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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频奔波义助金兰 ...


  •   东富西贵,南贱北贫。自教坊司选址南城始,以胭顺胡同为中心的十数条街巷很快就被大大小小的秦楼楚馆占据,逐渐发展成为盛京最具规模的烟花地,与之配套的钱庄、银楼、戏院、绣坊等亦日渐成熟起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些店铺难免也或多或少地沾染上脂粉气,就连药铺子里跑前跑后打杂的小厮见到有客上门也是一脸的暧昧讨好,谄笑着引了金襄去柜台前拿药。

      思涵骑在马上,瞟一眼店内来往的众男子,低声询问若晨:“当年你在侯府养伤的时候,可曾见过他?”

      “金先生?”若晨不确定地看她一眼,算是明白了她的意思,想了想,正色回道:“那时候奴才伤得太重,昏迷了大半个月,清醒后才知道自己在萧山侯府,当晚就被抬上马车送来京城,连侯主的面儿也没见着。殿下……是觉得他……”

      思涵微微摇头,却又问道:“据我所知澜姨的几个徒弟功夫可都不弱?”

      “原来您疑心这个,”若晨语气略放松,道:“这其中的缘由奴才倒还知晓一二,说是他儿时为拜医仙为师,偷进暗库尝药,以致伤了经脉再不能练武。不过他也算因祸得福,非但得侯主垂怜收为关门弟子,据说那一场大病后便百毒不侵,寻常毒物再伤他不得。”

      或许畏寒也是因着儿时的这场磨难……思涵心里涌起疼惜,不由有些怪自己多疑,见男人出来,忙给若晨递了个眼色,示意莫要再提。

      与胭顺胡同相隔几条马路的牌楼大街是南城数一数二的繁华路段,大街与石头巷交叉口坐落着一座不大的木结构小楼,左边挨着正通钱庄城南分号,右边与一栋装饰极为考究的绣楼相邻。小小的二层建筑在层楼叠榭当中毫不起眼,门前挑起的幌子看上去也半新不旧,有些褪了色的粉底帆布上三个中正墨字:“醉翁楼”。

      酒楼不算很大,一楼堂上交错摆放着七八张方桌,因已过了午饭时辰,只稀疏几位客人。三人跟着跑堂的小厮沿一道狭窄的木楼梯走上二楼,见右手一字排开三间雅室,打头一间甚小,过道尽头的则房门紧闭,于是踏进当中隔间。

      室内装饰简单实用,正中一张大圆桌,宽松围着七八张椅子,侧旁拿一座四折落地屏风隔出了里间,透过绢绘人物的碧纱隐约看得见供客人小憩用的短榻。临街一面开着一溜长窗,站在窗前,可将整个牌楼大街尽收眼底,然而由于两侧山墙以及招牌的遮挡,街上的人却很难看清这里的情形。这样的格局从风水上看怕是不大吉利吧……思涵暗嗤一声,回身坐回桌旁,抬手让了下。

      若晨跟她几年,彼此了解,此刻出了王府又无外人,告过罪后便陪坐下首。欣妍虽回京不久,却是儿时就相熟的,加之性子爽快,也不多礼。金襄下车后便去了后院更衣,思涵不知他爱吃什么,只叫跑堂的小子上了壶茶,又吩咐多做几个男儿家爱吃的菜式。

      小二应声出去,带好房门。思涵百无聊赖地拿两指轻轻敲击桌面,耳里听着那上了些年纪的木楼梯“蹬蹬铛铛”地响过一遍,方没头没尾地问:“如何?”

      “并没有内力,”若晨答:“倒是大堂里那桌客人似乎有点儿本事。”

      “奴才也注意到那三个男人了,”欣妍接道:“年纪看起来也老大不小了,一不事生产,二不持家务,大白天的聚在这儿喝酒,一看就不是善类!”

      “所以叫醉翁楼嘛……”思涵目光投向立屏上绘着的四大美人,低声道:“这样的地段都能在后院神不知鬼不觉地挖出暗道,定然已经营许久,从此处入手绝不会错。”

      “殿下的意思?”

      “我要知道凤影司真正的主子是谁,还有,他们拿江少瑜是何目的,胁迫?拉拢?若是想要灭口……便怪不得我插手了。”从习园到灵岩寺,这群男人似乎一直关注着自己的行踪,既如此,不妨就拿江少瑜做个引子,倒要看看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督司大人是何方神圣。

      “是,奴才知道了。”若晨从桌上的茶盘里取出杯子反复看过,分给二人。

      过了片刻,那小二复又上楼,推门进来,一手拎着个大茶壶,一手端了几样儿常见的果品摆到桌上,又给各人都斟了茶,嘴里说着小姐们稍待,饭菜马上就来等语。不一会儿,另有一个着粗布衣裤的男孩儿引着金襄上来,送至门口。施郑二人忙起身。

      “都是自己人,别管那些虚礼了。”思涵招呼几人坐下,等小二出去,又柔声对金襄道:“要是累了就去里面歇着,菜齐了叫你,”她顿了下,续道:“你大病初愈,先调理好自己的身子才好给父君瞧病不是?”

      金襄对她的关照已经有些麻木了,何况还当着外人,闻言只敛了眉目,打算推脱两句,谁料还未及开口就听对面一阵剧烈的咳嗽……

      欣妍着实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边摆手儿边断断续续道:“没事儿……咳……可能……着凉了……”她脸上憋得通红,肚子里却好笑到不行:这真是……什么来着?对了,吾家有女初长成……虽说这小主子平日里也温言细语的吧,可哪儿见过她这般小心翼翼过?啧……看来我也得小心点儿,千万别得罪这男人……

      “着凉可不能吃油腻的东西,”思涵似笑非笑:“等下施姐姐吃素。”

      “啊?是。”欣妍腹诽:刚儿不是一再吩咐要清淡菜色么,想吃荤的也没有啊!

      开酒楼的目的虽非赚钱,大厨倒实打实有几分水平,一桌子素净菜肴做得赏心悦目,色味俱全。由于时辰尚早,几人也没要酒,随意吃了些饭菜便喊人换茶,送上甜品。

      云随风动,天色看起来反没先前那样暗沉了,成王与王君都不在京,思涵自然不肯这么早回府,只思量着附近哪儿有可玩之处。

      就在这时,忽听隔壁的雅间里一阵叮咣乱响,像是摔了酒坛子之类的器物。小伙计赶忙跑上楼,快步去到里间,含糊低语。却听又是“噹”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砸在了桌面上,年轻女子的语气极不耐烦:“本小姐……就不是贵客了?少……给你酒钱了?再……再拿一坛上来!”听得出已喝了不少。

      思涵一怔,旋即蹙起眉心。若晨见状,扶剑起身道:“奴才去瞧瞧。”却被她摆手止住。又琢磨半晌,这才招过欣妍附耳嘱咐了几句话。

      “这也算桂花糕?”待施欣妍领命出去,她方微微一笑,指了桌上那碟拿模具制成花朵形状的小点心对金襄道:“天黑还早着呢,我带你去尝尝真正的菱粉桂花糕!”

      .
      盛京西城向来是达官显贵们修园建府的首选之地,这一格局从开国初年大封功臣广赐府邸时便已形成。除了朝廷大员与公侯国戚,当今几位成年皇女的府邸也俱在西城,包括皇长女思鸿的康亲王府,皇三女思淇的敦亲王府,以及因故还未封王的嫡皇女陈思源的四皇女府,就连留质在京的镇南王世女也被安置在定西大街,与空置多年的圣上旧邸穆亲王府仅一墙之隔。

      广安门是皇城的西边门户,就在距广安门半里左右的富春街上,坐落着一座几年前刚刚建成的府邸,占地不算很大,门宇楼阁皆是改元天寿后京里刚兴起的样式,连大门两侧抱鼓石上雕刻的瑞兽也与众不同,颇有让人耳目一新的感觉。

      若晨叩开侧旁小门,送上拜帖连同一小锭银子。谁知那守门的女人并不肯收钱,亦未为难,只简单对答两句便接过帖子往内通传去了。金襄下车前已戴好面纱,见此情形也暗暗称奇,不由多打量几眼这座新贵府邸:朱漆大门明钉闪耀,湛蓝挑花的广梁上悬着一方匾额,檀底金字,大书“奉恩将军府”。

      也就半盏茶的功夫,只听吱呀门响,一个女人不等正门完全打开便就匆匆迎了出来,正是现今驻守蒙山的中军都督苏炎。她正值盛年,龙行虎步,样貌算不上出挑,气色却极好,虽一身家常衣服也甚是英气勃勃。

      思涵见她散着裤脚,趿着一双软底缎鞋,显见出来得急切,忙也迎上几步,托住手臂止了她见礼,笑道:“将军别来无恙?”

      苏炎仍是一揖到地,连连道:“末将有罪,该当去王府拜见的,怎么反劳殿下上门?真真该死,您有事儿让人传唤一声儿就行了,莫不是王主有话吩咐?”这人算是成王一手提拔起来的,好武成痴,圣贤书没读过几本,却颇有些愚忠之念,私下见面只沿用旧日在成王帐前听用时的自称,思涵劝过两回见她仍不改口便也随她去了。

      “母王出京了,”思涵也躬身还礼,笑道:“我闲来无事出府散散,可巧到这附近,便想着来拜会将军,只盼将军莫嫌思涵叨扰才好。”

      “殿下肯来,末将求之不得,里面请!”

      于是随她进门,但见庭院回廊整洁工巧,花木山石简单别致,廊下侍立的粗使家人皆屏息静气,垂首低眉,连好奇张望的都没有。

      不过几十步路程,至一处敞亮大屋,室内桌椅摆设新颖却不失庄重,堂上匾额写着四个大字:春风斜照,字体凤翥鸾翔,潇洒不羁,却是成王笔迹。思涵心道母王可是越来越淡薄了,然而她一个武将只怕难能体会“料峭春风吹酒醒,山头斜照却相迎”的意境呢。

      两人分宾主落座,苏炎才要开口,却见她先指了下首椅子对男人道:“先生也坐,不必拘礼。”

      她回到京师,出行有男子随侍实属平常,苏炎本没太在意,此刻却不得不认真打量金襄,迟疑道:“这位是?”

      “忘了给将军介绍,”思涵笑道:“这位金先生乃是萧山侯主的爱徒,昨儿刚到,来给父君诊脉的,母王离京前还特意交代思涵好生照看先生来着,这不,我一有空就带他出来走走了。”

      “原来是医仙高徒,失敬失敬。”苏炎客套几句,又着人上茶,一面朝身后老仆小声儿吩咐:“去后院瞧瞧,若是主夫醒了,就说有贵客来访,让他出来相陪。”

      男主人不在,金襄自然不便开口,只静坐听她二人说话。苏炎好武,却在蒙山雪藏数年不曾真正接触战事,言语间多少有些心有不足。思涵此来本有事相求,便就投其所好地向她请教些兵法战阵,倒也聊得十分投契。

      待喝过一道茶,她方想起什么似的,偏头问金襄:“刚儿见你没怎么动筷子,可是不合胃口,吃不惯京里的东西?”

      金襄微怔,却知她绝非随口一问,故只垂眸做含羞状,并不搭言。

      思涵正欲再说,忽听门外“噗嗤”一乐,有男人笑道:“总听人说成王世女怜香惜玉,心细如尘,奴家还道他们惯会阿谀奉承的,如今亲眼瞧见才真信了,可又好生好奇,也不知什么样的男子才堪与您相配,有福气伴您左右?”

      说话间走进一个三十出头的雍容贵夫,银衫红袄,环佩玎珰,头顶束发冠鎏金嵌碧,纵分七梁,昭示其正夫地位。

      这下就连出身草莽的金襄都觉诧异了,想不到天女脚下,深宅之中竟也有如此放诞的男人。思涵余光瞟过苏炎,却见人家苏大将军神色如常,笑容不减反增,显已见怪不怪了。她暗暗咋舌,难道说母王带出来的人全都畏夫如虎?这算不算上梁不正下梁歪……不对,自己可绝不会如此!

      正胡思乱想,已见那男人行至面前几步远的地方,款款福身,道:“奴家孙氏,请殿下万福金安。”

      思涵抬手虚扶,笑道:“主夫请起,是我等冒昧登门,多有打扰了。”见他谢过起身,又往金襄面上瞧去,便又同他介绍。金襄忙也离座还礼,彼此见过。

      孙氏朝苏炎福了福,自去西面下首坐了,嗔道:“妻主若有殿下一分细心也好,你们女人只顾说话,却害得先生枯坐无聊,连些个茶点也不想着让人去拿,岂是待客之道?”言罢也不等苏炎出声,只偏头吩咐跟来的家人:“去厨房要新鲜的果子去。”

      思涵见是路子,忙顺了话头,闲话般道:“说起点心,我倒想起在蒙山时苏姐姐给我吃的一种菱粉桂花糕,说是从家里带来的,味道甚是特别……”她笑了对金襄道:“你打西边来,定然没吃过这个,回头记得让府里的厨子试着做来尝尝。”

      “诶,这话怎么说,殿下想吃还得回府命人现做,可不是打末将的脸么?”苏炎叫住那个家人,吩咐道:“快去让厨房的人即刻做好送来。”

      孙氏眸色微动,着意往对面瞧去,见世女只浑不在意地端茶喝了两口,却不忘弯着眉眼朝带来的男人温柔笑笑。他淡去疑心,转瞬便有了主意,起身对苏炎道:“那些个奴才惯会偷懒耍滑的,若让殿下久等岂不又是失礼?少不得奴家亲自去安排才好。”

      苏炎笑了点头:“有劳夫君。”

      话虽说得漂亮,他一去也足让人等了大半个时辰,回来时却带了个鹅黄轻衫的男孩儿,手里捧着一只海碗大小的锡盒,盒上通身浮雕蟾宫折桂图,倒亏他这样短的时间便能找来如此应景的器物。

      男孩儿看起来同思涵差不多大,长衫之外套着一件宝石蓝琵琶襟小褂,五分袖口,十足活泼俏皮,褂上拿鹅黄丝线满绣缠枝金桂,和着眉心描金花钿,又显贵气端庄。眉眼温顺,粉黛薄施,观之可疼,举手投足,云娇雨怯,见之可怜。

      孙氏浅浅福身,仍旧坐去西边下首,男孩儿怯生生上前去,将锡盒放在她左手几上,又掀开盖子半搭盒上,施了礼,却不出声,只略垂着头,退至孙氏身后立了。

      见了如此做派,思涵哪有不明白的,心道这真是想瞌睡就有人送枕头,今日的事何不着落在这小官人身上?果然听得对面孙氏笑道:“这是奴家长子,殿下瞧着如何?”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频奔波义助金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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