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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枯叶化蝶形扑朔 ...


  •   思涵忍了一路也气了一路,甚至想过直接将郑若晨驱逐出府,然而当看见她同亦可一道坐在大帐等自己时,却一下子想通了。且不说她受困于早年经历,一旦失去成王府的庇护怕是再无立锥之地,单说多年相处下来几人的关系早非寻常主仆,自己再三严令不可伤人性命,她又怎会图一时之快而滥杀无辜?况且自己有意求娶雪念徽幼子亦可也是知情的,毫无因由地对雪家痛下杀手于她又有什么好处?

      她定下神来,接过亦可捧来的凉茶一气饮了,在圆桌旁坐定,道:“都坐吧,说说看,到底怎么回事儿?”

      然而她想通了有人却没想通,若晨极正色地跪下道:“奴才把事情办砸了,实在没脸见您。”

      思涵有点儿不高兴,“这是做什么,难不成真是你放的火?”

      “不是……”

      “起来说话。”思涵使劲儿揉了揉额角。

      她差不多一夜没睡,声音听起来难免带出几分疲惫,若晨更加自责,然而素知她不喜以刑罚驭下,便只依言起身,无甚赘言地将昨夜经历述与众人。

      不消说那所谓的迷路客商是成府侍卫假扮的,她们将石屏带去赵庄之后便隐藏在了隔壁的小巷子里。若晨守到凌晨,亲眼瞧见雪家的车夫出来套车,待雪颜带着几个护院及来报信的小侍走得不见了踪影,方才进去救人。

      谁知就这么一盏茶的功夫院子里已被人做了手脚。她江湖经验吩咐,知道不是普通的迷香,忙掩住口鼻同对方捉迷藏。好不容易将先前被抓的侍卫扶上马车送走,再回去找信时已然被一个蒙面男子发现,交起手来。

      “那人武功路数极杂,看不出来历,奴才也不敢让人识出身份,仅以拳脚相搏,后见实难胜他只得拔剑,却仍旧斗了个平手。直到火势渐大显见救不得了,他才将奴才逼出院子,临了留下一句话……”

      若晨的眉心总是习惯性地微微蹙着,此时更染上几分纠结几分追忆,“他说,我不杀琼仙门人。”

      碧落版图北起天山东临沧海,南面接壤蛮疆诸国,西南自开国始为异姓封地,几经波折如今仅存贺兰一脉。从镇南王封地往北,地形开始复杂多变,或毒瘴横生,或沼泽遍布,或绝峰难攀,或深谷无底,然而却有一城,地处诸险之中,以其特有的处世之道传承已近千载,朝廷亦或江湖皆不能撼动。

      凌城西北是一广阔内海,名曰琼海。海上岛主自诩琼仙,为人却无半点仙姿风骨,行事孤僻乖戾,桀骜不驯。武功亦邪,江湖盛传她以男子为鼎炉,常使门人到中土劫掠会些功夫的美貌男子,是以中原人士多以不齿,视为武林公敌。

      郑若晨十七岁时叛出琼仙岛,却因年少成名无法洗脱师门烙印而被江湖中人围堵,再加上同门追杀,可谓九死一生。后其夫君冒死闯入萧山侯府,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总算求得医仙出手,为自己妻主捡回一条性命。然而陈澜虽被宠侍逼着救她,却实不愿得罪整个武林,于是将她荐往京城,安身于成府。

      她能够谋得正统出身并且再在江湖立足,所仰仗者无外乎成亲王府亦或医仙陈澜,谁想时隔多年竟有人因她所使的琼仙掌法而不与她为难,这就有点匪夷所思了。

      “不过他也非全无破绽。”若晨从袖中摸出手帕层层打开,将内里一物托在掌心,见思涵伸手欲取,却又移开手掌,道:“殿下小心!”

      那是一枚暗红枫叶,深秋季节随手可拾,然而出现在这阳春三月却只让人觉得怪异。

      “枯叶镖?”亦可毕竟识货,指上凝聚起内力,这才小心地用食指和中指将那枚薄薄的叶片夹起来,旋即“咦”了一声,想了想,朝若晨笑道:“他为何一再手下留情?”

      若晨无心玩笑,正色道:“我看是他学艺不精,对枯叶心法不能控制自如,你是行家,试试就知。”

      亦可点头,先将枫叶送到思涵面前给她瞧过,而后示意众人看向大帐东面,手腕抖动间那叶片如有生命般朝落地屏风飞了出去,在空中旋转出美妙的姿态,乍看起来仿佛一只扑火的血色蝴蝶。

      然而撞击屏风发出的声音却不同于寻常暗器,“砰”的一下像是春节时孩子们玩的炮竹。厚实的楠木表面被炸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凹痕,轮廓隐隐现出诡异的焦黑色,枯叶不知所踪,连点儿碎末儿也没留下。

      “这就是……枯叶化蝶?”欣妍走过去摸了摸那个浅坑,“看起来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

      “知叶阁向只单传的武功心法自然没有这么简单,”亦可道:“这功夫的精妙处在于暗器本身,用一种特殊手法将内力注入植物叶片,使其瞬间枯萎,待受到重击后便会如火药般炸开,将威力释放出来。不过,从这枚枫叶上看,他怕不止学艺不精,倒好像初学乍练似的,又或者……故布疑阵?”

      “又是知叶阁,”思涵打了个呵欠,“冲着雪家还是冲着我?”

      几人相互看看,皆不得要领,沉吟间却听帐外有人禀报。

      “查出真相前任何人不得出入关卡?”欣妍听说思涵派回京里送请安家书的侍卫被阻了回来先就怒了,“雪念徽凭什么限制咱们的人出入?”

      思涵示意侍卫放下信出去,揉着眉心道:“想查就让她查个够,等会儿我再写份秘折,求圣上派凤影司过来帮她。”

      亦可第一个会意,“这办法好,奴才倒有点儿等不及想看雪念徽同凤影司斗法呢!”

      思涵起身,边打腹稿边踱回寝室,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便就回返,手里拿了几封信,对若晨道:“你离京几月,也该早些回家看看。这一份上呈,交给田总管;澜姨的信要给父君过目,连那封家书一道递进内苑;至于这个……”

      大吉大利是自己近侍,按规矩不能同府外之人私相授受,然而那男人在侯府外面等了许久只为送信,别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她想了想,续道:“你只说我有话当面吩咐,让人去灵犀阁将吉利二侍叫到金禧殿,问清楚哪一个姓黄,把信交给他。”

      “是!”若晨一一记下,将信收好。

      “你昨夜也未休息,去后账睡一觉,吃过晚饭再走。”

      “是,那奴才们这就告退,您也早点儿歇着。”

      思涵点点头,却对亦可道:“你留一下。”

      欣妍若晨退了出去,亦可见她走到西边儿角落里摞着的两个樟木大箱前,掀开上面的箱盖翻捡了会儿,找出一个直径不过两寸的扁圆形粉盒状瓷制物件儿,天青色的盒盖盒身差不多大,皆模印着菊瓣花纹。

      这东西眼熟,亦可出声道:“您上回赏的还没用完呢,而且奴才吃过卢军医开的汤药,肩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唔……好了就好……”思涵干咳两声,“那你替我跑趟灵岩寺,把这个送去别院给雪少爷。”

      “是,”亦可忍住笑,却忍不住打趣儿,“殿下您来真的?”

      思涵去了羞赧,颇有点儿光棍做派,“真的又如何?去给你家少王君送药!”

      .
      许是白日里补过觉,夜深得很了仍旧睡不着,思涵索性披上外衣走出寝室,挑亮烛光翻看刚拿到手的新科闱墨。楠木圆桌上除了茶具灯盏还有一只青釉扁盒,那是亦可晚饭前送回来的,盒盖上的薄绸红得刺目,四个蝇头小楷标注着“天香无痕”。

      今儿是放榜的正日子,早已誊抄好的入闱试卷同一时间廷送各处,她随意翻了几篇,并无能让人眼前一亮的文章,不由便有些走神,心思越飘越远。

      他这回是真的怨上自己了,随手又翻过一页,想不通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虽说自己确实利用了他,然而初衷还不是为了保护他姐姐?而事实上雪颜私宅里除了被引走的人无一不葬身火海,从一定意义上说自己算不算救她一命?也怪之前思虑不周,明知他生着气还让别人过去送药,倘若亲自跑一趟,他会不会看在自己一夜没睡的份儿上出来见上一面?

      不过……亦可也不算空忙,外涂的药膏没送出去,内用的药丸倒是带回了一大包。她有点儿心虚地抿了抿唇,早上一门心思扑在雪陌身上,竟丝毫没想起还有个人也借住在灵岩寺,他定然会怨自己厚此薄彼吧?忽而想起上次见面时那人话里话外劝自己疏离雪家少爷,心里刚生出的几分歉意便也淡了。

      按说灵岩寺能在京郊立足并且香火旺盛,行事本该权衡利弊不会轻易得罪朝廷,何曾想非但守门的武僧当面阻止自己和雪颜进去探望,过后还加派人手将别院死死护住,连吴亦可这样的轻功高手也不得不请他们代为通传,难不成这些和尚全都成了佛,不用在碧落的土地上吃喝拉撒?好在昨夜自己去的时候没遇着榆木脑袋,想来这场大火烧得太旺,连十数里外的百年古寺也草木皆兵起来。

      烛火跳动两下又归于平静,思涵索性放下手里的墨卷起身踱步……凤影司的人马来自西陵山无疑,然而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向以名门正派自居的知叶阁会与臭名昭著的琼仙岛有所牵连,更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却是圣上建凤影司的目的何在,而知叶阁甘为鹰犬又有何企图?

      她想不出要领,差不多过了子时才回内寝安歇,第二日便起得迟了,耳听得帐外嘈杂,不免生出些起床气来,而当侍卫进来禀说左军的人将行辕团团围住时,这股怒气很自然地升级成了邪火。

      简单梳洗过后,思涵叫上欣妍亦可,带了二十余侍卫打马穿出辕门,果见营地四围稍远处林立着好几圈人。她垂眸望向近前见礼的孙副将,沉沉道:“副将大人这是何意?”

      个把月来营中日常所需都是这位年过而立的将官忙前忙后安排调度,偶尔有事需请示世女时也甚恭敬知礼,此刻亦然。“殿下赎罪,因前日后山有贼人放火行凶,将军怕再出意外,特命末将带人保护督军行辕,您放心,属下们只在外围守着,绝不敢打扰到您或者各位成府姐妹!”

      “所以大人此来是为保护,而不是监禁?”

      “殿下言重了,末将万万不敢!”

      “哦?”思涵轻笑一声,“那正好我要去趟灵岩寺,大人在西山这么久,自然知晓那些个武僧的功夫不比贼人差多少,又没礼貌,一言不合还会动手,你既要保护我便一道去吧?”

      眼见她一磕马腹就要离开,孙副将赶忙上前两步扯住踏浪的缰绳,“请殿下暂时不要出营!”

      思涵眉峰一挑,眼底生出几分玩味,似笑非笑道:“没记错的话,孙大人是天庆六年的武状元吧?得将军重用这么多年,也不知功夫生疏没有,怎么,是想当面指点思涵几招?”

      孙副将僵硬片刻,松手退后,却仍拦着她去路,“殿下赎罪,实因近日不甚太平,末将才冒死打扰,不过……好在将军已有头绪,此刻正在升帐,一旦贼人落网,属下们即刻离开,再不敢碍殿下的眼。”

      思涵凝眸看她片刻,淡道:“大人多日来的悉心照顾思涵都记在心里,今日也不会让你难为,你前面带路,我去见雪将军。”

      孙副将顿了顿,躬身称是。

      .
      中军大帐门口的帘幔向两侧挑起,远远就能瞧见内里乌压压聚集了不少人。除了两侧肃立的将官,还有一对跪在正中地上农户打扮的男女,因背对门口瞧不见样貌,只能从体态上判断颇为年轻。

      思涵将马鞭扔给身后侍卫,带着欣妍亦可径直走进大帐,视线掠过众人与雪念徽对视,无甚表情道:“将军不许我派人回京请安,倒许男子出入军营,不知是何道理?”

      应是早知她会过来,帅案下首比上次多出一张太师椅,雪念徽抬手让了下,“殿下暂请宽坐,待本帅断了这案子再同您解释。”

      雪颜亦站在众将之中,不同于其母的不阴不阳,虽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疲色,仍客气地朝思涵微微点了下头。思涵琢磨着雪念徽葫芦里卖的药,缓缓落座,又再打量地上的人。

      男人跪在大帐另一头,头垂得极低,使得束发用的布巾边角滑落下来,遮挡了大半脸面。身上的粗布衣衫简单干净,因俯身的姿势露出的一小段脖颈白皙光洁,应是还没到做农活的年纪,又或许得宠。

      女人同他隔着明显的距离,衣着要体面些,样貌也算得上姣好,只一对不大的眼睛里射出的目光摇晃闪躲,四下乱飘。

      “所以你就趁赵环进城送货,深更半夜摸进赵家,与张氏私通?”雪念徽将堂木往帅案上一拍,颇有几分青天明月的气质,“奸.淫有妇之夫,尔可知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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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枯叶化蝶形扑朔,
      玄凤为影势迷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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