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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见金莲世女赴约 ...

  •   她话音一顿,带了点好奇的目光越过施欣妍,直直朝她身后看去。欣妍忙也回头,见斜对过不远处的围墙下不知何时停了顶绿呢软轿,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双手捧着一只深蓝色的锦盒正朝这边走来。

      那人样貌普通,形容干练,一身大户人家侍卫打扮,手上的盒子差不多有半幅棋盘大小,蓝底缎面上暗花浅淡,锁扣拼成一个长圆形状的“目”字,泛着夷银特有的柔光,精致却不显张扬。

      不待她走近,欣妍倏地抬手,拿马鞭指着她喝问:“什么人?”

      女子不再靠前,脸上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情绪,朝思涵所在略一躬身,道:“我家主人请世女殿下过府一叙。”

      思涵上下打量她,这才发现她右手小指缺了一半,疤痕颜色很深,应是有些年头了,疑惑道:“你家主人?”

      那人不卑不亢,将锦盒托高些许,“殿下见了此物便知。”

      思涵眉心微蹙,略抬了抬下巴。

      欣妍走过去将锦盒打开,自己先“咦”了一声,旋即咧嘴笑了,接过盒子自己捧着,回身呈给她看,唇边的弧度带着丝莫名的意味。

      思涵瞪她一眼,探头去瞧,原来那锦盒之中放着一双云羁,一看就是男人用的东西,只是太过奢华……碧玉为底,蜀锦为面,银丝成叶,金线绣莲,正是十五日在“一目霓裳”遇到的那双。

      她饶有兴致地拿出一只仔细端详,见侧面绣着的莲花花苞上落着一只冰色的蝴蝶,线条简单又有些怪异,细辨之下似乎是个古纂体的小字。这种文字只在最古老的铭文符刻中使用,她本不识,然而有了那日经历,方隐约看得出来是个“甘”字,再取另一只瞧了,果然同式同体用月绫纱绣着个“苦”字。

      将云羁放回锦盒,她心里有点儿得意又有点儿赞赏,和颜问那侍卫:“你家主人现在何处?”

      “主人已在别院备好酒菜,”女子侧了侧身,示意她看不远处的软轿,“请随在下前往。”

      欣妍见思涵抬步欲行,忙从旁劝阻:“神神秘秘的,主子还是谨慎些好。”

      女子看了施欣妍一眼,默默上前取回锦盒,面无表情道:“信已送至,殿下若有疑虑不妨多带几个有本事的侍卫,若仍不敢往,在下如实回禀主人便是。”

      欣妍一愣,瞪着双大眼睛怒目看她。

      思涵牵了牵唇角,似笑非笑道:“看阁下的样子,想必你家主子身边儿也没几个有本事的侍卫,又谈何不敢?”

      那人视线凝了一瞬,旋即没听懂她话里讽刺似的,侧身抬手,“在下不会说话,殿下勿怪,这边请!”

      欣妍见劝不住,只得骑上红马随行,另一匹黑马甚有灵性,不用人牵亦跟在轿后。

      软轿一路向西,路旁的宅子逐渐密集起来,样式却越来越中规中矩,唯一不变的是门户上贴着的楹联福字,偶尔被冷风拂过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在回味春节的喜庆。来往的行人不多,视线所及几个女人皆行色匆匆,想来刚刚开印,正是忙碌之时。

      四个上了些年纪的轿夫将轿子抬得又快又稳,大半个时辰后复转而向南。思涵初时还饶有兴致地看看窗外景色,待坐得久了便生出几分不耐,透过木窗瞟了眼随在轿旁一脸漠然的女子,自语道:“费了这许多功夫,但愿不虚此行才好。”

      那人虽是步行,气息丝毫不见急促,只不温不火道:“殿下且忍耐片刻,前面就到了。”

      不多时,软轿果然在一处大宅前停了下来,思涵抬眸瞧了瞧,虽装饰考究,却是门上无钉,在官邸云集的西城,这样的民宅并不起眼。

      那侍卫上前拍了两下门环,门很快就开了,出来一个管事打扮的中年女人,身材有些发福,眼角的细纹让她看起来比先前那人和气得多。两人视线一触即离,管事的快步走下台阶亲手掀开软帘,满面春风道:“殿下您总算来了,快请下轿,奴才给您带路。”

      思涵略点了下头,随她进去。欣妍将马缰扔给一个轿夫,紧紧跟上两人。那侍卫辍在最后,一句话也不说。

      迈过宅门便是方庭,四围一色水磨青砖,数杆修竹,转过影壁复见一垂花小门,门内青石屏障,瞧不见园中情景。思涵走近几步,见门上悬着一方小匾,上书“习园”,墨字清正隽永,似乎在哪里见过。

      几人进了垂花门,但见山石崚嶒,青嶂叠起,目光所及别无它物,犹如置身石谷一般,然而只走得须臾,绕过一处险峰,顿觉眼前一亮,豁然开朗。一汪小湖横亘面前,冬末春初,湖面还结着薄冰,水银镜面般倒映着对岸的水榭,那水榭雅致精巧,依石而建,大半悬在湖上,侧旁有石阶迤逦而下,伸入湖中。

      真是个好所在,思涵暗赞一声:春日可凭栏垂钓,夏夜可倚翠放灯,中秋当举杯邀月,岁寒可立雪听松!

      园子规模不大,一花一木皆见匠心,管事引着她抚石渡柳,沿湖而行,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水榭已在眼前。那建筑四面皆可通风,连绵琐窗此时只开得数扇,依稀一个修长身影凭栏而立,虽看不清面容,却是通身的清韵书香,又似乎满带惆怅,让人一眼便心生怜惜。

      管事见她驻了足,若有所思地望着水榭,因而笑道:“我家公子等您许久了,冬日寒冷,还请移步室内奉茶。”

      一声“公子”叫得思涵立时回神。

      公子这一称呼由来已久,最初是贵族后院侍人的一种位分,虽不甚高却也是正儿八经的主子。随着时间的推移,如今民间也常以公子来称呼普通男子,涵义却因对象的不同而截然相反。

      众所周知,平头百姓的后院哪有那么多讲究,娶进门的不是夫就是侍,若以公子称呼侍人便有奉承和抬高其身份的意思了。然而,倘若称一个尚未出阁的男子为公子却多少有些冒犯,说来简单,你怎就断定人家不能嫁人为夫呢?除非是那风尘中人,想来他们毕生的追求不过抬入高门成为真正的“公子”罢了。

      思涵顿觉没了兴致,语声恹恹,“你家公子妻家是谁?私宅相见恐伤清誉。”

      管事笑着看了眼她两鬓垂下的发丝,意有所指道:“公子尚未出阁,所谓两小无嫌猜,并不会有损殿下贤名。”

      这是明指她未元服算不得成年,思涵却只琢磨着他前半句话,说不清心里是何滋味。须臾步上水榭,那人迎出几步福身作礼,“在下玉霓,见过世女殿下!”声音低沉悦耳,仿若磁石,隐隐似能勾魂摄魄。

      思涵心中一动,细细朝他面上看去……眉若远峰烟岫,眼似丹凤斜飞,琼鼻高挺,薄唇清冽,脸颊曲线如刀削斧刻,一拢墨发若飞瀑流泉,眸色沉静,韵致天成!(注)那是怎样一副面容,明明之前从未见过,却仿佛早已刻在心底,只一眼,便再难移开目光。

      玉霓心中生出几分不屑,长而硬挺的睫毛轻轻一撩,视线撞上她直勾勾的眼神,旋即又垂了下去。

      思涵找回呼吸,下意识伸手去扶,“你先起来。”

      他谢过起身,不经意似的避开她手,道:“殿下请坐。”

      屋内空旷,四围窗纱皆用悬勾吊起,夕阳透过窗棂撒下半室余晖,除去正中一套楠木桌椅,一无摆设。

      玉霓等她在大圆桌旁坐定,便也移步过去坐在对面。欣妍亦步亦趋,立到思涵身后,也不知是对美人不感兴趣还是看出自家殿下对他太感兴趣,她自打进门连正眼也没瞧那男人一眼,只不住地打量桌上摆着的茶具。管事退出门去,之前那侍卫反而上前,至桌边先倒了杯茶奉给思涵,又再斟一杯给自家主子。

      杏黄明亮的茶汤用琉璃杯盛了七分满,芽头挺立若雨后春笋,三起三落似玉剑飞升,正是她喜爱的君山银针。然而她只淡淡瞟了一眼便移开目光,丝毫没有品尝的意思。

      玉霓略一思索,抬手将两杯调换,道:“殿下放心,在下并无恶意。”言罢欲饮,谁知还未沾唇却听她开口道:“你一个未出阁的男子,身边伺候的居然是个女人?”略沉的声线明显昭示着主人的不快,甚至还带了丝质问。

      那侍卫先前被她讥讽,看在差事的份上勉强忍了,此时听她又针对自己,不由怒火中烧,忿忿道:“不过一杯茶,哪来那么多矫情!”

      “住口!”玉霓将茶不轻不重地放回桌上,语气平平,“带这位大人去花厅休息。”

      欣妍哪里肯动,冷冷道:“不劳阁下,奴才懂得规矩,不敢擅离主子左右。”

      玉霓眸色略暗,旋即淡道:“不懂规矩确是该罚,去找管家领二十鞭子。”

      “……是!”女子似乎想要分辨什么,被他不带情绪的眼风一扫,便就改了口,垂头丧脑的出去了。

      玉霓复转向思涵,唇角已牵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亲手将先前两杯挪至一旁,重新替她上了茶。思涵看着那修长素手,细致肌肤,脑子里浑浑噩噩的,只觉这男人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带着与生俱来的优雅,让人不自觉地反复品味,只可惜……

      “林逍是在下的护卫,粗人不懂礼数,奴家代她给您赔罪了。”

      连声音都是这般的扰人心神!思涵又看他两眼,这才端杯轻抿一口,道:“茶也喝了,公子费心将我邀至此地,有什么事便直说吧。”

      玉霓收起笑意,双手相击轻拍了两下,便有一个样貌颇为端正的青衣侍儿进门,手里托着一只雕刻精美的紫檀木小匣,正面锁扣亦是一个夷银制成的“目”字。

      思涵心念一动,语气不由带了几分诧异,“阁下年纪轻轻,生意做得却好。”

      玉霓微微摇头,眸色荣辱不惊,“殿下误会了,在下不过替人打理而已。”他顿了顿,又道:“那日掌柜的不知是成王世女当面,多有冒犯,在下得知后费了些时日方寻得此物,殿下看看可还中意?”说着示意那侍儿将木匣打开。

      思涵瞧了两眼,又转而看他。

      夕阳将没未没,金色的晚霞为他的侧颜镀上了一层梦幻的色彩,连细细的绒毛都浸染着光晕,画面唯美得好似仙境。她心里一下子敞亮起来,原来是个商人!虽也难免抛头露面,比起那种不堪的身份总好听许多,若……费些心思,倒也不是不可能……

      她忽有点儿不自在,垂眸看向手边的茶,金色的茶芽毫毛茸然,直似金镶玉一般,“多谢官人费心,敢问此物作价几何,明日我亲自将款项送去店里。”

      玉霓仍是摇头,“能为殿下分忧实乃小店之幸,再不敢收钱的。”

      思涵再三打量过他,猜不出他的用意,试探道:“无功不受禄,如此,思涵便不能收了。”

      忽听屋外一女子接口道:“涵儿忒是不解风情,怎么美人所赐,也可拒绝吗?”那声音不急不缓,很是温雅谦和,然而听在思涵耳中直与闷雷无异,她心下一沉,旋即扭头朝外看去。

      来人面容熟悉,眉眼含笑,身着月白便装,腰系宝蓝绸带,挽起的墨发只简单簪了几颗明珠,衬得她温润如玉,平和可亲。

      欣妍吃了一惊,愣着双大眼睛呆了一瞬才赶忙低下头去。思涵也正色起身,抬手便欲撩袍,那人紧走几步将她扶住,责怪道:“几日不见,涵儿便要与姐姐生分了吗?”

      这人正是当今四皇女思源,凤后所出,素有贤名。她尚未封王,本就当不起思涵一跪,此时见她欲行大礼,显然是在怪自己用计诓她了。

      思涵被她攥住手臂,顺势也不再拜,弯眉道:“这两天正想着几位姐姐呢,可巧就碰上了。”

      思源拉着她一道坐下,笑道:“也非凑巧,前些天家里请三吉班唱堂会,姐妹们闹腾了整夜唯独没见着妹妹,我猜定是王姨回京拘着你呢,便让玉霓想个法子引你出来散散,说来咱们姐妹也好久没聚了。”

      玉霓早已起身,却并不见礼,替思源上过茶便只立在一旁。

      思涵见他动作从容自然,心中早已凉了个彻底,连唇角的些微浅笑也要绷不住,“元日进宫领宴时不是才见过的,姐姐这便忘了?倒是涵儿还未恭喜四皇姐新娶了侧君,不过……这会子流连外室就不怕小姐夫吃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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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此处外貌描写大半摘自《碧落十三香》第四十章,紫云瞳初见聂赢一节。感谢春大塑造了阿赢这个角色,让我萌生了写文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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