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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往事(2) ...

  •   十年前

      正是三四月那样的春日,越陵的柳冒出了春芽,迎风招展显得甚是可爱,春潮一来,枝江的水渐渐上涨,没过了岸边新长的野草。叽叽喳喳叫唤的鸟儿成了孩子们打发时光的乐子。
      谢止一将弹弓拉的很足,耐心瞄准,就要打出时,一声叫喊惊了树上的鸟儿,扑棱扑棱地飞走了。
      谢止一刚要回头发怒,来者却先开口了。
      “止一哥!”那小孩气喘吁吁地喊,“阿震又在欺负人了!”
      谢止一皱皱眉头,将弹弓别在腰间:“带我去瞧瞧。”
      话落,其余几个围在谢止一身边的小童也纷纷跟了上去。
      报信的小孩在前面一路小跑,谢止一与一群孩童在后面跟着,心里琢磨着这次又是哪家的孩子被欺负了。
      走了没一会,便听见阿震的声音遥遥地飘来:"我娘说你就是个女支女的孩子!作什么样子!?对你好是看得起你,你要是不跟我玩,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谢止一加快了步子,正看见曹震和他的小弟们围在石阶前,谢止一见他胳膊一挥,似是要动手打人,连忙喊道:"住手!"
      曹震闻言回头,身边的小弟侧开身子,一个白净的孩子就坐在石阶上,谢止一到那个孩子面前,看了一会,转过身来对曹震说:"你这是要做什么?"
      "谢止一,不关你的事,你来又是做什么?"曹震不满地看他,但又不好发作。
      "你干你的好事我当然不管,但来报信的孩子扰了老子打鸟,归根到底还是怪你,我来又怎么了?"谢止一想想跟这人费什么话,不耐烦道,"到底怎么回事!?"
      曹震身子抖了抖,虽说他是这片地头的老大,可要是打起架来谢止一可是出了名的不要命,发起疯来谁都拦不住,以致于曹震这个平时横行霸道的主也不愿意和他起什么争执。但又考虑到不能在小弟面前丢了面子,曹震清清嗓子,稳住身子道:"不过是看这个小娘子生的好看,想深入交流一下罢了,我能看得上她也是她的福气!"
      谢止一翻翻白眼:"天天就知道小娘子小娘子,也不瞅瞅自己什么德行!"
      曹震说:"就他妈你长得像个人!我不要了还不行!你喜欢就归你!"
      谢止一有些尴尬地瞥一眼身后的小娘子,发现她并没有什么表情,于是冲着曹震的背影喊:"再他娘的胡说老子打断你的腿!"
      几个跟着谢止一来的孩子偷笑起来,开始胡乱起哄。
      "滚滚滚!"谢止一佯装要打人,几个孩子笑着跑开了。
      谢止一叹口气,终于有空转过身来看看这个坐在石阶上的漂亮的小人儿。 "我记得这里以前是个空院,你是刚搬来的?"他问道。
      小媳妇点点头,颇为好奇地看着他。
      这是白婉父母的宅院,那时候白婉父亲好赌,欠了不少债,于是把白婉卖了去抵债。白婉的母亲气的自杀,父亲逃出去躲债,只留下这个空空的宅院在这里,再也没人住进去过。谢止一他们年岁尚小,不清楚这家人的丑事,却不知从白婉搬来的那天起,村子里人人就已经议论开她的身份了。
      "你叫什么名字?"
      小媳妇看着他,但却好像是在想些什么。
      "你一直不说话,难道是个哑人?"
      小媳妇摇摇头,半晌才说:"我叫白修。"
      他的声音很小,以至于谢止一没听太清楚。他默默想着,白秀?还真是个秀气的名字。
      谢止一笑道:"我叫谢止一,家离你家也不远,以后曹震要是来欺负你,你就来找我。"
      白修点点头,向他投去一个温和的笑,随后便低下头来继续看他的书。
      "走吧,咱们一起玩?"
      阴影洒在他的书上,一个一个硬朗的字顿时看不大清了。
      "我娘说我身体不好,不能跑。"他抬头看着这个男孩,背着阳光,健康的麦色肌肤上起了一层薄汗,在细小的汗毛上显得十分好看。而他因为白婉在济王府受尽折磨,动了胎气,一生下来就体虚体弱,整日不是坐着就是躺着,难得几回出门,那小脸白的几乎透明,胳膊腿也纤细的不成样子。他长得白净,和他母亲白婉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被当成女孩子也不足为奇。
      "喔,谢止一要娶小娘子咯!"
      孩子们在后面起哄着、叫着,杜研修看见谢止一尴尬的脸色,依旧是温和地笑着。
      “再他娘的起哄老子老子打断你们的腿!”
      "止一哥,我们也去枝江抓鱼吧。"一个孩子在他身后说。
      "一起去?"谢止一咧嘴笑了起来,拉起他的手,"走吧!"
      谢止一的手很热,很热,使他不自觉的握紧了一些,他甚至觉得这股暖意能够一直蔓延到全身。
      杜研修看见孩子们撩起裤腿在河里摸鱼,一尾一尾深褐色带着透明的小鱼带起的水珠像琉璃一样美丽,小鱼被抓在手里,随后撂向他抱着的筐子,一尾接着一尾,这枝江的鱼仿佛永远也抓不完一样。
      他站在河岸上,觉得天正蓝,风正清,一眺千里尽是绵绵远黛,枝江蜿蜒漫过两座山间,粼粼波光晃了他的眼。
      "阿修!接鱼!"
      之后谢止一让他拿回去几条煎着吃,小鱼身上并没有多少肉,煎的也并不是很好吃,只是无论他在王府吃了多少山珍海味,也远不及当时那一尾尾小鱼的味道。
      那时不过都是十几岁的孩子,哪里懂相见之欢,分离之痛,不过是多一个少一个玩伴罢了。所以杜研修想,也许他离开后,那群孩子还是像往常一样爬高下低的疯玩,因而耽误了功课挨先生的板子。也许那个静谧的夜里,他应该在上马车前去和谢止一道别,也许他应该留下一封书信,告诉他这份友谊他会一直铭记于心。
      杜研修想到这里,兀自笑了出来。他真的太过幼稚,太过怀旧。杜研修啊杜研修,已经过去十年了,他们也该是成家立业的年纪了,你以为有谁会和你一样,赖在这济王府不去封地,他们早已经连你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恐怕是只有你这种可怜人才会捡拾过去的回忆聊以慰藉吧。
      杜研修身上披了一件薄衫倚在房门边,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今天的月亮很是圆润。
      他总是喜欢一个人坐在他家门前的青石阶上,有时托着脑袋看风景,有时会捧一卷书看。
      人在这世上活着,是该有什么执念的,为了老有所依,为了声色犬马,为了金钱名利……有了随便什么执念,才有活下去的念头。
      他提了一壶酒到灵堂,坐在父亲的棺木旁,斟了杯酒放在棺木前,自己则对着酒瓶闷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所经之处却是灼热的快意。他想知道他活着的意义是什么。他的执念,他的执念是再看看记忆里的那些孩子,寻找自己的容身之地。他想再看一眼后就去陪父亲母亲。反正这世间也没了念想。
      “二哥。”
      他回头去看,发现是四弟杜研礼,顺手将手里的酒递给他。
      杜研礼接过酒,坐在他旁边,也狠狠地闷了一口。
      杜研修看他被呛的不成样子,笑道:“不会喝就不要逞强。”
      “哪里,”杜研礼用袖子擦擦嘴角,“偶尔陪你喝也好。”
      “这济王府中,也就你拿我当兄弟。”
      “这叫什么话,你对我,甚至比大哥对我还要好,父王宠你,一有什么好东西给你,你首先就拿给我来了。”研礼笑道,“有回父王给你打了把木剑,你就拿过来让我玩,结果我给弄坏了。”
      “哈哈,我想起来了,父王知道了,以为是你抢去的,还罚你禁闭一个月。”
      “是,我以为是你告的密,气的我发誓再也不理你了,谁知道那一个月里,只有你偷偷来找我,还总带些小玩意赔礼道歉。”
      杜研修听着,突然觉得他还是有理由不离开这人世间的。他视这个弟弟如亲兄弟一般,待他是十二万分的好,他俩的情分也胜于其他兄弟之间。
      两人回忆起童年旧事,笑得爽朗,突然间又觉得光阴似箭,转眼间父亲都已不在人世,徒然添了些悲凉。
      “可定下了何时启程?”杜研礼打破了这寂静的空气问道。
      “还没有,我想多陪父亲些时日。”
      “你想多陪陪父亲没错,可大哥却不一定容得下你。”
      杜研修沉默着,自从他住进济王府,将父王在杜研宜身上的宠爱分去大半,对于世子的位置也是忌惮他如防狼。想想大哥杜研宜平日里对他已是眼中钉肉中刺,平日里只是因为有父王的存在才不好发作,这父亲仙逝,岂还能容得他继续住在王府?
      杜研礼见他闷声不响,继续说道:“大哥这人心思重,生性多疑,即使你我都心知肚明你并无意与他争世子之位,他对你也是有所忌惮,你在这多住一日,他对你就多一分不放心,你还不如早点从他眼前消失,你们二人都能图个清静。”
      “你说的有理。”他点点头,“只是这一去,就不知道何时我们兄弟二人还能再见了。”
      “二哥,你竟也如此优柔寡断,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这份情谊绝不会变。”
      “是我妇人之见,四弟,多谢。”
      “二哥见外了,今天这顿不作数,再相见之时,莫要忘记请我吃酒才好。”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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