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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恋笛音轻言承诺 ...

  •   “不过……这会子流连外室就不怕小姐夫吃醋么?”

      思源怔了一下,面上仍旧笑着,“玉霓公子是太常寺秦大人的养子,论起来也算是我的表弟。”她顿了顿,复对男人道:“这是你的地方,快别站着了,咱们世女殿下可是最见不得美人受累呢!”

      自打见了他,思涵的心情便如浪里扁舟,忽上忽下。以为他出身风尘而痛惜,以为他不让巾帼而窃喜,以为他名花有主而懊恼,待到得知他的真实身份,却又忍不住替他不值,似玩笑似称赞道:“秦仕姨果然御人有道,非但门下才女辈出,连养子都可独当一面,怎不让人称羡?”

      思源倒未觉有何不妥,也顺了她的话凑趣儿,“玉霓确是个出色的,不然怎么姐妹们皆请不动的人,他便请来了?”

      思涵看向男人,但笑不语。玉霓并不与她对视,垂眸温言:“能请到两位殿下实乃玉霓之幸,天色将晚,奴家已备好酒菜,二位何如小酌一番,边饮边叙?”

      思源道:“便是此意。”

      于是那青衣侍儿下去安排,不多时进来两个身材高挑的小仆,一个打开立柱上的暗格触动机关,便见两排十数盏玲珑小灯自梁上垂下,另一个踮着脚拿手里的红烛一一点燃。随后一溜小僮托盘而入,摆箸置盏,不消片刻桌上已摆了十数样小菜,虽远远称不上奢华,却雅致得很,足见是用了心的。那青衣又请欣妍去花厅用膳,欣妍见思涵点头便也没再拒绝,毕竟四皇女没理由也没胆量当面对自家主子不利。

      玉霓复起身,执壶添酒,“这是去年春天槐花初绽之时,奴家亲手采摘花瓣酿制的槐花醉,封坛后埋在槐树下度过寒岁,今晨刚着人取出,二位贵客尝尝可还能入口?”

      音色低缓带着磁性,思涵不曾端杯已是醉了,一对黑漆漆的眸子管不住似的往他身上徘徊,缓缓道:“红酥手,黄藤酒,公子这般人物,即便只赏一碗清水,思涵亦是甘之如饴。”

      思源知她素爱玩笑,不过占些口舌上的便宜罢了,便也笑了端杯,“好一个红酥手,黄藤酒,如此说来今日定要尽欢,方才不负醇酒佳人,美景良辰!”

      两人吃酒聊天,说些闲话。思源现今在礼部行走,开印后第一件要事便是春闱,言谈中提及之前拟好的同考官员名单竟被内阁驳回半数,不免抱怨几句。思涵只做漠不关心,倒把上届状元娘子的逸闻轶事拿来佐酒。

      她一向善饮,思源却是个易醉的,早就嘱咐了玉霓相陪,然而整个晚上思涵对他都颇为照顾,不但不许站着伺候,推杯换盏间也多有体贴。思源初时只道她又犯了怜香惜玉的毛病,后来见她果真在意,便就笑道:“妹妹先前引的那词总是悲切,玉霓公子这双手可不止会煮酒调香,所谓钿头云映褪红酥,这酒也喝了,酥也用了,等下再让他替妹妹按摩须臾松松筋骨,方才算得全套。”

      其时名门世家收养义子多不过用作联姻或为子弟陪嫁,故而他习学这类讨好人的功夫也无可厚非。思涵听了这话第一反应自是心猿意马,随后又生出几分叹惋怜惜,然而不待她转过第三个念头,却听那人婉转了声音道:“上次四殿下还嫌玉霓手重来着,怎么,这是要借世女的规矩责罚奴家了?”

      思源目光一直,像是有些不认识他似的。

      “不敢劳烦公子,”思涵眸色一黯,偏头道:“叨扰姐姐这么久,涵儿也该告辞了,来日定在府中设宴,请四皇姐一道玩乐。”

      思源欲与她攀私交,哪里指望什么府中设宴,公然上门再被有心人弹劾个私会藩王,岂非得不偿失?她不着痕迹地瞪了玉霓一眼,复堆笑对思涵道:“妹妹别恼,他这是把话说在头里怕你罚他呢!再不然等喝了茶咱们另找去处,寒夜寂寂的谁高兴那么早回府,不若……杏花楼?”

      “酒饮其微醺,”思涵摇了摇头,复轻哼一声,“更何况……槐花无意留客又岂知杏花便肯开门?”

      玉霓抿了抿唇,起身示意青衣仍捧过那只紫檀匣子,温声言道:“云羁乃脚下之物,与王君贺寿似乎不大相宜,这是四殿下的一点心意,还请殿下莫再推脱。”

      思涵气极反笑,弯着眉眼对思源道:“姐姐的心意等父君寿辰时带来王府就是,何必击鼓传花似的经这许多人手?”

      思源面上微微变色,视线掠过玉霓,忽转了话题,“昨日我去给父后请安时听六妹说起,自打涵儿回京就没再去过南书房,可是有何不适?”

      “还不是母王嫌我功夫差,延长了每日早晚的练功时间,我如今一闭上眼睛就是刀光剑影,哪儿还有心思去读孔孟!”她笑容转淡,起身道:“我真得回去了,要是让母王知道我今儿偷跑出来同姐姐厮混,怕是得受皮肉之苦。”

      思源知她并未尽兴,又琢磨着怎生让她收下礼物日后才好相见,只得一面朝玉霓使眼色,一面拉了她手拖延,“王姨是盖世英杰,姨父也出身武将世家,自然对涵儿有所期盼……”

      玉霓眸光幽深,长而硬挺的睫毛颤了颤,方软媚着声音开口:“殿下若是此时走了,四殿下定要责罚奴家怠慢。玉霓素闻世女殿下精通音律,愿将新曲留客,可否请您恕了奴家言语无状?”

      思源见她蹙眉思索,似乎在打量他的诚意,忙接口道:“自那日玉霓公子一曲清笛吹散云雾,我已许久未曾听他弄笛,不想今日倒沾了涵儿的光……妹妹赶快坐下,别辜负了美人盛情!”

      玉霓向二人施礼告退,自去别室更衣。青衣放下木匣,使人收拾杯盘碗盏,重新上茶,又亲手扣动机关将梁上悬着的白铜镂空缠枝纹香球放低,自小侍捧来的香盒中取出几片梅花形状的香晶放入球中点燃,不多时便得浓香盈室。

      思源酒量不济,叫人换了盏酽茶自顾喝着。思涵闷坐看那青衣矫揉,闲闲道:“白梅疑作冰,瑞脑沾衣袖,你家公子还真是讲究!”

      青衣面色从容,声音甜脆:“回殿下,奴才曾听少爷说,龙脑可净心滤性,开窍醒神,想着二位贵客才饮过酒,便自作主张燃了,殿下可是不喜?”

      这话多少有些顶撞,既刻意纠正了称呼,又有讽刺二人贪杯之意。思涵见他对自家主子极尽维护,却似乎对四皇女不甚惧怕,倒觉颇为有趣,挑眉打量他几眼,偏头问思源,“听说姐姐新娶的侧君出身书香,名门世家的少爷,想必甚合姐姐心意吧?”

      思源放下茶盏,揉着眉心不无抱怨道:“什么书香名门,圣旨上写着度娴礼法,雍肃持家,到头来还不是刻板偏执,目中无人!”她叹了口气,“其中滋味实难言传,好在妹妹的生辰也快到了,等你元服以后慢慢体味吧!”

      青衣上前给二人续茶,思涵好笑地瞅了眼他紧紧绷着的唇角,又看了看思源已然泛红的眼睛,岔开话题道:“涵儿上次进宫领宴时瞧着千岁气色不错,可是大好了?”

      提及凤后,思源的醉态便就收敛许多,正色道:“父后安,昨日还说好久没见到涵儿了,妹妹下次进宫时当替我多陪陪父后。”

      思涵点头应了,两人又说些闲话,便见玉霓已换了身衣服回到水榭。

      他进门便卸下虚披着的玄色大氅递给青衣,露出一袭象牙白通身长袍,外套一件湖水蓝交襟短袄,左肩及右襟皆绣着暗白竹枝。墨发拢在一侧,仔细编成长辫,下坠湖蓝宫绦,盈盈垂至腰际,一眼望去整个人温文尔雅,俊美非凡,真可谓佳人如玉,公子无双。

      一支玉笛横握在他掌中,暗白色的笛身上隐隐几许杂纹,看起来并不见多少名贵,却因那只白皙素手而平添了几分润泽。

      玉霓也不说话,至房中开阔处站定,朝二人微施一礼,而后略略侧身,横笛就唇。两人早已停了交谈,只留神看他,好半晌,方见他缓缓阖上凤眸,笛音破空而出。

      思涵打小习琴,虽称不上精湛,几支平日里弹惯了的曲子倒也颇能听得。她这人性子随和,爱好广泛,手边摸得着的乐器或多或少都有涉猎,之前玉霓所赞精通乐理倒也不全是奉承。此时她凝神细听,只觉笛音清绝孤寂,似愁思无限,纵金玉满堂不能稍解烦扰,又似情肠万种,宁粉身碎骨亦矢志不移。

      一曲吹罢,静寂无声,玉霓缓步走至窗前,一掌拍开琐窗,长舒胸臆。青衣忙跟过去替他披上大氅,道:“少爷当心着凉。”

      夜风入室,龙脑香更多了几分清寒,思涵目光相随,但见那人独立窗前,衣袂振振,忽然便生出一种错觉,仿佛世上唯此一人。

      星子撒了漫天,像是谁摔碎的珠泪,明月缺了半角,也难如勾也难圆!

      思源被冷风吹散了酒意,心中暗嗤:这人就会拿乔作势!转眼却见思涵不动不言,仍只痴痴望着那人。她心念一转,赞道:“公子神技,如闻仙音!依涵儿看……可是该赏?”

      “自然该赏。”思涵回神,带着几分迷恋几分探究的目光仍旧牢牢锁着他,却似乎有些倦了,动了动唇,半晌方道:“便赏公子一诺,你有何难处只管说予我姐妹知道,涵虽不肖,旁人看在母王面上总还肯给几分人情。”她声音轻柔,娓娓而言,全不见平日的戏谑玩笑。

      思源心中一动,也凝眸看向玉霓。

      玉霓回身走近几步,深邃的凤眸浮起一层柔光,缓言道:“奴家一介男子,闺阁弱智,尚得以安身立命者,不过替主家分忧尔。”他将桌上木匣往她面前推了几分,“二位殿下自来交好,若您今日实在以外人相待,必是嫌奴家侍奉不周,则奴家万死难辞其咎也。”

      思涵的目光一点一点黯淡下来,静了须臾,偏头道:“如此,便多谢四皇姐了。”

      思源但笑,“你我姐妹何须客气,既然涵儿喜欢,不若请玉霓公子再吹奏一首?”

      思涵摇头,“来日方长,小妹这便告辞了。”

      思源礼物既已送出,又得她“来日方长”几字也算遂了目的,见她再三婉拒自己亲送,便就顺水推舟命玉霓送她出园。

      两人前后步出水榭,欣妍已等在门外,接过那紫檀木匣,跟在后面。思涵酒量甚好,远未及醉,只脸颊染上些许薄晕,看起来倒是少了些锋芒毕露,多了些娇俏可人。

      不多时,行至湖畔一株西府海棠树下。那树十分高大,当此时节虽无花叶,繁密的枝丫亦被修剪得匀称写意,在皎皎月色下泛起莹白,好似冰雕雪铸一般。夜风忽起,满树琼枝簌簌轻响。

      思涵驻足,负手踏上湖畔青石,临湖而立,微眯着双眸发起呆来。

      玉霓最是沉静,只敛眉立在其身后,并不催促。

      欣妍站了片刻,忍不住道:“很晚了,殿下咱们回去吧?”

      思涵抬手扶上额角,懒懒道:“这酒有些上头呢……你先去备马,我随后就到。”

      “是!”欣妍应声而退,待走得远了方有所悟。她扭头回望,见思涵立在石上负手远眺,肩上风毛柔柔起舞,那公子双手相叠站在石下,玄色大氅猎猎生风。月华如水,将二人周身笼上一层朦胧光晕……从不爱读书的她忽然便想起了不知从哪儿听来的一句诗:如斯璧人,可堪入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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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恋笛音轻言承诺,
      醉槐花试问红颜。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恋笛音轻言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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