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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述见闻落花知叶 ...


  •   第二日一早,思涵在演武场象征性地打了套拳,便与施欣妍一道去了金禧殿,吴亦可已等在那里了。金禧殿是西门往东最近的一座建筑,规模不大,正门面西向中庭,侧门朝北通内苑,富贵人家中此类建筑多做为内眷会客之所,思涵在这里见她多少彰显了与其亲厚。

      “吴姐姐一走两月多,路上还顺利吧?”三人见礼落座,思涵问道。

      亦可身形不高,骨架小巧,乍看起来有点儿弱不禁风,偏还生了副美人面容,尤其笑着的时候左颊浅浅一只梨涡,若隐若现的,带着一抹俏皮。她在椅上欠了欠身,“谢殿下关心,奴才离京后先去了趟邙山,后又在西陵山脚下盘桓半月,虽说前后耽搁了不少日子,倒也有些收获。”

      思涵点头,道:“南知叶北落花,如此说来,这凤影司果真与江湖中人有关么?”

      自古有朝廷的地方就有江湖,当朝廷建立的大秩序严重倾斜,百姓生活无以为继的时候,便会有人“舍得一身剐”,去建设自己的小秩序了。而能人志士,学成文武艺之后,是货与帝王家还是递上投名状,本就是个此消彼长的事儿。

      思涵从不认为将“锄强扶弱”挂在嘴上的江湖人士必须得绞杀殆尽。若是政治清明,百姓安乐,自然无人愿意过这刀口舔血的日子,反之,若是朝廷昏庸,百姓没了活路,那这些江湖帮派是无论如何也剿灭不完的。更重要的一层,有了这些人,多少能给贪官污吏留点警醒,若是坏事做绝,即便不畏鬼神,总也害怕刀剑吧?

      所谓南知叶,北落花,指的是江湖中的两大门派。盘踞在西陵山的知叶阁建派已有两百余年,比皇朝的年纪还大,其南面挨着镇南王封地,北面山脚一座小县名曰鼎野。据说例任县守接印后的第一要事便是拜山,否则轻者丢官重者丧命,那是一点儿也不含糊的。

      前朝的《游侠传》已有关于知叶阁的记载,说是最初几个不愿为女人附庸的男子聚在一起,拿帷帽或者幕离遮了脸面,以倒卖消息为生。后来入伙的人多了,便有了知叶阁,两百年来阁主之位早已传承了数十代,却始终坚持着建派时订立的规矩,只收男人。

      再说落花门,总堂建在邙山之南,北面断崖距洛川不足百里,乃是一道天然屏障。门内男女皆有,明面上也是替人打探消息,暗地里做的却是“收人钱财,与人消灾”的杀人勾当。无本生意,自然发展得极快,短短十几年已与知叶阁齐名。

      吴亦可客气地朝给自己上茶的小侍笑了笑,这才回话道:“殿下您说得对,要查凤影司还得从宫里入手,奴才那日从蒙山回京,先暗中联系了宫里的人,果然探到一事,原来凤影司设立半月前,圣上曾在逸羽殿遇刺!”

      “啊?”欣妍吃了一惊。

      “圣上可有受伤?”思涵道。

      “没有,这件事宫中一直讳莫如深,只因那天恰好是先前在重华宫上吊的林更衣的头七,故而宫人们私底下都在传,说是林更衣的冤魂索命。”

      “也只有这些男人才会轻言鬼神,以讹传讹!”欣妍撇了撇嘴。

      思涵点头,沉吟道:“定是有人借鬼魂之说生事,不都说林更衣是因为得罪了宸贵君才死得不明不白么,莫非是冲着宸君去的?那和风影司又有什么关系?”

      “只因那刺客有点儿特别,奴才的人当晚凑巧当值,据他描述,那男人一身素白,长发飘散,第一眼还立在树梢,第二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说,要不是鬼魂就一定是神仙!”

      思涵微微一笑,“看来是个高手,所以你便找上了落花门。”

      “是,那日奴才派人给您送了信,之后便出京往西,在徽州停留小半日,快天黑的时候才摸上邙山。奴才捉了个洒扫的小弟子迫使她带路,在门主的书房外意外地听到了一个男子的声音。他像是在回事情,语气挺平淡的,”亦可微微眯起眼睛,左颊的梨涡一闪而逝,模仿道:“‘不知是真是假,只说现今一切事物全由少阁主当家。’”

      “然后屋里就没了声音,过了好一会儿又听他说:‘孩儿不敢全信,于是趁夜潜入了知叶阁……’”

      欣妍吃地一笑,道:“他还潜入人家知叶阁呢,竟不知此刻已有人摸进了他落花门!”

      亦可的神情有点尴尬,顿了顿,方才续道:“这时候,忽然有个女人打断他话,说:‘潜入人家的地方也得有本事才行,否则只能有来无回!’”

      “奴才听着话头不对,下意思便往侧旁让了半步,这才躲开她正面掌风,却还是被碎成小块的木窗打中了好几处!奴才哪敢回头,夺路就逃,谁知那男子追了出来,而且越追越近!”

      “嘶……”两人皆倒吸一口凉气,要知道吴亦可身手虽然一般,轻功却极为了得,在江湖上也是数得上名号的,不想人外有人,看来这回真是遇上了敌手,虽然此时她毫发无损地坐在面前,还是难免替她捏了把汗。

      “只怪奴才学艺不精,慌不择路之下竟逃到了一处断崖,身后那人已至,面前就是万丈深渊,真真插翅难飞!他也不忙动手,只站定了问奴才是什么人,奴才这才得空回头看他一眼……他带着一副半红半黑的面具,仅露出小半张脸,那眉眼……那眉眼……”她喃喃重复了两遍,竟就此怔住,一径痴了。

      虽然早知她风流成性,思涵怎么也没想到这人在生死关头还有心思欣赏男人,不由啼笑皆非,打趣儿道:“那眉眼定会摄魂,把吴姐姐的魂儿也勾走了。”

      “啊……”亦可回过神来,因一向脸皮甚厚也没觉多少难为情,只摇头赞道:“实难形容,奴才只觉……惊为天人!”

      “噗……”欣妍一笑出声,“然后那天仙就放你走了?”

      亦可一窒,复自嘲笑笑,续道:“这事儿奴才后来也琢磨过几次,实在想不起来他当时说了什么,只记得斜刺里忽然有个女孩儿笑了一声,说道:‘臭狐狸你又欺负女人!’听语气显然与他很是熟稔,奴才来不及多想,抬手便朝话音来处发了七枚追命针。”

      思涵眉心微蹙,她知道吴亦可用的暗器是淬过毒的,一发最多七枚,如此说来她竟是看也不看对方是谁,出手便要人性命。

      “谁知那男子不但轻功了得,内力也深不可测,他抽出长剑,只一个剑花便将奴才的针全都吸了过去,不过却也给了奴才机会……”她顿了顿,讪讪道:“奴才知道与他硬拼肯定不行,就想着先对付他的同伴,谁知那女孩儿完全不懂武功,只一招便被奴才制住。说来惭愧,为求活命奴才只得拿那小鬼要挟……”

      欣妍叹了一声,摇头道:“凝霜追命吴亦可,这回你可真是倒了名头了……”

      亦可满不在乎地笑笑,“虚名而已,不过那小鬼也着实可恶,奴才一路上再未曾为难过她,一下山就依言将她放了,她却不知何时将奴才身上带的银子偷了个精光,要不是在徽州当了玉佩,说不好也得学她做一回梁上君子!”

      思涵想了想,沉吟道:“那男子自称孩儿,应该就是江湖上盛传的落花门少主?都说他弑杀成性,竟肯为个女孩子放了你,想必那女子有些来历。”

      亦可当即反对,“江湖传言不可尽信,他看起来挺……讲道理的,奴才觉得就算没有那小鬼,他也不会随便杀人!”

      难不成你上邙山是讲道理去的?思涵腹诽:以前怎的没看出来,这吴亦可见了美人竟然迷糊成这样!她不由对那男子好奇起来,问道:“我听说他出师一战在江湖上都传遍了?”

      “是!”亦可将目光从她身后的泼墨九龙图上移开,回道:“前年中秋,他一夜之间取了百里山庄左右护法的首级,隔天又将她二人当年反主的事情昭告江湖,从此便告出师。”

      “以一敌二么?这事儿传扬出去,落花门可不就生意兴隆了?”欣妍轻哼一声。

      “以一敌二并没什么噱头,事实上当时那两人一个在漠北一个在江南,相距数千里,然而遇害的时间却相隔不足两个时辰,此人轻功之高,只怕世上无人能及!更有传言称他练成了‘移形换影’,一旦运功,可在千里之外瞬间而至。”

      “千里之外?”施欣妍乍舌,“那……还真适合做个杀手!”

      思涵失笑,“若他真有这个本事,何必拿人钱财替人卖命,直接‘移形换影’到户部窃银岂不方便?”

      “这……”欣妍张口结舌。

      亦可也笑道:“殿下说得是,江湖传言往往夸大其词,未必可信。”她想了想,继续说道:“奴才想着他在书房里说过的话,下山后便匆匆拾掇了干粮脚力,一路往南,经交阳过即水,途径彰罗,到达西陵山时正好是腊月二十四小年夜。”

      “鼎野县城还是老样子,但凡是个男人,无论是挑担卖菜的还是推车抬轿的,就没有不遮着脸的,走在街上满眼的青纱,任他色比潘安还是貌若杨藩,全都一个样儿!奴才先前吃了亏,想着知叶阁毕竟不比落花门,没敢贸然上山,在城里住了几日,这才发现一些端倪……”

      “按说年前各家都要置办年货,柴米油盐,鸡鱼肉蛋皆是要涨价的,可这鼎野县的物价却不升反降。奴才问了几个老乡,原来今年知叶阁采购的东西还不足往年的三成,以致小小县城年货囤积难销,价格自然就上不去。”

      “你是说……西陵山在唱空城计?”思涵想起上元日见到的凤影卫,迟疑道:“知叶阁两百年来避世自守,怎么忽然同朝廷有了联系?”

      亦可摇头,“奴才昨日已安排人手日夜监视知叶阁盛京分堂,如果真是这群男人,只怕不好对付。”

      思涵喝了口茶,吩咐道:“镇南王世女那儿也得着人注意着点儿,老贺兰又犯糊涂了也没一定。”

      “是!”亦可经她提醒也不由恍然,毕竟西陵山紧挨着镇南王封地,若说两者从无交集也不大可能。

      正事说完,三人又喝了道茶,聊些见闻,直到晌午将至,王君使人来叫,方才各自散去。

      .
      天气一日暖过一日,等到出了正月的时候,晴水楼北面的小杏林已然粉白成海。

      连着几天,思涵晨起洗漱后并不更换练功时常穿的箭袖短靴,反而耐着性子坐在大梳妆台前,由着专事梳头的叔叔在头上折腾。一头青丝被分成七股,上五股交叠拧旋,随形固定,沿发髻底部簪五朵赤金点翠的芙蓉花,是为五福凌虚髻,余两股各编五根细辫,自耳后过,垂在胸前。

      饶是仆侍们十指灵活,动作娴熟,一套发式做好也耗了大半个时辰,思涵起身活动了下,便有几个小侍拿大托盘托着亲王世女的冬日服制进门,大吉几个忙围上去伺候更衣,不必说又是一阵忙乱。

      一切收拾停当,她也失了胃口,随便咬几口肉松馅儿的小酥饼便叫撤了去,靠在窗前的短塌上翻邸报。直等到临近正午,有小僮在门外禀说凝薇阁宴席已散,北苑的几位主子都各自回去了,思涵这才带全了近侍出门,去给父君请安。

      锦衣华服,由内而外层层裹覆,行动间优雅高贵,束手束脚。和颜知她心意,早命人传了软轿,思涵上轿前吩咐了句:“往北走,今儿咱们抄个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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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述见闻落花知叶,
      贺芳辰珊瑚嵌珠。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述见闻落花知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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