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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花海寻源见故人 ...

  •   第二日叫起的是山里的鸟儿,思涵歪在硬邦邦的床上听了会儿方才爬起身,施施然洗漱更衣,在大帐前的空地上活动了下筋骨,正要坐下来吃早饭时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雪颜是来请她去南面浅滩观看军中日常演练的,思涵没听她说完就打起了呵欠,“昨儿赶路赶得急,实在是累着了,姐姐代我同将军请个假吧。”

      “殿下不去也好,一群女人舞枪弄棒的……”她看着桌上的饭食“咦”了一声,啧啧道:“孙副将真偏心,我来这儿一个多月了,还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早饭!”

      这人倒是心直口快,思涵笑笑,客气道:“厨子是从家里带来的,雪姐姐不嫌弃就一起吃点儿吧。”

      “那敢情好,我早说这是个好差事!”

      雪颜来自乡村,见识与众不同,加之个性开朗言语无忌,两人边吃边聊倒也颇为得趣儿。早饭吃完已是日上三竿,思涵亲自将她送出营门,回帐翻了几页书,略补了个觉,便就让人去请施、吴二人。

      两人进帐时她正摆弄着一套梅花粉彩的茶具,头也不抬地吩咐了句“坐吧”。楠木圆桌上摆着七八碟从府里带出来的坚果以及细点,欣妍同亦可见她果真依前言亲手泡茶,不说味道如何,心里多少有些感触,颇生知遇之念。

      闲话一阵,亦可笑了道:“奴才头晌已经和送菜过来的村民打听过了,她们说这时节后山风景不错,运气好了还能碰上些小兽,要不等会儿咱们进山打些野味,也顺便领略领略这西山风光?”

      “打猎游山是一定要的,不过不是咱们,”思涵微微一笑,“姐姐昨儿不是也听到了,晚上还指望着你们替我办事儿呢。”

      欣妍蹙眉,“您要一个人进山?”

      “别担心,又不是什么不见天日的深山老林,既无野兽出没,也无蟊贼横行。”她说得一本正经。

      两人面面相觑,这又是野兽又是蟊贼的……真的是不想让人担心?眼见着她已经站了起来整理箭袖,便也随之起身。亦可知她势在必得,无奈道:“好歹带个侍卫,万一遇到什么事儿也好有个照应。”

      “能遇到什么事儿,”她检查了下软鞭软甲,又在白底撒花的箭袖外套了件青哆罗呢的对襟褂子,走到门口头也不回地顿住脚步,似玩笑道:“机会就这一次,要是办砸了以后可别想再喝到我的茶了!”

      “殿下……”欣妍只来得及吐出两个字,她已掀帘去了。

      .
      日头偏西,两个守门的侍卫都有些懒懒的,右边一个年纪小的带着几分婴儿肥,略嫌浮肿的单眼皮都快闭上了。寻营的一队八人刚刚过去,思涵状似无意地闲步往相隔不远的两顶军帐中间走,待到左右无人时快速跃出栅栏,隐入昨晚经过的小树林中。

      树林不大,多为松樟,间或几株红彤彤的鸡爪槭,被散落下来的阳光染上点点亮斑,光怪陆离。她避开林中小路,踏着地上厚实的乱草枯叶朝北直行,很快便进了山。

      西山亦不险峻,事实上最高的地方也不过百余丈,与其说是山不如说是一片占地很大的丘陵。除了南面山麓的左军,东北山腰处还散居着几个猎户,山脚一个不大的村落叫做赵庄,村子里的人大多姓赵,以为大军提供菜蔬家禽为生,农闲时还会去更西面的灵岩寺外做点儿小生意。

      是以深山老林之说纯属夸大其词,思涵没费多少功夫就见到了山路,虽也曲折蜿蜒却诚然是被人走出来的,并不十分难行。然而她本意不愿让人轻易找到,只避开山路捡着人迹罕至处涉足,不消半个时辰,连时而传来的军队操演声也听不见了。

      山中景色自与宫中王府不同,随处可见恣意的生长,野性的蔓延,许多叫不出名字的花草散发着淡淡的芳香,混合了泥土的气息,自然而清馨。她走走停停等着太阳下山,不知不觉就行得远了,随着周遭的树木越来越高大,枝叶遮挡了天光,视线也变得朦胧起来。

      身旁一株合抱的樟树伸出了低矮的枝丫,她跃上树杈喝了几口水囊里的水,从斜背着的海棠色顺袋中摸出一个拳头大小的油纸包,有一下没一下地剥瓜子吃,没多久便引来一只羽毛翠绿的红嘴相思。

      那鸟儿落在离她不远的树枝上,“啾咕啾咕啾”地叫了几声,挑高的尾音像在撵人又像是打招呼。思涵左右瞧瞧,默认了后一种可能,将手上一粒剥好的瓜子仁儿放到身旁,又朝它的方向推了寸许。

      相思左蹦右跳地犹豫了会儿,终是决定飞过来尝尝,一对圆溜溜的黑眼珠紧盯着她,“噹”的一声啄了吃的就跑,扑棱棱地扇着翅膀又落回了方才站过的枝上。

      思涵忍着笑不想把它吓跑,却见它将那费了半天力气寻来的食物放在脚边并没有吃。她有些奇怪,又接连剥了几粒,相思如法炮制,不算太粗的树枝上不一会儿就积攒了一小堆瓜子仁儿。

      这傻鸟是不知道冬天过去了么,她扔掉纸包,拍了拍手,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便想着寻路出林。就在这时,又一只红嘴相思飞了过来,落在之前那鸟儿身旁。

      后来的这只显然是雄的,背上的绿色更为浓郁,长长的尾羽下一抹鹅黄,同颈上覆羽的颜色相互映照,显得既高贵又高傲,深红色的小喙叼着一只拼命扭动的虫子,急着要喂给雌鸟。

      就算相亲相爱也不用这样旁若无人吧……思涵瞧了一会儿,悄悄跳下树来。

      虽已开了春,白日仍旧是短,刚觉出天色将暗,转眼就已夜幕四合,周遭的高大乔木像是从四面八方围拢而来,层层叠叠的树冠遮挡了初露的微星,让人无从辨别方向。她只走了几步,始终噙笑的唇角便就垮了下来,心道这下可好,也不用做戏了。

      正犹豫着选哪一边碰碰运气,又听得几声鸟叫,见先前那只相思正站在稍远一点的树杈上拍打翅膀。有了虫子的滋润果然连叫声都更加清亮了……她思忖着反正也不认得路,不如就听它的算了。

      朝着相思鸟所指的方向走了半盏茶的功夫,身旁的树木陡然稀疏下来,远远瞧见与林木相接的空地上,一大片的红艳艳的杜鹃花在逐渐明朗的月色下竞相盛放,似望不到尽头一般。虫鸣渐起,隐隐和着水声。

      思涵心里一乐,西山的泉可谓小有名气,何况看那花海深处氤氲而起的薄雾,似乎还是一道热泉,既然无意间来到此地,何不趁机游览一番?

      顺着花.径再走须臾,只见花海尽处出现了许多怪石,大大小小,参差交错,山泉便在石隙当中兜兜转转,跳跃欢腾。泉石一路纠缠,追逐着往山下去,很难说是先有石还是先有泉。微凉的晚风送来些许潮意,也送来一缕清浅歌声。

      年轻男子的音色清润悦耳,隐在泠淙泉声之中,明澈不输山泉,只是距离甚远,听不出他唱的什么。思涵下意识放慢了脚步,悄悄穿过□□,沿曲折石岸往上游寻去。

      山泉在上游形成了一汪深不过膝的浅水,唱歌的男子就坐在水中大石上,从她的角度仅能看到侧颜。

      他头上戴着一圈杜鹃花儿编成的花环,长发随意散着,发梢未干,右手撑着石面,左手提了双鞋,半卷着的裤管下赤着一双白皙脚掌,一面轻轻哼着山歌,一面时不时拿足尖挑起阵阵水雾。

      “清清兮,山之泉,濯我足,濯我颜;暖暖兮,山之泉,濯我履,濯我衫。举世皆浊尔独净,映地为山色,击空作雨吟……”

      唱至意切处,男子将手上的鞋子提了起来,就着月色看了两眼。思涵也随他目光瞧去,不由惊讶地“咦”了一声。

      歌声乍停。

      男子倏地扭头朝岸上看了过去,“谁在那里!”

      被人抓了个正着,思涵只得从石后探出头来,有些尴尬道:“在下只是路过……”

      “又是你!”男子甫一看清她的样貌就是一恼,正要拿袖子遮脸却又想起自己还赤着足,匆忙伸手去遮时一不小心,始终提在手里的鞋便就滑落下去,“噗通”一声掉进了水里。

      “呀!”他想也不想地也跟着跳下去,弯腰抓起一只,待要伸手再够另一只时,那鞋儿却如小船一般顺流而下,越飘越远。

      思涵见他甚是在意此物,也顾不上脱鞋,赶忙紧走几步入水去够,谁知那泉石常年被水流冲刷得极是湿滑,她脚下一个不稳,便就“哎呦”一声摔了个结实!右臂倒是刚好压住了那只云羁。

      身上的衣服差不多全湿了,她干脆一翻身坐到了一块还没露出水面的大石头上,兀自郁闷。男子见她右手揉着膝盖,左手抓着云羁,满身狼狈一脸的懊恼,不由心情大好,吃吃地笑了起来。

      “笑够没?还不是……”思涵有点儿恼羞成怒,扭头朝他瞪去,却一下子怔在了那里。

      月眉杏目,玉面朱颜,倩兮巧笑,韵致天然,头上杜鹃不及他三分颜色,身畔流泉难胜其清润嗓音,她只觉心跳蓦地漏了半拍,喃喃吐出几字,“原来真有泉神……”

      男子笑声一顿,“胡说八道!”

      思涵这才注意到他的唇水润饱满,教训人的时候微微嘟着,灵秀清雅却又俏皮可爱。

      闺中娇痴态,轻嗔亦撩人!

      她恋恋看上几眼,这才有些不自在地转回头,瞥见自己手里的鞋,啧啧道:“真倒霉,偏你抓的是甘,我抓的是苦,莫不是这辈子都得吃你的苦?”

      想起这“甘苦”二字的由来,那人脸上难得见了些颜色,旋即扬手甩去一线水花,“又来胡说!”

      思涵身上早都湿了,哪里怕他,即刻反击回去,却只往他裸.露在外的小腿以下撩水,自然很快就落了下风。

      两人嬉闹一阵,都有些累了,思涵做了个讨饶的手势,小心地爬上岸又过去扶他,“怕了你还不成,小心点儿,石头很滑。”

      男子怎会让她碰到,偏身躲开她手,声音却没来由地颤了颤,“鞋……鞋子还我。”

      思涵也不为难,赶紧将云羁递过去,“快穿上,当心着凉。”

      这人今日倒好说话,男子心头一暖,抬眼却见她仍旧站那儿不动,一对笑意盈盈的黑眸一错不错地只是盯着自己,不由又是一恼:“看什么看,还不转过身去,我要穿鞋!”

      “好看我才看啊……”思涵咕哝着走去一边,撩着下摆使劲儿拧了几下,却是没什么用,晚风袭来,忍不住便打了个喷嚏。

      男子已经穿好鞋,想着她弄成这样多少也因为自己,到底有点儿过意不去,便道:“我这儿有火折子,你去抱些柴来升个火,先把衣服弄干再说。”

      “好。”思涵笑微微地答应一声,去林中捡了一抱枯枝回来堆在空地上,男子也熟门熟路地寻了些干草铺在柴火下面。

      两人七手八脚地生了火,男子搬来一块略平整些的山石,随意拿袖子拂了拂便就坐了下来。思涵也学着他的样子搬了块石头,将已然湿透的鞋袜脱下来摆在火堆前,又除了褂子拿在手上烤,偏头看看他,认真道:“你也把鞋子脱下来吧,穿在脚上多久能干?”

      男子往火堆旁凑近了些,摘下头上带着的杜鹃花环把玩,并没理她。

      “我不看你就是,”思涵笑着晃了晃裸.着的双足,“再说我不也没穿鞋吗?你要觉得吃亏看回去就是了!”

      她年纪小又保养得益,一对玉足精致秀气无半点瑕疵,指甲更是修得圆润可爱,白瓷似的脚背上盈盈几颗水珠,其中较大的一颗正如秋荷滴露般沿着柔和的曲线缓缓滑落,砸在……地上,漾起浅浅涟漪……男子望着那微湿的土地怔了一瞬,倏地转过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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