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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相思浓世女题诗 ...


  •   “冒失什么,”思涵道:“这两件事都得秘密进行,别打扫惊蛇,更不能让母王知晓。”

      “那怎么行,”欣妍坚持:“来历都没弄清楚,万一对殿下不利……”

      “无妨。我试过了,他确是不懂武功的,何况我有了防备,总不让他害到我就是。”思涵顿了顿,一字字道:“他也定不至于要害我。”

      “这……”您是怎么看出来的?欣妍一脸莫名,张了张嘴,不知该怎么劝,于是转头朝坐在对面的吴亦可使眼色。

      我哪儿知道!亦可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道:“是,奴才记下了。”想了想,又苦下脸来,悠悠地说:“不过,查来历这种事儿,分寸总有些不好把握,若查得浅了,殿下这里不好交代,没准儿还得治咱们个欺瞒糊弄,可若刨得深了,又怕金先生记恨,日后寻个什么由头翻后账,属下等岂不冤枉?”

      思涵轻笑,“有话直说。”

      亦可也笑:“还望殿下给咱们倒个实底儿,您瞒着王主,是不是打算以假乱真?”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不是好办,就像欣妍姐说的,抓起来,一顿乱棍怕他不说实话?可若殿下有别的想法……”她眨了眨眼,“您的人奴才们自然是不敢动的,即便查起来也定然束手束脚,倒不如您当面问他来得便当,也更显坦诚不是?”

      思涵似笑非笑:“前晚凤影司拦车的时候你倒坦诚,可问出什么没有?”

      “啊?”亦可讪笑:“奴才就是看那孩子好玩儿逗逗他,哪能真指望从他嘴里掏出什么……”

      “啧,那么第三件事,尽快弄清楚凤影司又搞什么鬼呢,那几个人显然不是寻常影卫,他们急着找的人,也必不寻常。”她想起那晚的事,又道:“你莫大意了,这次知叶阁来京的高手应该不止这些,至少那个放火的人,若在其中若晨不会认不出来。”

      “……是。”

      思涵端茶抿了两口,“又想说什么?”

      “奴才是觉得,那场火或许真的和凤影司无关,说到底他们并没必要替什么人毁灭证据,也不像是为了嫁祸您,几次接触下来,奴才反倒觉得他们对殿下十分忌惮。”她抬眸看了看她,小声儿道:“您这么聪明,难道真猜不出是何人指使?”

      思涵动作一滞,“何人?”

      亦可咬唇不答,欣妍左右看看,挺不在乎地说:“习园嘛,我都猜得到,既然能派人偷信,自然也能让人放火。”

      “不可能。”思涵想也不想地说:“什么大不了的信,值得杀人全家?他不是那种人。”

      “您才见过他一面吧?再说了,在您看来没什么大不了,于他而言却关乎到能否在秦家立足,能否取信于皇女。一个买来的养子,生嫁死养都在主家一念之间,要连这点小事儿都处理不干净,凭什么……呃……我说错什么了吗……”

      你都说完了才知道错?亦可揉了揉瞪酸的眼角,心道当局者迷,这都看不出?

      思涵目光转淡,轻轻放下茶盏。四周似乎都跟着安静下来,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逐渐汇聚。

      这才多久啊,亦可不由想起初到王府的时候,她才到自己肩膀高,以为又是成王派来逼她学武的,于是板着一张小脸给自己出难题。如今也不过几年吧,举手投足间已俨然一身上位者的雍容自如,浅浅一个眼神,便是不怒而威,让人不敢直视。

      她离开椅背,又欠身,拿捏了语气道:“有时候,底下的人见机行事,以致结果有些偏差,甚至……和受命者的本意背道而驰也是……”

      然而在这个话题上,世女殿下出奇的独断且缺乏耐心,挥手打断她道:“习园那边你安排了不少人吧,全都撤回来。”

      “这个……外面监视的容易,只一个负责采买的女人,当初很费了些功夫才……”

      她右眼皮就是不自觉地跳了一下,旋道:“这么容易被人收买,能顶什么用,给些钱,远点打发了。”

      “这……是。”还迷得不得了。

      思涵盯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看了两眼,忽而弯唇笑了,纯黑色的眸子里有星辉漫出,明亮而温暖,“放心,很快你们就知道了。”

      .
      傍晚,她问明了母王也在,这才带了人,去凝薇阁请安。

      里间的圆桌上摊开一幅地图,罗乔正侧坐听丁旺说着什么。成王在对面的短塌上盘膝而坐,拿一块白绢擦拭宝剑,目光随手上的动作来回游移,平淡道:“本王自然安好,倒是你,今儿不躲着我了?”

      “母王说哪里话,您才回京,女儿巴不得多和您亲近呢,哪会躲着您呢?再说女儿也没做错什么不是?”思涵音色乖巧,甜甜笑了投其所好:“这是母王新得的宝剑吧?啧,一看就是把好剑,上回您还说要亲自指导女儿几招来着,要不……就趁现在?”

      罗乔自然留意她二人对话,闻言轻嗔:“怎么就知道舞刀弄剑的,天快黑了,等下光线不好别真伤到了。”他起身过去,收了成王的剑,送回鞘中,又笑了笑,“都安生坐着歇会儿,马上用晚膳了。”

      成王看他略有些僵硬的动作,稍稍有点失神。思涵又躬身给父君请了安,扶他在炕几另一侧坐下,笑问:“父君忙什么呢?”

      “还不是你给找的麻烦。”罗乔显是心情不错,又笑嗔了她一眼,一面抖开红笺送上的刚绞好的手巾擦手。

      丁旺已跟过来,从静宣捧着的茶盘里亲自端了茶奉给他,陪着笑说:“不怪殿下,是老奴考虑不周,老糊涂了,傅公子出身富贵,又是圣上赐的婚,自然是陪嫁丰盛的,那个悠然居的确有点儿小了。”他转向思涵,“老奴刚儿正和主子回呢,还是临风馆好,整片儿建筑围成一个大大的回字,方方正正的,当中主殿是面阔五间的歇山顶,四下都有耳房,看着就气派。”

      “哦?”思涵道:“我每天不是练功就是读书,竟不知府里还有这样的地方,建在哪儿的?”

      “您请移步,老奴指给您看。”丁旺半躬着腰,引她至桌旁,在地图上指了指。

      “唔,”思涵只一眼便摇头,“不好,离北门这么近,平日里往来的柴米蔬果都要从附近过吧,乱糟糟的出了事儿怎么办,还有运恭桶的马车……不好不好。”

      “啊,是,是,老奴一时没想到,那……这里怎么样?雨霁阁,极中心的位置,和晴水楼遥相呼应,西边儿紧挨着星湖,有月洞门直通水榭,四时风景皆宜。”

      思涵想了想,道:“也不好,这种地方偶尔游玩倒还罢了,若是常住,只怕湿气太过,对身体大大的不利。”

      “这……要不雅音阁?地势高,站在西北的阁楼上可以直接瞧见梅林,每到隆冬时节……”

      思涵蹙眉打断他,“这是西坡吧,到了盛夏太阳西晒,岂不要热死?”

      “还有完没完,”她每说一句成王的眉心便锁紧一分,终于听不下去,不悦道:“按常例,公子的位分是不能独居一处的,府里空着的房子多也就罢了,你还来嫌东嫌西。”

      “哪能总是公子呢……”思涵小声儿嘟囔了句,终是迫于淫威地扁了扁嘴,“好嘛,那就这个雅音阁吧,你马上着人安排,院子里的布景啊绿植啊还有屋里的摆设玩器什么的都要好的,屋顶和墙面要全部修整,尤其是西厢,对了,我好像在哪本儿古书上见过,把花椒花晒干了研成粉末涂墙,既温暖又芬芳,意头也好……”

      “简直胡闹!不过一个元宠,你给本王当面问他,可当得起椒房之宠?”

      “啊?”思涵赶紧分辨:“都是女儿自己的意思,与他无关的。”

      成王脸色就是一沉,罗乔忙道:“好了好了,住处定下来就好,其他的细枝末节以后再说。”言罢偏头埋怨静宣:“怎么回事,世女进来这么久了,连个茶也不知道上?”

      静宣从刚才就有些心不在焉,虽明知他只是转移话题,并非实心责怪,还是窘得眼圈儿泛红,又委屈地望了眼思涵,矮身行了个礼,退行出去了。

      成王沉吟了会儿,问罗乔:“刚回京的时候好像听你说,已经在世家里挑中了几个人选,有没有……”她蹙眉扫了思涵一眼,顿了顿,后才继续:“颜色好的,趁这回一并接到府里来罢了。”

      “我不要!”思涵的反应却有些大了,声音也高了几分:“都是怎么了,稍微有点儿模样的就想塞给我,当我是好色之徒吗!”

      罗乔奇道:“还谁想塞人给你?”

      “蔡尚书喽,我昨儿去院里转了一圈,被那老太太拉住不放,非得给我看什么画像,说是弟妹的养子……”

      “理藩院蔡旭?”成王看向她的目光就带了几分审视,“她嫁得最好的弟弟是……给了秦家?”

      “不妥不妥。”罗乔果然第一个不喜欢,道:“怎么说傅氏也是奉圣命嫁进来的,这么快就另纳侍宠,难免不会惹人非议。妻主若是担心涵儿不够人服侍,这不还有襄儿么,虽说与萧山侯的意思有些出入,左右咱们心里有数,一切用度都和元宠一样,总不亏待他就是。”

      怎么把他忘了,思涵嗫嚅:“那个……”

      “你在哪儿遇上他的?”成王突然问。

      “没……就只看了眼画像而已……”

      “我说金氏,”成王又蹙了蹙眉,“在那之前你从没见过他吧?”

      “啊……是。回母王的话,是在灵岩寺为父君祈福的时候遇上的,他初到南方想是水土不服,病了些日子,一直借住在寺里,女儿也是偶然间瞧见功德簿子上有萧山侯名讳,问过方丈才知道的。”

      成王略点了下头,神色有些不可捉摸。思涵猜不出她疑心从何而起,也噤了声不敢多言。良久,方听她淡淡道:“若是养子也没什么,你喜欢就娶了吧。”

      所谓晚膳是没有主食的,思涵喝了点酒,又难得用了半盏甜汤,送母王父君回去正殿后便辞出,自有近侍上前替她加了衣裳,坐上肩舆,又着人提了风灯,迤逦而去。

      内室,罗乔亲手拿了银剪,将落地烛台上的明烛一一剔亮,洒落一室柔光。成王却撂了手里的书,朝他招手。他笑笑,走过去她坐着的短塌旁,矮身替她除了鞋,又要去拿软枕。

      “别忙了,陪我坐会儿。”成王拉他在自己身边坐下,将细瘦的带着几分薄茧的手指插.进他指间。

      她素有积威,等闲并不肯流露半点轻佻举止,只这些日子以来性子好像也改了,每每在下人面前做出些亲密的小动作,罗乔耳根有些发热,目光却不避开,只愈发柔软地望着她。

      屋里的仆侍皆垂下头,躬身往外退,红笺绕了几步将他随手撂在桌上的烛剪一并带走,连同之前就已经卷好放在一旁的王府地图。

      成王眼神扫过,微微一凝。

      罗乔往里坐坐,随着她靠过来的动作,拿空余的一手环住她腰,低声细语:“还记得那天恭王姐的话吗?咱们做长辈的,最多也就替她把把关,女儿有分寸的。再说傅氏那孩子,侍身几年前便见过一次,人长得漂亮就不用说了,难得琴棋书画样样皆精,教养也好,不怪涵儿这样宝贝。”

      “你呀,还是太实心了。”成王仰头枕到他肩上,半阖了眼休息。也许是踏实的心跳取代了金戈铁马,也许是熟悉的气息埋藏了血雨杀伐,又许是方才的酒,尘封了太久,轻尝浅酌,已是心神皆醉,她只觉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懒懒的不想开口。

      亦如寻常夫妻的简单相守,不带半点情色意味,却似乎更能给人以安稳,连呼吸都不自觉地随着她调整,罗乔虽疑惑她话中别意,却也不愿打破这份宁静与温馨。

      良久,才听她轻轻哼了一声儿,淡道:“她宝贝的……怕是另有其人。”

      罗乔一愣,“你是说……”

      .
      沈氏巨贾,倾数代财力大兴土木,所耗金银已不能估算,而最初的选址亦可谓煞费苦心,最难得是内苑西南天然一眼冷泉,鼎盛时日涌水量可达百万。泉汇于畦,于是有了醴液池,池盈而溢,向北形成大大小小的落差,十数道迂回后才渐趋平缓,往东注入星湖。曲岸两侧石子漫路,绿柳垂荫,掩映出一带灰白院墙,墙内黛瓦横度,恬静简约。

      入口在东南,进门是一个四面游廊的方庭,游廊比寻常要宽出许多,栏杆呈鼓状,连着一圈木制长凳,可供休憩。除回廊外皆是水,水面无波,倒映着月影,看不出深浅。对开的黑漆小门在游廊的斜对面,跨过门槛便是主院,迎面三间,有大株的梨花半遮着月窗。西面亦是小小的三间,最北为穿堂连通后院。

      后院占地却大,被冰裂纹路的甬道分隔成几个部分,遍植花木,景色葱茏。当中数折木香棚合围出一片小小的空地,木质平台亦以冰裂纹路拼成,上置几案蒲团,斜向几株新移的石榴,月色下闪耀着满树的暗红宝石。东北一带堆就了连绵的假山,下有石室为藤蔓所掩,那爬藤植物叶形殊异,色彩瑰奇,并叫不出名字,隐约闻得水声潺湲,亦找不见流踪。

      思涵逛了一大圈,又绕回木香棚,步上木质平台,盘膝坐了,命人去拿纸笔。院里的仆侍甚有眼色,又从正房挪了两架烛台出来,放在长案两侧。

      于绘画上她向来偏爱水墨,也曾受教过宫内外好几位名家,不消半刻功夫,渺渺数笔,但见云透湖影,水榭生烟,伊人凭窗而立,虽隔了一池春水,却更觉神韵隽永,引人心驰。

      略出了会儿神,她复提笔,舔了墨,在留白处写下一首小令:朱阑净,轩庭扫,几重烟柳几重霄,莫道好景随春去,惟盼岁岁赏碧绦。

      写罢换纸,又换过一支羊毫斗笔,再凝神,便有三个大字跃然纸上:碧绦居。笔锋一如往日的恣意潇洒,却又透着几分劲媚风流。

      月,越发的高了,佳茗和玉盏也寻了来,在案旁跪坐,捧出一样物事,“主子您看看,是不是这个?”

      《遵生八笺》曰“玉以甘黄为上,羊脂次之”,而这一支玉笛肌理细腻温润无暇不说,更难得色泽饱满而几近明黄,已非皇家而不敢轻亵。

      佳茗只觉手上一轻,偷偷抬眼,见她半垂着眼眸,极温柔地摩挲了下手上的笛子,缓缓勾唇,轻轻吐出一个字:“柳。”

      (卷三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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