐意吗?思涵这回是真的怔住了,那日在将军府她确实有这个意思,不过那也是苏家先有意联姻,而她又绝不可能应下正君的位子才随口提了一句,被拒绝也就撂开了,不想……他却放在了心上。

      她有些后悔提及此事,见他始终低着脑袋不再说话,神色凄清落寞,仿佛又回到了初见那般,甚是可爱可怜。她轻叹了口气,安抚道:“事到如今,愿与不愿,再提无益,你只当我……嗜虐成性罢了。”

      苏欣苦笑,“那日情形,是奴家父亲关心则乱,一时懵住了。倘那鞭痕真是您赏的,那位公子又怎敢示于人前?既然这样做了,至少说明了两件事。”

      他仍不抬头,自顾自道:“第一,他笃定殿下不会见责,当着外人落您的面子却有恃无恐,足见您待身边人是极好的。第二,他既紧张,自然是出于嫉妒了,奴家看那公子也是个聪明人,既喜欢了殿下,亦可证明……奴的眼光是不会错的。”

      喜欢……么?思涵又一次回想起灵岩寺亭中的那个吻,立刻在心里否定道:我瞧你倒不怎么聪明,可不猜错了?

      然而却不知说什么好。不知从何时开始,她身边陆陆续续有了一个两个,好些个人,尝到了两情相悦的美妙滋味,也放不下那近乎偏执的心悦想往,然而毕竟才将将满十五岁,哪里理得清这越来越复杂的情感纠缠,无法劝慰,更不能承诺。

      无言良久,她打破沉默道:“你……之前说的傅家的事?”问完才觉出这话题转得生硬又不近人情,可说是有些无情了。

      果然,只见少年脸上的红潮尚未褪尽,眉宇间却猛然生出一抹阴郁之气,深眸愠怒,袖口处露出的半截指尖都微微有些发抖。他悠悠开口,嗓音带了些轻蔑的嘲意,又夹杂着隐忍的怒意,一字字道:“罗衣公子,当真是个好筹码。”

      他这话十分逾越,语气也太过咄咄逼人,思涵虽不快,然而不知是出于愧疚还是怜惜,又或者碍于苏家的情面,只淡了淡声道:“傅氏是我元宠,他若有不妥,我自会担待,况既已入门,便同相府再无干系,你也不必拿他说事儿。”

      她将那小盅茶饮尽,道:“耽搁了许多时候,倘前面找过来,总不好看,还是说说你手上的筹码吧。”

      苏欣脸色僵硬地看向她,深黑眸中的愠色翻涌如寒夜里的江潮,却渐渐由盛转衰,最后只剩下怅然无力。他落下眼帘,疲倦道:“此事非同小可,殿下只往康王最大的底牌想起吧。”

      傅家的底牌是康王,而康亲王的底牌……礼部?贤君?礼部虽可造势,却并不全然听命于她,况摇旗呐喊可也,摆布圣意却难;贤君圣宠日淡,尚能在皇帝面前说几句话不过仗着昔年恩情,最多加上点和父君的多年友情。两者都可以说是底牌,却又显然不足以左右国本……思涵脑中灵光闪过,“你是说……姮晼?”

      现今皇孙中只两个女孩儿,一个是敦王回京时抱回来的,才牙牙学语已被她娘催着封了世女,还一个便是这位康亲王长女,生得粉雕玉琢冰雪可爱,未足四岁,却已颇见伶俐聪慧,至少从表面上看,没人不喜欢。

      苏欣却明显有些意兴阑珊,指尖藏在袖子里不停摩挲着一只香包,将那上面本就不怎么工整的蝶恋花图揉搓得起了毛,“奴……何时还能再见到您?”

      低柔的语气里夹杂着几分无助与无尽的落寞,让思涵瞬间起了身鸡皮疙瘩,可以说十分心虚了,“总……有机会的吧。”她清了清嗓子,才道:“太晚了,我……你也早些回家去吧。”

      苏欣望着竹荫深处她身影消失的方向许久未动,脸上神色变幻,不知在想什么。

      忽听一个清冷却温润的女声从山子石后绕了出来,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我也有些渴了,不知苏少爷的茶能否见赐一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情切切苏欣自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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