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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曝行藏金襄走险 ...


  •   他脸色顿变,亦如她意料之中,然而心底泛起的细微烦躁却在意料之外。

      青悠却很快恢复了镇定,笑意清浅,语气平淡,“奴的主子不就是您了?天寿十六年三月十一,奴的轿子从西北角门入府,一路走了快半个时辰才到了一个叫丽景轩的地方,这可是许多人都亲眼见着的呢。”

      他低头摆弄掉落在衣襟上的樱花,薄如蝉翼的浅绿色碎瓣在他指尖翻转跳动,可爱可怜。他语气又低了几分,带出一点半真半假的羞涩,“丁总管亲自带奴家到内室,里面早有四个尚寝司的叔叔等着了,说是要查验……”

      他抬眸看过来,眨了下无辜的眼睛,映着她身影的瞳仁里写满了懵懂与求知,“您知道都查了什么?怎样查的么?”

      他瞳色带了点浅棕,加上一点委屈,一点欲说还羞,显得愈发柔软清透,纯良得一塌糊涂。思涵哪里见过这个阵仗,被这一番唱念做打扰得口干舌燥,下意识问道:“怎样查的?”

      话出口才反应过来自己问了蠢话,还能怎样查,大抵……好吧,她确实不十分清楚大抵怎样,但总归得……宽衣解带?这人的手那么漂亮,皮肤又细又白,想来身上的肌肤……不对,自己都在想什么。

      她使劲儿晃了晃脑袋,却又不由自主地憎恶起尚寝司来,真真岂有此理!竟敢就这样先将人看光了,就算是些上了年纪的男人也不行!自己都还没看过……也不对,这是重点么?重点是……

      她正胡思乱想,神游天际,冷不防一张莹白如玉的脸已是近在咫尺,眼尾斜斜一挑,媚色横生,吐气如兰道:“殿下若不信,不如……再亲自查一次?”

      她竟未留意男人是何时爬过来的,正猫似的伏在自己面前,腰肢下陷,弯出一道优美而有力的弧线,一手放在自己身侧,另一手抬起来撑着船舷,袖口随那动作翻卷上去,露出小半截儿手臂,果然线条优美,肤质白皙……

      她强着自己移开目光,下了结论:“你在勾引我。”嗓音却难以抑制地带出一点沙哑。

      “好啊。”男子飞快地应了声儿,旋即抬起上半身,追着她的唇便吻了上去。

      思涵双目倏然睁大,第一反应只是不可置信,就算她“博览群书”,遍赏戏文,也从没听过见过这样大胆的男子,若不是尚寝司经验老到,又不可能有胆在这样的事上动手脚,她真要怀疑这人到底是不是处子了。第二个念头是他的唇怎么这么软,又温暖又饱满,带着一点淡淡的青草香,挨挨擦擦着自己的,还挺舒服。第三个想法是……就这?

      心底细小的酥麻感越来越甚,渐渐汇聚成一股邪火在身体里乱窜。她垂眸看去,见男人虔诚地阖着眼,睫毛止不住地轻颤,呼吸急促,胸膛起伏,唇上的动作却始终只是小心翼翼的重复,仿佛这样已是极大的满足。她再忍不住,伸手扣住他后脑,双唇用力碾了下,在他意外之下微微启唇的时候,将舌尖探了过去。

      又一阵风来,更多的樱花纷扬飞舞,有几片悄无声息地在二人肩头停了一瞬,又立即翻卷着落到了舟中水中,像是也懂得非礼勿视。

      半晌,思涵才意犹未尽地离开了他的唇,不自觉抿了抿,却不想就这么放开他,干脆将两只手都搭到他肩上,略偏头,沉黑的眸子直直盯住眼前人,并不掩饰内里的探究。

      刚刚尝到了生平第一次的美妙滋味,青悠却并不知害羞为何物,一面回味着,坦然回望,甚至眨了眨浅棕色的眸子,仿佛不这样做,内里的笑意就会漾出来。

      思涵倒先有些不自在起来,但仍静静凝视着他,片刻,也倏然笑了,幽幽道,“如此,你可走不了了。”

      这话并未让他脸上的神情有一丝一毫变化,目光依旧明媚柔软,笑意盈盈,他慢慢放低身子伏到她腿上,然后几不可闻地舒了口气,喃喃道,“早就走不了了。”

      夏末的午后,湖面太静谧,落花太惹眼,阳光太温暖,此处就是乐园。

      “喂,我腿麻了。”思涵拿一根手指推他的脸,许是觉得手感不错,又状似无意地多戳了两下。

      青悠本是跪坐的姿势,也懒得起来,只一翻身直接坐到了船板上,仍挨着她的腿,用那双修长有力的手在小腿处时轻时重地按了几下,乐呵呵道:“那我给你揉揉。”

      其实腿麻只是借口,她就是见他一直赖在自己腿上不动,仿佛打算在这个地方歇晌似的,才不得不伸手推他。不过不可否认他这穴道认得倒是一如既往的准,力度也恰到好处,只几下便觉浑身舒坦,血脉筋络都似乎更畅通轻松。

      看来没少下功夫,可刚才……那时的青涩又不像是装的……

      “你……”她想问你跟解意阁的主人是什么关系,为何会替他上轿,是不是秦家的人强迫你?然而经过了方才的事,少年心意昭昭,只要不是个傻子就能看得出来,这样的话实在有些问不出口。其实她脑子里还一闪而过了另一个猜测,却立刻被她忽略过去,最终只道:“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

      闻言青悠立刻点头,想也不想地说:“有啊,晴水楼你以后最好别去了。”

      思涵愣了下,“为何?”

      “那里住的不是好人,”他一本正经地说:“他接近你是有目的的,没看出来么?”

      思涵这才反应过来,不由被他气笑了,嗤道:“不过亲了一下,就开始对我指手画脚了,敬称省了不说,又开始编排起旁人来了。”忽而想到他之前也是话里话外都透着对傅云的不满不屑,反问:“那雅音阁呢?是不是也不能去?”

      青悠想了下才反应过来那是傅云住的地方,脸上便又带出一抹不服气,嘟囔道:“什么雅音阁,我看该叫雀巢阁才对。”

      他本意是取鸠占鹊巢,思涵却只以为他在讽刺傅云在音律上不过尔尔,乃禽鸟之声。她有点不高兴了,略沉了声音道:“这种话你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算了,要是到了凝薇阁也这样口没遮拦,父君必定罚你。”

      青悠仰起头,剔透眸里都是柔软无辜,还有些过分红艳的唇轻轻抿了抿,可怜道:“若王君真降了罚,殿下会保护奴家的对吧?”

      思涵暗自咬咬牙,放平声音道:“累了,回去吧。”

      .
      转天旬沐,思涵从凝薇阁辞出后直接去了晴水楼,金襄似乎已猜到了她会来,一早在二楼的静室里备下茶水点心,摆开棋盘。一窗之外,小镜湖仿佛一块巨大的淡蓝宝石嵌在大地之中,倒映的云影往来变幻,亦如棋盘上胶着的局势。

      思涵将目光从窗外收回,转而凝视对面垂眸思索的男人。明亮的天光透过长窗打在他的脸上,将那冷峻面容刻画得愈发立体,形成一种与年纪不符的沉静端方。不是好人么?……她又暗暗在心里使劲戳了下青悠的额头。

      桌角的山檀香安静地燃着,丝丝缕缕的香气在上方形成类似亭台楼阁的形状,又渐渐模糊淡去。他终于算定,在右上角两人最是争持不下的大片土地上斜飞一子,视线仍只落在盘面上,慢慢道:“不如让在下猜猜殿下的心事。”

      思涵略一思索,将始终隔在指间的黑子往旁沾住,算是应了劫,语气云淡风轻,“我能有什么心事。”

      他的身体似是一直未能大好,中气不足的嗓音听起来有些凉薄,“科案就这样雷声大雨点小的了结了,在许多人看来都未免可惜。最可惜是那顾尚书,侍奉两朝,向以胆小怕事闻名,谁料临了却落得个晚节不保的下场,殿下许是于心不忍了。”

      思涵伸长手臂,将两指间捏着的刚提掉的白子在他眼前滑过,直至对方棋盒上方松开,玉石相击,发出清凌凌地一声“啪嗒”,“以一己之命换取儿孙富贵久安,她求仁得仁,我有什么好不忍的。”

      她在心里补充道,就这敦王还不依不饶的呢,出去两年脾气竟一点儿没变,这么多皇女当中也就只她有本事把皇姨气得拍桌子了。

      本来提掉的对方棋子该放在自己棋盒里或别处安放,最后数子算胜负的时候是要加上的,她扔回对面算是让了他这一子。

      金襄面上闪过一丝异样,不知是不是想到此刻手上拿的或许正是她刚握过的那粒,再落盘的动作多少就有些匆忙。他轻咳了声儿,道:“傅相当庭奏请三王并封,复议者竟十之六七,殿下想是也没料到傅家的跟从者如此之多。”

      思涵奇怪地看他一眼,“秦相过世快满三年,当今嫡皇女不婚不封终究不成个体统,三王并封正合圣上心意,这会子唱反调不像是反傅家而是反陛下了,能站在凰极殿的哪一个不是人精儿,谁又肯做那出头鸟呢?”

      两人对视一眼,都明白皇帝如今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绝不可能再允许哪个势力一方独大的。

      男人收回目光,“啪”地一声儿,在中路挺.进一子,所图正是双方兵力皆弱的中原腹地。开局只几回合思涵已发现这人棋风大胆狠厉,是以并不十分惊讶,仍旧不做过多思考地依常理排兵,闲闲落子,从表面上看防守意味甚浓。

      金襄道:“这回算是双方各打二十大板,傅家折了礼部,秦家也牵扯流放了好几个掌实权的门生,说起来,唯一的获益者竟是一个当街拦轿喊冤的举子,”他顿了顿,不动声色道:“在下记得那日她说是祖籍萧山,也算和您有些渊源,圣上将她放在理藩院,想是另有深意?”

      “你不也是萧山的么?”思涵偏头,望着他笑,“我呀,就是和萧山的人有缘呢。”见他略嫌匆忙地避开自己目光,垂眸盯住棋盘,又轻飘飘补充道:“不过也不是所有萧山来的都合得来,我呀,实在是懒得理那个江少瑜。”

      男人稍放心,思索道:“三王并封原为制衡,然而六皇女无权无势,凑数而已,七皇女又实在荒唐,急于出风头,却反让一向以低调示人的四皇女真正地出了风头。”他摇了摇头,语气不为不遗憾。

      思涵知他话中之意,前日圣上才露出诏准的口风,这个小七妹已经张罗着挑选王府了,甚至还闹了大笑话。不过她也可以理解,毕竟宸贵君管教女儿的情形她也是从小见惯了的,像是恨不得将她绑在书案上不吃不喝地看书做文章才好……换了谁在这样的高压下都巴不得尽早出宫自立门户吧。

      她将手里一直捏着黑子敲在左下角,微微一笑,“‘将欲取之,必先予之’,先生可不是大意了?”

      许是心思用在了别的地方,金襄确实没防备这一手,即刻在心里演化接下来的路数,然而之前她看似随意的落子此刻都成了环环相扣的应援,不管怎么算,自己盘踞此处的一条大龙都已气数不足,被全部吃掉只是时间问题。

      他举棋不定,凝眉思索,殊不知思涵也正凝视着他。

      容色上乘,没有内力,携带药丸,熟知侯府……他处心积虑的扮做澜姨的关门弟子接近自己,自然是有目的的。什么样的目的?无非情仇名利。

      情自然是不可能的,不然也不会因自己……嗯,机缘巧合,碰了下他的嘴唇就气成那样。仇更不应该,如果他想对自己不利不可说没有机会,比如初次见面,比如灵岩相请,比如宫中独处,比如此时。不过她没来由就是有信心相信他不会对自己不利。

      那就是名,可他身为男子,要求何名?莫非还想在青史上留下个什么《贞夫列传》?还是《贤君表》……她险些笑出声来,就他这骄矜高傲的性子,哪一丁点儿能和贤字沾边?

      若说求利,她想,但凡普通钱财,她能做得主的自然任他开口,只怕……

      男人终于想好,一抬手,在两路孤军间再布一子,竟是将左下角全部弃了。然而这样一来中原的局势就厚了不止一分,若能成功占据,胜负尚无定论。

      既已落子,无需再虑。他从容抬头,正迎上对面送过来的浓黑深邃的探究目光,不由怔住。

      视线平视,思涵能够看清他眉宇间的每一抹神情变化,沉静期许,带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仿佛睥睨众生的骄矜,微微错愕过后,又升出一点心虚与彷徨,却立刻被克制压抑了下去。她更觉心动神移,只想着,罢了,哪怕他要的是什么我不能做主的,也想法儿给他弄来就是,自古千金博美人一笑,也是寻常。

      正此时,只听门那头一阵竹帘轻响,有人绕过藤编的曲屏,迤逦而来。

      “给殿下请安。”当着外人,青悠几乎可以用温驯来形容,立在几步远的地方,规规矩矩地福了个礼。他手里拎着个黑底填漆的大食盒,似乎还是不久前坠儿才提过的那只。

      思涵却只觉好笑,绷着唇“嗯”了声儿,“又什么东西,我今儿起得晚……”

      她话未说完却吓了一跳:一直端正坐在对面的男人不知为何猛的站了起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震惊,她甚至疑心从那对沉郁的眸子里捕捉到了一丝一闪而过的杀意。

      她不觉怔了下,“你们见过?”

      青悠唇角扬起招牌似的甜笑,不甚在意地偏头与对方对视,“咱们见过吗?‘金’先生?”

      刻意咬重的一个“金”字却让男人瞬间冷静下来,慢慢收回视线,清冷道:“青公子的贤名王府里都已传遍,是在下有失远迎了。”

      好浓的烟火味儿,思涵咋舌,又有点奇怪。青悠也罢了,反正自打进府来,这人是从未想着隐藏对自己身边人的敌意的,别说金襄、傅云了,哪怕几个近侍,包括大吉大利,他见了也总要含沙射影地讽刺几句。

      然而金襄应该不屑做这种事吧……是了,他自己孤傲,自然也看不上依附女子为生的男人,所以对青悠不会有什么好脸色,上回在灵岩寺也是如此……想到雪陌,她心里便是一甜,跟着一叹。

      自石屏送信来后,她几次提笔,却又不知如何措辞。他本就对自己元服的事儿极抵触,如今换了人,还是京里最炙手可热的人,坊间定然都已传遍,她却不知该如何同他说明,该不该同他说明……

      “都坐吧,”她有些心不在焉,“既然来了……”却顿住,等外面楼梯上的杂乱脚步声止了,才又扬声,不快道:“又什么事儿?”

      打先进来的是分配在晴水楼的小侍,她还略记得在金襄刚进府的时候,传过他去灵犀阁问话的,还问了好几回。不过男孩儿仍就有些紧张,怯怯回道:“来了两个护院大哥,说是要求见殿下。”

      思涵奇怪,下意识同金襄对望了眼,吩咐让人进来。

      京中风气,王公府里担任内苑守卫的大多是家生或者签了死契的男子,由家主信任的女人统领着,也有用男管事的。早已过了少年年纪的男人体格健硕,棕布缠头,皂衣之外套着护甲,回禀事情的时候简洁明了,与宅院里的男人大不相同。

      “翻墙进来的?”思涵道,“为何要特地来告诉我?交给田丰处理是了。”

      “那人蛮横得很,脾气极大,口口声声说要见殿下,”另一个年纪小的抢着回道。右掌平摊,将手里握着的一串七彩手串展示给她看,语气就有点像在告状了,“他说只要您见了这个,咱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咦?”思涵刚抬手想让他拿近点儿,不防已被青悠抢先抓了过去,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过,又凑到鼻前闻了闻。

      ……真是够了。她已认出那东西,忙对护院道:“他说的没错,你们快去,千万别怠慢了,好好带来见我。”

      “这……”前面一个护院脸色有些为难,尴尬道:“那人说,除非殿下您亲自去请,否则……他即刻就走,再不登咱们王府的门儿了!”

      思涵愣了下,旋即展颜,“他说的没错,带路吧。”

      走到门口却又停下来,回头望向青悠不说话。后者何其乖巧,忙讨好地弯起唇,双手捧了那七宝手串递过来。思涵心情好,只似笑非笑地瞪了他一眼,抓起走了。

      待她出了门,他脸上的笑容便就慢慢淡去,自语道:“谁啊这是……”一面转身,瞅了眼金襄。

      金襄自顾坐回棋案后,似乎又去琢磨棋局,语气轻飘飘的,“你主子来了,不去伺候还赖在这儿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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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曝行藏金襄走险,
      杳音信玉霓遁踪。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曝行藏金襄走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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