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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第101章 双面2 ...


  •   月亮被一团云朵托着,从雉堞的侧面渐渐升起,越来越高,最终在雪松的顶端歇脚。修拉与沙隆在雉堞上迎风而立,如同一只夜鸦和一只白鸽。

      “我说,修拉,你十几年在苍流都忙了些什么?”五十个回合之后,沙隆说,“是不是享受荣华富贵太久了,让你迟钝得连剑都握不住了?”

      说话的时候,他故意摇头,做出一脸困惑的表情。

      “你也一样。我也以为你在外面长了本事,原来不过如此。”修拉喘了一口气,暗暗抹了一把手心的汗。

      “跟你一样?不不不。”沙隆大笑着耸了耸肩,“你搞错了,刚才这只是热身,饭前小菜而已。大餐还没开始呢。”

      修拉眉头蹙起:“你还想怎么样?”

      沙隆摘下兜帽,解下黑色的斗篷,抛向天台下的虚空。斗篷好像一滴注入黑暗的墨水,转眼就消失不见。

      斗篷下是与修拉一模一样的冰冷深邃的眸子,同样俊美非凡的眉眼。两人完美地复制了彼此的轮廓,给人照镜子的错觉。

      “嘿嘿。”伴随一声轻笑,沙隆的剑已到了面前。修拉举剑招架。可沙隆剑锋突然一转,直攻修拉的侧翼,等修拉要侧身闪过时,沙隆的剑又指向了他的鼻尖。

      好快!修拉人虽躲过,头发却被剑风撩到,簌簌地削下几缕来。

      沙隆一手接过修拉的断发,炫耀地捻了捻,随后张开手指,让它们飘落在风中。

      修拉咬紧牙关。

      可是不等他喘息,沙隆的剑又到了,一剑紧追一剑,无数雪亮的剑花在修拉视线中绽放,凋谢,纷落,最后消散如烟。只剩下黑暗。

      修拉冷汗直冒。他只能顺着剑风的方向躲过他最凛冽的攻势。实在躲不过的,他才举剑架住,眨眼之间,就几度险象环生。

      “慢——真是太慢了!”沙隆哈哈大笑。

      沙隆的剑很快。这一点,修拉一直知道。只是他不曾想到他的剑会快到这种程度,更没想到有一天会与他对决。

      当年老师安排弟子们比剑时从不安排他与沙隆对阵。他对沙隆的剑术的了解仅仅是观摩他与其他弟子的练习,他从来没有亲自与他交过手。

      不过在他看来,沙隆剑术虽强,但还不至于到令他无从招架的地步。

      可是现在……

      修拉已经没时间思考了。他的脚跟已经触到了雉堞拐角坚硬的石壁。

      “该结束了,修拉!”沙隆得意洋洋地举剑抵住修拉的咽喉,放声大笑起来。

      修拉并不惊慌。相反,他很平静。他望着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孔,放弃了抵抗。

      “我数三下。有遗言赶快说。”沙隆一本正经地说道:“我要开始数啦——一……二……”

      然后他故意顿住,眼睛望着修拉。

      修拉一眨不眨地瞪着他。一声不响。

      “无话可说吗?”沙隆做出失望的表情。他收回了剑,脱下手套,活动指骨让关节咯咯直响。“真不好玩!我还想让你给奶奶他们带个话呢!”他挥拳,狠狠击中修拉的左脸。

      “这是奶奶那份的!”他说。

      随后又是一拳。这次是右边的面颊。

      “这是父亲的!”沙隆说。

      接着,沙隆抬起脚,重重地踢在修拉身上。

      “这是母亲的!”

      修拉无声地承受着他的拳打脚踢。冰色的眼眸如沉默的大海。

      “混蛋!”沙隆怒吼,“死到临头,你不想忏悔吗?”

      “我很难过……”修拉嘴唇开启,一丝血缓缓流了下来。

      “别以为装可怜就能让我饶了你。我要你忏悔!”

      “我很难过。可是我知道他们注定要死的。”修拉抬起眼,平静地望着沙隆,“这是神的旨意,我无法改变。”

      “我呸!你还有脸说神!”沙隆重重地吐了一口唾沫,“你明明可以救他们一命!你明明知道,为什么不去救他们?为什么不?”说着,他忍不住滴下泪来。

      “对不起——”修拉伸手,想抱住沙隆的肩膀。

      “别碰我,你这个伪君子!”沙隆一把甩开他的手,“为了做狗屁先知,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家人活活淹死!你知不知道,我在溯河沿岸找了多久?两个月!可我找不到他们,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说完这句,他一拳重重地砸在石墙上。

      “你——你把奶奶还给我!把爸爸和妈妈还给我!”沙隆手中流血,眼中流泪。他的剑抵住了修拉的脖子。

      修拉能清楚地感觉到剑刃在脖子上的寒气。只要再进一分,就能了却这场悲剧吗?!

      “要杀就杀。我……无话可说。”修拉说,“我的命是神决定的。”

      “很好,”沙隆点头,“我要看看你的神怎么阻止我。”

      说罢,他深吸一口气。手中的剑高高举起。

      修拉闭上了眼。

      然而过了许久,剑始终没有落下。

      “果然——”沙隆突然开口,“居然用这种办法。你太狡猾了,修拉。”

      修拉睁开眼时,沙隆刚刚移开目光。他咬了咬嘴唇,发出一声深深的叹息。

      顺着沙隆的目光,他看到城堡围墙外的碎石小路上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鲜红的斗篷,绯色长裙,栗色卷发随风飘动,月光在她脚下碎成无数斑驳的亮片。女人正抬头望向城堡露台,明亮的目光灿如星辰。

      沙隆注视着她。他的胸膛不自然地起伏,嘴唇微微开启,似乎有一句话要脱口而出。但最终却只是沉默。他眼中的愤怒逐渐消失了,剩下的只是无尽的落寞。

      “镗”地一声,剑被收入鞘中。

      “我不杀你。杀你脏了我的剑。”沙隆说。

      说完,沙隆转身向塔楼走去。冰色的眼中已没有泪,只有血与火。“我才不怕什么天罚呢。”他以手指天,“我发誓,我沙隆活着一天,就会跟你作对到底!你等瞧吧!哈哈哈。”

      最后那声笑像风声呼啸而过。转眼间,就什么也没有了。沙隆消失在塔楼背后的黑暗中,和他来时一样悄无声息。

      修拉颓然倒在石墙下。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太不真实了,好像一场噩梦。他抹了一把嘴角,居然有鲜红的血丝;脸颊也火辣辣地疼。

      沙隆的话在他耳边回荡。他想到了自己的奶奶、父亲、母亲。他似乎还记得自己蹒跚走路的样子,以及追随自己身侧的慈爱的笑语。只是他们的面貌却如同隔了层云雾,任他如何辨认,始终模糊不清。

      看得见命运的丝线,却记不得父母的样子,这是多大的讽刺啊。

      1051年,修拉与沙隆出生于溯河埠一户普通的渔民家庭。那时候修拉不叫修拉,因为他先出生,产婆给他洗了澡后才发现还有第二个孩子,所以大字不识一个的父亲就给他起名为“班德”,意思是“洗澡”。沙隆也不叫沙隆,因为他出生时哭声洪亮有力,所以叫“斯塔尔”,意思是“强壮”。

      班德虽然比斯塔尔出生早,但因为斯塔尔个子稍高,身体也更结实,大多数人都以为他才是哥哥。

      班德和斯塔尔虽然长相相同,但性格差异很大。班德安静,斯塔尔活泼。班德很晚才开始说话。斯塔尔像喜鹊般喳喳不休的时候,他还沉默得像一块石头,以至于父母一直担心他是聋哑儿。忧虑不已的渔民夫妇为此找过医生,拜过神庙,甚至悄悄看过巫师,试过了不知多少匪夷所思的治疗方法——比如口含冰块枕着烧热的石头睡觉,用新年当天生的鸡做成鸡舌羹配夏至那天采到的四叶三叶草汤——都没有效果。无礼他们如何努力,班德还是一字不说。

      至于斯塔尔,则跟哥哥相反,他总是不停地说,不停地动,走路还不稳当就满村乱跑,每天都给父母讲起无数稀奇古怪的故事:今天是村东的花胡子大爷捕到了大鱼,明天是隔壁的漂亮姐姐要嫁个又丑又老的男人,后天是凶脸大叔的狗掉进了沟里……

      渔民夫妇觉得好笑:花胡子大爷是残疾,多年不曾出海了;漂亮姐姐正在跟村里一个帅小伙谈婚论嫁;凶脸大叔每天都带着自己的狗散步。那傻孩子在胡说些什么哟。

      几天后,渔民夫妇听说残疾的大爷从湖里钓到一条罕见的大鱼,那鱼体形之大,差点把老人拖进了水里;又过了几天,漂亮姐姐的父母拒绝了穷小伙的求亲,把女儿嫁给了一个有钱的老男人。夫妇俩还未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凶脸大叔就来敲他们的门了……

      在父母惊诧的目光中,斯塔尔一本正经地告诉凶脸大叔:那只狗是追着一只母狗跑掉的,现在它掉进了一个深沟里,摔断了腿,但是还活着。大叔问他狗的下落,他又说出了洞穴的位置。

      凶脸大叔疑惑地离开了。不久,他果然在斯塔尔所描述的地方找到了断了腿的狗。

      从那天起,三岁的斯塔尔被全村人视为神童。他的名字很快传遍了溯河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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