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虎穴谋皮因前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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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盘山脉面朝平原背抵兰江，绵延数百里而无甚险峻，最东一座山丘因位于盛京西北而得名“西山”，向阳山麓自皇朝定都始便驻有守军。
齐平之乱后武帝改革军制，废“大元帅府”，成立“五军都督府”，将成王嫡系人马一分为二，改制为“前军”及“中军”，原南疆守军为“后军”仍驻南疆，原丹江守军为“右军”驻扎北方，原负责守卫京师的“西山大营”改制称“左军”，任命原京营提督雪念徽为左军都督，加封镇国将军。
雪念徽本是先帝驾前侍卫统领，先帝殡天当日是她仅带百余骑闯入西山，口传新帝圣旨，手刃正副提督，一举控制京营。可以说经此一役，武帝方在兵力上有了与即将回师的成亲王谈判的资格。从当年的西山大营到如今的左军，雪念徽在西山一驻就是十八年，好在君臣相谐，并无兔死狗烹之祸。
夕阳西下，天色很快暗沉下来，思涵决定不等仪仗，持兵部签发的文书过三道岗哨直奔辕门。
辕门外燃着篝火，一人多高的围栏全部以原木搭成，自两侧伸展开去，融入夜色。每隔数步便有身披甲胄的军士旗杆似的挺立着，执戟佩刀，目不斜视。见有人驰马靠近，门上的弓手“呼啦啦”搭箭在弦，一个佩剑的女人高声喝道：“什么人擅闯左军！”
“成王世女在此，”亦可的声音自丹田而出，浑厚幽远，“尔等箭指皇胄，意欲何为？”
女人看起来不到三十，身形结实，肤色略暗。她“噹”的一声将抽出一半的佩剑插回剑鞘，随手接过身旁军士递去的火把，步态悠闲地走下辕门，拿火光往三人脸上照了照，这才不阴不阳地说道：“这儿是左军中帐，任你凤女龙孙也得下马，等候通传！”
思涵微微一笑，“本世女是来宣旨的，也得通传么？”
女人一窒，又往她面上瞧了两眼，旋即朝身后扬手，“开中门！”她心里是不大相信思涵敢假传圣旨的，然而若这位还未成年的大小姐因一时不忿而胆大妄为，也不妨先把罪证坐实。
思涵轻磕马腹，至那女人身前却又顿住，笑吟吟道：“说不准咱们以后就得常来常往了，还未请教姐姐大名？”
那人示意身后的旗牌官进去报信，这才面无表情地拱了拱手，“不敢，在下雪将军帐前亲卫统领常虹！”
三人打马穿过辕门，距离大帐还有一箭地时，只见数十几名手按腰刀的亲卫自营帐两侧小跑出来，在帐前的空地上排成两列，呈防范状屏息伫立。须臾，一位年过知命的老将军步出中帐，戎装外面套着件簇新的明黄马褂，略带霜色的头发束在银盔之中，一丝不乱，一身足可进殿面圣的打扮哪里像是不知道有人要来。
思涵这才下马，迎上几步笑微微地拱了拱手，“涵是晚辈，怎敢烦老将军亲迎？”
雪念徽拥有一双极具神采的眼睛，微微眯起的时候眼角很深，使得眸中那一抹审视意味更难让人察觉。她略看了思涵一眼便就躬身还礼，“殿下一路辛苦，请至帐中宣旨吧。”
思涵勾唇一笑，当先走进大帐。
中军帐很大，堂上足可容纳二三十人议事，西边摆着一个丈余见方的沙盘，盘中地势高低起伏，或疏或密地插着各色小旗，东面置有一张原木大桌，桌上杂乱地堆放着许多卷轴以及文件。
思涵走至正中帅案前，面南一站，闲闲问道：“左军将领都来了么？”
雪念徽略蹙了蹙眉，偏头吩咐常虹：“命军中参将以上半柱香之内到此恭聆圣旨！”
雪家军果然名不虚传，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堂上便已聚满了将官，一个个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都忍不住偷眼打量思涵以及她带来的两个人。常虹上前禀说此刻不当值的将领皆已到齐。
思涵朝堂下扫了一眼，正色道：“传圣上口谕。”
众人忙撩袍跪倒，敛息恭听。
“圣上说……蒙山就不要去了，过两天你给朕到西山督军。”她复述武帝话的时候刻意放缓了声音，淡雅中带着威严，倒真有那么点儿惟妙惟肖的意思。
众人跪在地上等了许久不见她继续，皆有些不明所以，几个跪得近的已经开始交头接耳起来。雪念徽也黑沉了脸色，抬头直视思涵，“殿下说的圣旨就是这个？”
“啊……”思涵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凝眸看了一眼吴亦可，“圣旨在踏浪鞍旁的褡包里，你去请过来。”
雪念徽腾地一下站起身，额上青筋突突直跳。
思涵忙笑了赔礼：“都是晚辈的疏忽，这不是头一次来西山么，怪只怪以前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心里一害怕就把什么都给忘了，将军稍安勿躁，圣旨马上就到！”
不多时，果然见亦可捧着一个明灿灿的卷轴进来，提花锦缎的黄卷两侧缂丝织就一对飞舞的金凰，七色底纹。她始终垂着头，至帐中时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旋即小心翼翼地将圣旨捧到思涵面前。
思涵双手接过，缓缓展开，垂眸看那上面内容。念徽只得再次跪倒，隔了好一会儿才听她逐字念了一遍。
虽说这敕命诏书是给她本人的，然而主要内容为钦授左军督军，在左军中帐宣读一次也说得过去，尤其帐中诸将被那句“便宜行事，四品以下可先斩后奏”唬住了，待她话音一落赶忙山呼万岁，磕下头去。
思涵将圣旨递回亦可手上，弯着眉眼去扶雪念徽，和气道：“思涵年幼，初涉要职，日后行事若有不妥之处，还望老将军原宥，众姐妹海涵！”
雪念徽心头火起偏无由发作，愤怒之余又生出几分心惊，不得不暗思之前想好的密折还得重新措辞，一时间脸色变来变去，很是精彩。
思涵也不着急，不经意似的打量了一圈帐中诸将，浅笑道：“众位姐姐快请起来，思涵初来乍到，日后必然有许多要向各位请教的地方，到时候还望姐姐们不吝赐教才是呢。”
碍于自家都督脸色不好，众将也不敢多说，只唯唯称是。
就在这时，忽然又一个参将打扮的女子迈着大步闯了进来，许是没料到帐中会有这么多人，刚一进门便就“哎呦”一声，定在了门口。
她年纪不过二十左右，身材略矮，样貌也不算出众，一双不大不小的眼睛睁得圆圆的，咧着的嘴角还没来得及收回去，进退不得的模样让人有点儿想笑，不过看起来倒是个明快开朗的人。
“说过多少次了，进帐前要先唱名！”雪念徽语气严厉，“你有什么事儿？”
“啊，”那人似乎并不十分怕她，往前走近几步，道：“成王府的人到了，孙副将带她们去行辕安置，叫女儿……不是，叫属下过来回禀将军！”
思涵恍然，原来这就是那个让雪念徽头疼的二女儿，好像是叫……雪颜。
雪颜本是私生，自幼养在乡下，一度连族谱都不曾入得。然而许是造化使然，谁也没想到一直被将军府上下捧着宠着的嫡小姐雪天丰却在半年前命丧黄泉。
这件事当时闹到满城风雨，坊间传言有好几种版本，起因都是雪大小姐看上了芦城一马快的夫郎，结果双双在锦水畔汉宫楼殒命。有的说那男人与她情投意合，被妻主捉奸在床，羞愧之下寻了短见，天丰也随之殉情。有的说雪天丰意欲用强，男人不从，纠缠之际一起墮楼而亡。流传最广的说法是雪大小姐强迫了有妇之夫，事后被他威胁报官，一怒之下将其扔下楼去。不想人家妻主功夫极为了得，又有侠义之人报信，不出半日便就找上门，将雪家少主斩了个身首异处。
可怜雪大将军年过半百只得这一个嫡女，原本期望着她继承家业，到头来却落得个白发人送黑发人。事后那马快因主动投案又事出有因，只被判了个流放三千里，与披甲人为奴。雪念徽怎肯罢休，持剑硬闯大理寺，险些没亲手替长女报了杀身之仇。
再后来武帝下旨斥责，罚俸半年，却另颁了一道恩旨给她的二女儿雪颜，赏了个参将衔，命其在母亲帐前效力。
天丰虽早已娶夫纳侍，却只留下两个幼子，雪念徽眼见香火无继，再也顾不得正夫反对，开祠堂将雪颜归了宗。雪颜虽粗枝大叶又行事有些鲁莽，然而总算品性纯良，不乏赤子之心，更何况雪念徽如今只剩下这一个女儿，好也罢歹也罢，日后终归是要指望她的，便也带在身边教导疼爱起来。
此时有外人在，她不便再教训女儿，只沉着脸吩咐雪颜见过成王世女，并代自己送三人去行辕下榻。
“不敢劳烦二小姐，”思涵十分客气，随手朝帐中一指，“还是麻烦这位姐姐带个路吧。”
雪念徽只道她防着自己女儿，也无甚所谓，略抬了抬手便算是送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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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雪大将军对这位从天而降的督军大人太过防范，世女行辕被安排在距离中军帐很远的地方，其间还隔着一小片树林。天黑得很了，那参将带着两个手持火把的军士，引着三人踏上林子里弯弯曲曲的小路。一箭地后，两个军士一前一后分散开去，将思涵几人护在中间。
参将始终驱前半步替她牵了马，看着左右稀疏的树木低声道：“奴才叶为中，给殿下请安。”
思涵余光见亦可点了下头，便就直入主题：“你见过那人？”
“是，”叶为中知道时间不多，也长话短说：“奴才还同她交过手，那人虽蒙着脸，从身形上看是个年轻女子无疑，握剑的右手小指缺了一半，疤痕颜色很深。”
“她在找什么？”
“应该是一些信，那晚奴才发现将军书房外的守卫都不见了，便也悄悄进去，正好撞见她就着窗边月色查看几封信件，可能是没想到会有人来，匆忙往怀里塞的时候还漏下一封。”
“信呢？”
“当时奴才同她过了几招，很快就有亲卫赶来，并没有机会去拿那信。”
“雪念徽没疑心你吧？”
叶为中略顿了一下，有些不自在地道：“奴才没用，受了点小伤，将军还着实夸奖了几句。”
“嗯，辛苦你了，”思涵道：“能不能把剩下的那封信偷出来？”
“这……自那天以后，将军书房外不但增加了人手，换班也更勤了，只怕……”
思涵沉吟片刻，道：“这样，明晚你……”她将声音压得更低，细细嘱咐了好一会儿。
“是，奴才一定不让您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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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月静静地悬在夜空，晚风微凉，山色朦胧。几人穿出树林，一座颇具规模的督军行辕便就出现在眼前，硕大的圆顶大帐被数十顶军帐环卫着，整体呈正方形状，自成一体。行辕四周整齐地围着儿臂粗的原木栅栏，栅栏内每隔十步便设有一座篝火架，此时皆已点燃，照得行辕之内如同白昼，侍卫们往来走动的情形亦尽收眼底。
思涵微微一笑，带着几人走进营门，夜风袭来，营门两侧高悬的黑底大旗呼啦啦展开，上面澄黄盘金大字“钦命左军督军”、“成亲王世女涵”清晰可见。
孙副将带人迎上几步，见过军礼，亲自引着她进入大帐。帐内空间很大，布置却极简单。正中条案上的重明插屏是家里带来的，八仙桌及两侧的太师椅看起来半新不旧，东面一道四折屏风隔出了寝室，西边一张楠木大桌并三五圈椅，除此之外便是随处堆放着的大大小小的箱子，两个成府的侍卫正在收拾。
楠木圆桌上已摆满了菜肴，多是荤腥，皆用粗瓷大碗盛着。思涵心里庆幸还是大利想得周到，一面朝那副将客气道：“这地方环境不错，有劳副将大人了，还请大人代思涵多谢将军。”
待左军的人一走，欣妍便张罗着让那两个侍卫先把银针找出来。思涵笑了笑，“不用麻烦了，雪念徽厌烦我都来不及，难不成还想把咱们长久留在这儿？”言罢招呼两人坐下。三人白日里赶路确也累了，随意吃了些酒菜便就各自安寝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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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穴谋皮因前事，
花海寻源见故人。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虎穴谋皮因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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