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第100章 双面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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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托耸耸肩：“我倒是想告诉你，可我也不知道。他戴着面具。我只知道他的声音——听上去年龄跟你差不多，毫无感情，又冷又硬，好像一块冬天里的铁。”
说到这儿，他自己居然笑了起来。只是笑到一半就被剧烈的咳嗽打断。他用力捂住嘴，可是所有人都能听见气流在千疮百孔的肺腑里破碎的共鸣。他完全直不起腰，整个身体都像烧红的虾一样弯成了钩。
“你到底得了什么病？”侯爵问道。
“我已经是死人一个，你留着这份关心给你自己吧。”卡托笑道，“我能说的都说了。你给我个痛快的。”
说完，卡托擦了一把嘴角的血，原地站好，双眼一眨不眨地直视亲兵们的箭阵。
穆铁亚斯和恩修明白时机已到。他们同时向侯爵望去。穆铁亚斯抬起手指，只等侯爵下令。
可是侯爵却沉默着不语。亲兵们扣紧了弓弦，箭镞在月光下寒光闪闪。
在众人焦灼的等待中，侯爵终于抬起头。
“走吧。”他说。
所有人都惊呆了。
卡托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让我走？”
“你们走吧。”侯爵一挥手，一字一顿说，“你、们。”
亲兵们中爆发出一阵小小的骚动，好像大风拂过麦田时麦穗的低语。他们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侯爵为什么放走刺客。
“大家冷静。”穆铁亚斯制止众亲兵。其实他也不同意侯爵放走凶手，但在这种时刻，他必须维护侯爵。
“快走吧。”侯爵给试图劝阻的恩修一个手势，对卡托说，“走得越远越好。”
卡托以看一个疯子的眼神把侯爵重新打量了一番。他试图寻找什么，可是并没有找到。于是他放弃了。他抱起波卢斯，刚走几步又折回来，又回到侯爵面前。
“临别之际，给你一个最后的忠告吧：”卡托说，“如果我是你，我就离开龙见。那个人心狠手辣，你比不过的。”
“谢谢。”侯爵坦然地看着他，青紫色的眼眸平静无波。他看着卡托抱起波卢斯，好像风托起海鸥，在灰暗的大海上发出一声悲吟，转瞬间就消失在他身后的黑暗中。
“大人，为什么不杀了他们？还放他们走？”恩修不甘心地瞪着卡托消失的方向。
“不必。他们不会再来了。”侯爵说。
“可是我们还不知道主使的身份啊。”
“我已经知道了。”侯爵向四周望了一圈。这时候他想听听先知的意见，可是却不见先知的踪影。
算了。今晚狩猎的结局虽不完美，但他也算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他不惊讶那人要杀死自己，但如果他真是幕后人，这个案子还是疑点甚多。他最想知道的是，这人和菲蕾亚绑架案有什么关系？两者是不是同一人？
安排了值夜的亲兵后，恩修和穆铁亚斯伴随侯爵回到了城堡。一进大厅，埃克森和罗森就迎了上来：
“大人，我们刚才搜查了城堡，结果——抓住了这家伙！”
随着话音，一个人被重重摔在地上。
“哎哎哎，你们怎么乱说？我可不是被你们‘抓’住的，我是主动来拜见侯爵大人的！”那人气哼哼地叫道。
这声音有点耳熟。
恩修揪着那人的头发，让他露出脸来。
侯爵眉头一抬：漆黑的头发，锐利的眼神，倔强不服输的表情，果然是那个在雪地里见过的少年。
“怎么又是你？”恩修一看那张脸就抡起了拳头。
“恩修！”侯爵叫住他，“先听他解释。”
狄欧从地上爬起来。他捋了把被揉乱的头发，顿了顿衬衣的下端，咳了一声清清嗓子，随后才气势昂昂地开口：“我是来给侯爵祝寿的客人，你们开了门请人吃饭，怎么现在又要打人？难道北海人的待客之道就是这样吗？”
侯爵微微一笑：“客人？我在食客中可没见到你。”
狄欧毫不犹豫地回答：“大人的确没有见到我，因为我一直在厨房打杂。今晚客人那么多，厨房忙得焦头烂额，我帮屠夫杀猪杀羊、剥皮、剔骨、剁肉，帮厨师劈柴生火……忙了一个晚上。你们不说一句感谢也罢了，居然还这么对待我！这公平吗？”
“这么说来，我倒要谢谢你了？”侯爵情绪放松不少。他向里走了几步，在大厅中的主座坐下。“不过，我倒有点不解：为什么我的厨师就没有怀疑你？”
狄欧眉头得意地扬起：“我看侯府到处找屠夫，就自称侯府仆人去找了个屠夫，然后跟他进了侯府。厨师以为我是屠夫伙计；而屠夫以为我是侯府的人。就这么简单。”
“原来如此。”侯爵说，“的确是个不错的办法。不过，既然来拜寿，为什么不坐下来大大方方地用餐呢？”
“我听说侯府流水宴，知道大人有动作，想暗中观察，看看能否帮得上忙。”狄欧大方地拍拍胸脯。
“帮忙？”侯爵的目光从少年面上扫过，“你发现了什么吗？”
“当然！”狄欧望着侯爵，认真地说：“我看到有人藏进了地窖的仓库！这些人行迹诡异，肯定是刺客，于是就来向您报告，结果……却被府里的人当刺客抓住，真是冤枉！”
狄欧说完这话后双手叉腰站定，得意洋洋地等着看众人惊愕的表情。只可惜他期待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原以为的惊涛骇浪，却不过是落在小池塘里的一枚树叶。所有人的表情都平静得出奇。
侯爵垂下眼：“谢谢你的消息。如果没有别的事，你可以走了。”他想了什么，又补充道：“今日晚了，你可在府中过夜，明天再走。临走时可以到帐房支取赏钱。”说罢就准备离开。
“请等等！”狄欧抓住了侯爵的衣袖。
“放肆！”眨眼间，穆铁亚斯的刀就横在狄欧的脖子上。
“大人，我真的有万分重要的消息要禀告您啊！”狄欧松了手，声音却紧追着侯爵不放。
“明日再说吧。”侯爵脚步不停。他已经上到二楼，卧室就在斜对面。
“是……菲蕾亚！”狄欧喊道，“菲蕾亚有麻烦了！”
侯爵站住了。他的背影沉默了几秒，随后缓缓转过头，对穆铁亚斯道：“带他去我的书房，我换件衣服就来。”
***
“这下如你所愿。是不是很开心？”
男人全身覆盖在黑色的斗篷之下，如果不是城堡的青石勾画出他深色的剪影，他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月亮高悬在他头顶，在高耸的青色雉堞洒上一层银霜。
他的对面，露台拱起的穹顶上站着另一个男人，一头银发，一身白袍。
“为什么这么做？”白衣男人说，“你明知这只是浪费时间！”
“我以为你会喜欢这份礼物呢。”黑衣人说，“毕竟是你爱徒的生日，我不能空手前来。”
虽然这话是带着笑说出来的，可是那声音却古怪刺耳，充满嘲讽的味道。
“跟我就别用腹语术了，沙隆。”白衣男人摇头，“白白葬送这么多人的性命，这个礼物并不好玩。”
“‘人命如同棋子，是无情命运的玩物’，‘为了救万千人，牺牲几个人的性命是值得的’——这些可是你亲口说的哦。”黑斗篷的男人格格一笑，声音突然变得和白衣人一模一样，“你都忘记了吗，伟大的先知！”
先知蓦然抬头，冰色的眼中射出愤怒的光：
“我知道是你把‘水之花’预言的真相透露给那个人，是你帮他设计加害北海侯爵——我警告你，不要再干预龙见的事！你闯下的祸已经够大了！”
墨色身影如夜鸦，转眼间，名为沙隆的男子就站在先知眼前。两人四目相对。
“让我别干预，可你自己呢？”沙隆恨道。
“你肆意妄为，我不能坐视不管。”修拉如扎根在雉堞上的一棵树，任劲风呼啸，一动不动。
“说得好听。”沙隆高扬起头，投下一地的鄙夷，“你能想到的，我也能想到；你看得到的，我也看得到。你凭什么‘管’我？你‘管’得了我么？！”
修拉按捺着怒气道：
“沙隆，你泄露天机，干预俗务，是要受天罚的！”
沙隆冷笑一声：“我就知道你又要祭出狄拉索斯的典故。首先，我不是先知；其次，泄露天机、干预俗务的人不止我一个。如果神明要罚，第一个受罚的也不会是我。”
“我不想跟你罗嗦。就说一句：你走还是不走？”修拉的语气陡然严厉起来。
“哦，我还以为你要装好人到底，没想到这么快坚持不住了。”沙隆哼了一声，“你在苍流做先知，享尽荣华富贵，而我却四处流浪，天作屋，地作床，与风雨为伴。这么多年，你可打听过我的下落？可在乎过我的死活？现在好容易找到个蠢货，过上几天舒服日子，你就又要我走。你可真是太仁慈了！”
“当初你屡次违反禁令，私自泄露神示，擅离神庙，老师才不得不将你逐出苍流。这难道是我的责任？”
“哼，”沙隆抬起下颌，“我泄露神示，擅离神庙，的确该受惩罚，但你呢？你跟我做了一模一样的事，怎么你做就是行善，我做就是犯罪，必须要被惩罚呢？”
修拉有些窘迫。当年那些往事再次涌上心头。不过眼下他没时间纠结这些。
“不要再狡辩了！”修拉慨然道，“嘉兰王朝违背天道，犯下累累罪行，已经失去了神的宠爱。我辅助北海侯爵，正是顺应神的旨意！谁与我作对，就是对抗神旨，就是违背神！”修拉抬头迎接沙隆的目光，一手按在剑柄上。
“哎哟，好个先知，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沙隆格格一笑，“把自己比作神，不怕僭越吗？还是听了太久的歌功颂德，真的当自己是神了？”
“我是怎样的人，我的人民会心中自有判断。”修拉昂然道。
沙隆微微摇头：“就算你有本事让所有的人信任你敬畏你，也改变不了你是一个冷酷自私的伪君子的事实。”
“呵呵。”修拉冷笑一声，“你说什么都好……可惜没人会相信。”说罢，他拔剑在手。
沙隆微微一笑，挺剑相迎。两把剑交错飞旋，好像绽开了两朵银色的花。
作者有话说第101章 第100章 双面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