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无邪》三思白鹿

3、谢青天

　　"我说，青天大老爷啊，这事要是定下了，我可就回去了。"青年掸掸衣袖上的灰尘，正欲抬脚，声音在背后响起。
　　"曹震，限你明日把钱交送李氏。"
　　青年转过身，极为敷衍地作了个揖，转身走了。
　　"大老爷……他、他肯定是不会把钱给奴家的呀……奴家就指着这几个鸡蛋卖钱过日子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大老爷叹口气，对跪在堂下的女人道："李氏，你先回去，本官自会为你讨个公道。"
　　待李氏终于哭哭啼啼地走了，大老爷这才把官帽一摘，摔在地上。
　　旁边的师爷见状，干巴巴地笑道："谢大人，这百姓的父母官，可不就是为民做主么，您这又是何必呢？"
　　为民做主？
　　大老爷愤愤地想，整日处理这种民事纠纷，让他这满腹才学何处施展？此等鸡毛蒜皮甚至只是口舌之争的小事，竟然也要到这昭昭公堂上讨个说法了。
　　"谢大人，刚接到信，三日之后越陵郡王便要到了，虽说咱们大人品阶低是低了点，能不能见上郡王殿下一面还不一定，但是依着规矩，还请您正装迎……"
　　曹震这小子是越发过分了，小时候横行霸道也就算了，这都什么年月了，也是个二十好几的人，老虎不发威，真当我是病猫！大老爷握紧了拳头捶在椅臂上，胸中愤愤要改变这种民风不正的现状。
　　师爷见状吓了一大跳，一心认定自古被贬的官员都是些清高自诩的死脑筋，对于权贵那是比杀父仇人还仇，别说正装迎接了，就是个正眼也懒得给。谢大人刚从帝都被贬至地方，一定是在帝都受尽了排挤，因而见不得什么王公贵族。
　　眼下大老爷这一捶，捶得师爷心慌。
　　汗珠子从鬓角流下，流过坑坑洼洼泛着油光的脸上，一头扎进杂草丛生的胡子里，师爷搔了搔脸，为难道："大人、大人若不愿正装，便服也可啊！"
　　也可？什么也可？
　　大老爷从沉思中清醒过来，心里估摸着这个老不正经的师爷又在出什么馊主意让李寡妇放宽心。平日里他的歪门邪道也不少，有时候还真能起点作用，谢止一正为现在世风日下感到发愁，才懒得管他是歪点子还是正点子，只要把事办成了它就是好点子。于是冲满头冷汗的师爷一甩手："依你。"
　　他也不懂为什么只是去安抚一个寡妇，师爷还能如获大赦一般，连连作揖，出门时都险些绊倒大门的门槛。
　　大老爷一个激灵，眯着眼思忖了一会，突然有点担心起李寡妇。

　　三日后
　　天朗气清的好日子，谢大老爷的卧房却被粗鲁地撞开。
　　谢止一听到动静刚想开口骂人，之间师爷跌跌撞撞跑来扯他的被子。
　　"你干什么！"谢止一慌乱地搂住被子怒声问道。
　　师爷带着哭腔："我的大老爷啊，你怎么还没起啊？"
　　谢老爷气啊，好好一个沐洗日，连个觉都不让人睡了？
　　师爷欲哭无泪："大老爷！我三天前不是说了越陵王殿下今日便到，您不是还让我去准备了么！？"
　　谢老爷在混沌中缓了片刻，猛然惊醒。
　　"原来你他娘的那天跟我说的是这个！"
　　谢老爷更衣时，一脸疑惑："迎难不成是着便服？"
　　师爷嚎啕大哭："不是您说便服的么！"
　　谢老爷心口一凉："也罢也罢，来不及了，快备车！"
　　师爷抹着泪冲谢老爷的背影拜了拜，胸中油然敬佩谢老爷果真是为宁折不弯的壮士！
　　*
　　尽管是四天的车程，但在杜研修的压榨下变成了三天。这三天舟车劳顿，杜研修却丝毫没有表现出一点疲惫的意思，一路上不是静坐就是看风景，搞的明全不不好意思提半个歇字。
　　"四……咳，殿下，前面便是越陵了。"明全舌头打结，差点改不过口来。
　　杜研修点点头，颇为专注地望着外面。
　　马车缓缓停下，杜研修下了车，只见一排人齐刷刷地堵在城门口，一见到杜研修立马行礼作揖毫不含糊："下官恭迎郡王殿下。"
　　杜研修正欲说些什么，忽的一瞥，瞥见了一个人群之中最乍眼的一位——此人没着正服。
　　杜研修料想这位恐怕就是阿礼口中说的"招惹不得"的那位吧，可偏偏就是多看的这一眼，这个人的轮廓已经与他胸中的一个名字相契合。
　　有一瞬间的明亮掠过他的眼，他微微抿唇，敛起过分的心情，和和气气地笑："各位大人请起。"
　　一位看起来年近花甲，留着花白山羊胡，面容精瘦的老者的道："下官章节，殿下一路舟车劳顿，也是辛苦，下官们已为殿下安排好住所，还请大人随下官前来。"
　　杜研修拱手："有劳了。"
　　为首的这位老者骑了匹马在前，杜研修等乌泱泱一堆人马在中，其余官员置后，长龙似的穿梭在这市井之间。走了约摸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地方。
　　为首的老者下马，向身后杜研修的马车走去：“殿下，这里便是您的郡王府了，早在五六年前，济王殿下就安排好了，眼下殿下您一路风尘仆仆，今日就不多叨扰，明日午时在华菊亭为殿下设接风宴，还请殿下一定要赏光。”
　　杜研修下了马车，朱红的大门围墙，碧绿的琉璃瓦，门口两座石狮威风凛凛，这王府修的好不气派。他又看了一眼那鎏金的“郡王府”三个大字，颇像老爷子的手笔，转身对他道：“一定一定。”
　　“那殿下好生歇息，我等就此告退！”
　　身后一群人齐齐道：“下官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