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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玄凤为影势迷离 ...

  •   “奸.淫有妇之夫,尔可知何罪?”

      思涵有点儿无语,她自打坐下已假设过好几种情形,却怎么也没料到她所谓的断案竟是……偷人?她又瞟了那男人一眼,既瞧不见样貌也看不出身段,畏畏缩缩地委顿在地,因胆怯而加重的呼吸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只无帆无桨的小船,随波浮沉。

      女人虽生在农家毕竟没吃过什么苦,也从未跪过这么久,膝盖早就疼得受不住了,原盼着将军有事儿要忙可以暂时放过自己,谁知后来那人轻描淡写地问了句便就坐去一旁,一副事不关己地看热闹模样。她绝望之余脑子更加乱成一团,语无伦次道:“小人冤枉,真……真的只是探望表哥,要不是小人发现隔壁着火,还不知道得死多少人呢!小人……对,小人前夜是去救火的,将军饶命啊!”

      “饶了你也不是不行,”雪念徽虽是对着那女人说话,余光却始终锁着下首之人,自然将她转瞬即逝的僵硬尽收眼底,沉声道:“你只需把昨日凌晨所见如实说出来,一旦找出元凶便算你大功一件,到时本帅自会着人同里正解释,保你无事。”

      昨日凌晨……女人心里悔恨莫名,自己倒霉就倒霉在昨日凌晨了!

      雪念徽见她迟疑,又猛地一拍堂木,“若敢有半句虚言,本帅立时将你二人送去府衙,背妻通.奸,男者沉塘,女者充军!”

      “啊,不不……小的绝对不敢说谎!”女人咽了口唾沫,每说半句都抬眼偷瞟雪念徽神色,断断续续道:“那……那天小人正打算回家,就听院外好像来了不少人,小人一害怕……那个,小人怕庄子里进来山贼,于是赶紧躲到墙根儿底下……过了好一阵子,听见院外一个女人说:‘子文子武你们先回京,把她送回王府医治。’”

      思涵将视线从那女人身上收回,漠不关心似的垂眸抚弄袖口滚边上的花纹。立在她侧后的亦可瞳孔一缩,右手指间已多出三枚凝霜针,只等她稍有示意,便就让这贼眉鼠眼的女人神不知鬼不觉地闭嘴。

      雪念徽音色更沉,“你确定听到的是‘子文、子武’,而不是‘泽文、泽武’?”

      “这……”女人下意识再往上瞟,旋即被她冰冷彻骨的目光激得浑身一抖,想也不想地附和道:“小……小人说错了,她说的是……泽……泽文、泽武……”

      思涵嗤地一笑,学着雪念徽的语气悠悠道:“你确定听到的是‘送回王府’,而不是‘送回成王府’?”

      “成……成王府?”女人目瞪口呆,始终飘忽闪躲的眼神也定格在了后来那人缂绣重明的衣衫袍角上。

      思涵离开椅背,俯身盯着她,一字字道:“凭你偷鸡摸狗时听来的半句模棱两可的话,就想诬陷我成王府?”

      “殿下,”雪念徽无视惨白了脸色再吐不出半个字的女人,探手从案边拿起一本红底镶黄的小册子,“这是跟随您入驻左军的侍卫名册,刚好便有两人与她所说一致,一名苗泽文,一名苗泽武,况且她也说了,来人提到‘王府’二字,虽未指明哪个王府,然如今京里亲王、郡王的府邸本就不多……”

      “哦?”思涵黑眸微眯,似笑非笑道:“敢问将军,咱们吏部王大人的府邸不叫王府该叫什么?”

      吏部员外王静贞的嫡子是现今雪家长孙的亲爹,天丰的离世并未影响两家关系,王氏一族作为雪家在朝中的内援并不是什么秘密。雪念徽捏着名册的手指加重了力道,咬牙道:“无论如何此事巧合之处甚多,况且命案就发生在西山脚下,您作为督军,也该配合本帅找出凶徒,一味偏私护短岂是女儿所为?”

      “依将军的意思,思涵该怎样配合?”

      “既然她提到贵府两名侍卫,”雪念徽毫不迟疑,“便请殿下命她二人出来,只要此刻人在西山,自可证明事情与她们无关,本帅也可治这女人一个攀诬之罪!”

      “啊……”女人回过神来,惊道:“小人万万不敢说谎,当时确实……好……好像听到这两句……”

      “住口!”雪念徽冷声喝止她,复对思涵道:“不过您身边侍卫众多,想必殿下亦不能一一识得,为防她人假冒,还请您将带来的人集中起来,按名册核实,如此便绝不会出差错了!”

      三月阳春,碧空无云,暖风偶尔送来几声山鸟的鸣唱,清脆悦耳,日光撒在帐外黄褐色的土地上,激不起一丝扬尘,唯军校们手中的长戟反射出刺眼的光芒,破坏了春日的温煦。思涵忽觉一阵心灰意懒,明白有些人有些事就是这样,你愈发顾忌忍让,她愈发得寸进尺!

      “呵……”少女的嗓音灵动清越,然而响彻在这人人肃穆的大帐之中却只突兀得让人毛骨悚然,更何况她满含笑意的声音里还夹杂着明显的挑衅,“将军前次欲搜我营帐,今日又要查我侍卫,便就认定了思涵年少可欺?”

      一场大火不但让雪念徽失去了钳制四皇女的把柄,雪家上下也因此折损了十几口性命,她并不是没想过拿这件事同成王讨个人情,然而面前的小世女想要什么她心知肚明,很清楚得罪她是早晚的事,倒不如咬住此案不放,让朝野都知道未来的成亲王行事毒辣,看她成府还有何脸面与立场干预皇女们的纷争!

      她定了定神,语气谆谆如一位长者,“殿下言重了,本帅也不愿相信放火的是您府上侍卫,然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倘若圣上或者成王知道您身边有如此草菅人命之徒,也必然会一查到底,依本帅的意思,事情既然发生在西山脚下,还是在左军内部解决为好。”

      “哼,倘若皇姨或者母王知道将军这样逼迫于我,才必然会一查到底!”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思涵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一时却又捕捉不到,她抿了抿唇,心道看在陌儿面上便就再让你一回,几分委屈道:“母王前儿催我回京的家书也不让回,父君收不到我的消息可别急出病来……我是不能再耽搁了,将军既然一口咬定赵庄大火与我有关,大可同思涵一道回京,请圣上明断罢了。”

      “殿下!”雪念徽见她忽硬忽软,更加认定她交不出人,“本帅已有严令,案子未水落石出之前,任何人不得离开西山!”

      油盐不进的老太婆!思涵耐心耗尽,侧眸淡道:“我回京缴旨,你也要拦?”

      “殿下虽为督军,然此案已非军务,又牵扯到二十多条人命,本帅实不敢放行!况且圣上给您的旨意里只说四品以下先斩后奏,可没说能滥杀无辜,就算我雪家的下人得罪了您,也罪不致死,今日您必要给本帅一个合理的交代!”

      “交代是么,”思涵略略偏头,对亦可道:“去请黄图刃。”

      一室哗然。

      碧落三乾外,黄图四海中。相传黄图刃乃太祖皇帝机缘所得,后在其征伐天下时仅出鞘两次,一次破对手连环军阵,一次助自己虎口脱生。或许正源于此,史籍亦或传说中关于这件神兵的描述都有许多自相矛盾处,甚至连其形状大小也众口不一,于是有人臆测所谓的黄图刃不过一件普通兵器,是太祖逐鹿之初为自抬身价而鼓吹出来的产物。

      然而无论其威力如何,自开国始便在皇帝手中代代相传的黄图刃的象征意义早已超出了武器本身,而二十年前先帝在大军南征之际将其赐予五女成王也是不争的事实。

      按说成亲王兵权在握,又有黄图刃在手,不该轻易俯首称臣,然而历史又一次展现了她的戏剧性,成王回京,武帝亲迎,姐妹二人在京郊归风亭共饮一壶清茶便就分道扬镳。武帝得了天下,成王卸去兵权,径自带着王君并两万亲军回到封地,加上新帝另赐的四城,洛川十四郡俨然国中之国。

      众人都知黄图刃现在成府,却谁也没想到成王已将其传给世女,而她又将之带来西山。雪念徽看着吴亦可领命出账,一时有些发蒙,却听她不甘似的嘟囔道:“黄图刃号称上斩昏君下诛谗臣,只可惜……有人不许我在西山杀生……”

      帐内很快安静下来,雪念徽眉心深锁,不知在想什么,思涵懒怠理她,干脆阖上双眸,安坐养神,众将本已肃立许久,此时倒又来了精神,神情各异。然而忧心忡忡也罢,冷眼旁观也罢,甚至有人雀跃着想要亲眼目睹传说中的神兵利器也罢,众人并未等到亦可回转,却等来了传信的兵士,言凤影司来人,已至辕门。

      思涵倏地睁眼,又想起方才一闪而过的异样,难道说这场大火是凤影司为挑拨自己同雪家关系而布的局?那如今也算初见成效,这是……打算再添一把柴还是急着做收网的渔翁?

      雪念徽却是心头一宽,倘若成王世女真有黄图刃在手,自己今日定然讨不到什么好处了,然凤影司虽无爵无品,却是直接听命于圣上,对百官亦或皇族皆有监察之权,也就是俗称的“见官大三级”,有他们插手,事情或许还有转机。“请!”她朝常虹使了个眼色,示意将跪着的两人先带下去。

      铁蹄踏踏,靴声橐橐,不过片刻功夫,只见数十玄黑身影昂然而入,行动整齐划一,气势凌人。

      领头者是个年轻男子,形容潇洒,气宇不凡,背后负着一对长剑,纯黑色的剑穗上方结着一块鸡蛋大小的木牌,上只一个大写的“伍”字。露在黑色面纱外面的是一双锐利鹰眸,冷沉的视线缓缓扫过帐中诸将,停驻在雪颜脸上,“在下凤影司千户,关于本月初一赵庄大火,有几个问题想请教雪二小姐。”

      这男人……是将主将与督军都当成摆设么?思涵同雪念徽下意识对视,旋即不约而同地移开目光,脑海里却又同时升起一个念头……来者不善!雪颜亦是一怔,而后大方出列,“卫使大人但问无妨。”

      “请问雪小姐,最先起火的宅子可是你名下产业?”

      “不错。”房屋地契皆有备案,他自然是核实过了才有此问。

      “初一凌晨你在哪里?”

      雪颜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斟酌道:“那日我原本在家,差不多丑时初刻往灵岩寺办点私事。”

      “也就是说,雪小姐刚一离开,家中就起了火?”

      “大人这是何意?”雪颜有些着恼,“难道是雪某闲来无事放火焚烧自家房子?”

      “是与不是在下无权判断,便劳烦雪小姐同我等走一趟,亲自向督司说明。”他话音将落,便有几名影卫身形晃动,将雪颜围在当中。

      “岂有此理!”雪念徽大怒,“尔等不问青红皂白拘拿朝廷命官,眼里可还有王法!”

      “将军稍安勿躁,下官只是请雪小姐协助调查而已,”男子顿了顿,复朝雪颜道:“现在敝司做客的还有一位自称是小姐的熟人,正日夜盼着能再见小姐一面呢。”

      雪颜显然也气得不轻,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冷冷道:“什么人?”

      “辛和镇上的马大夫,就算您不记得这样的小人物,总该记得三日前曾亲自向她讨要过落胎之法吧?”男子似乎很满意她瞬间的诧异与心虚,抬手道:“请吧,雪小姐。”

      “且慢!”思涵虽乐得作壁上观,却也没忘这或许是个与雪家修好的机会,见雪念徽半晌没有反应,忙出声拦阻,“卫使大人有所不知,那日凌晨雪姐姐往灵岩寺一行乃是应思涵之邀,本世女可以证明赵庄大火与雪二小姐无关,”她眯了眯眼,放慢语速道:“想来凶徒定然另有其人……”

      “所以说殿下当晚亦不在行辕?”男子避开她逼视的目光,语气依旧强硬,“此事下官会如实向督司禀报,不过我家督主今日并未邀请殿下,恕奴才不能为您引路了!”

      “……呵!”思涵半张着嘴,好一会儿才从鼻子里哼出一个单音节,心道今儿可长见识,这男人要是贼喊捉贼起来,真可谓蛮不讲理,见谁咬谁!她又瞥了雪念徽一眼,腹诽着您不是挺厉害的么,怎么不说话了?难不成就只敢跟我较劲?

      雪念徽自然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女儿被人带走,只是一时被其他事情搅乱了心神,再开口时果然是她此刻最在乎的问题:“你是说……有人怀孕了?”

      “一个微不足道的男人罢了,将军在意么?”影卫胁同雪颜已快走出大帐,领头的男子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便也转身。

      “等等,你把话说清楚!”

      男子冷笑道:“被同族叔叔当成礼物送给庶出的女儿,终落得个一尸两命,现在正和家奴一道安放只等草草下葬……想必在你们女人眼里,他腹中的孩子总比他这个人来得重要多了!”

      影卫去后,雪念徽缄默半晌,无力似的地挥了挥手,使众将散去。思涵有心劝慰又怕她疑自己幸灾乐祸,沉吟间听她朝常虹吩咐:“备马,本帅要进京面圣。”

      思涵随她起身,正色道:“将军且听我一言,我知您不信前日大火与我无关,然思涵却愿相信雪姐姐并非冷血嗜杀之人……”

      谁知雪念徽根本不听她说,抬步就往内账更衣。她虽年过知命,然而身骨健壮,背脊挺得笔直,丝毫没有京里那些文官儿的奴性。

      想着她不过担心女儿,些许失礼自己没理由不担待,思涵又追上两步续道:“涵会尽快上折为令嫒分辨,将军也别太过着急了……”

      雪念徽猛地回身,眼底的阴鸷浓得像要化为实质,“本帅浮沉宦海数十载,不敢说有功于社稷,亦自认无愧于苍生!如今年过半百,行将就木,最大的念想不过后继有人,更何况……稚子何辜,就算本帅先前有何得罪之处也不该报在女孙身上!”她顿了顿,沉声道:“至于小女,相信圣见烛照,必会还我雪家一个清白,就不劳殿下费心了!”

      好心被人当成恶意,思涵愤懑已极,使劲儿抿了抿红唇,恨声道:“反正打一开始你就认定了我是坏人!日后别被我找出真凶,否则要你当面赔罪!”

      “哼!”雪念徽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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