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日出之东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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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不老，日月常新，人生草木，一世一秋。
我只是一个凡人，很难想象天上的神仙寿与天齐是怎样一副景象。我问阿翁他活了有多久，他只是笑着摸了摸我的头，说，“不记得了，只记得离西北幽天锁妖塔的那件大事已经过了九百多年了，离神龙族的那个小子烛黎降生也已经快有一万五千年了。”
我问阿翁，西北幽天的锁妖塔是件什么大事，阿翁摸着我的头笑了笑，说，“不可说，不可说。”
我又问他，神龙族的烛黎到底是什么人，阿翁接着笑说，“一个已经去了的人，何必还要提起。”
我想阿翁终究是老糊涂了，既然那件事不可说，他为何还要说，既然那个人不必提，那他为何还要提。我还要问他，但阿翁已经靠在一棵大桃树下睡着了。每次都是说道关键处就睡着，我对着他翻了个白眼，“早知就不跟你聊天了。”
阿翁的仙号叫“南极仙翁”，在凡间是个顶有名气的神仙。我做阿翁的女儿，已经十年了。十年的岁月，对我这样一个凡人来说，已经久到可以忘记自己的生卒，而在这银河九霄之上，却只是一众神仙的弹指一挥间。我不禁又要感慨，我这样一个凡人，是怎么到这神仙堆里面来的。
十年前，阿翁在凡间巡视，经过一条大街，看见一个小女孩在街边一边唱歌、一边乞讨，因她无父无母，就将她带回了南方炎天，收为他唯一的养女，那就是我，彼时我不过是个五六岁的小女娃。
自那以后，我便被阿翁养在南方炎天的一片果园里，同果园里的九色鹿群生活在一起。我与我的九色鹿兄弟姐妹们一起在园中撷果为食，逍遥自在，过得真的是神仙一般的日子。因阿翁的果园十分茂密，我从来了这里，就再也没有捡过别人家的厨馀，也再不必在街边乞食了。故此，我一直视阿翁为我的再生父母，是我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纵使我只是一个凡人，而阿翁是一个受人香火的神仙，但我们确确实实是一家子。
阿翁虽待我极好，可是他却不能常留我在身边。我一介凡人已经在南方炎天待了太久，银河九霄之上已经有了很多的风言风语。阿翁不忍让我受委屈，就要在地上给我寻一处好地方，今日便将我带来了日出之东的一个小山丘的脚下，要将我托付给在那里做道场的碧霞元君。
阿翁说，碧霞元君人长得好看，也是一位很和善的仙者。但我从十年前去了南方炎天的果园跟九色鹿成了朋友，就再也没有见过一个陌生人。故而，第一次见到碧霞元君，我的心里还是十分的紧张。
我跟阿翁刚到碧霞宫的门口，一位一身锦袍，模样好看的女神仙就迎了出来。
阿翁马上笑盈盈地跟她打招呼，揖了一揖，道，“许久不见，元君的法相越发端庄了。哈哈哈。”
那碧霞元君似乎是阿翁的小辈，被阿翁夸了一口就面露羞涩，不好意思地说，“南极仙翁越发为老不尊了，今日到我这里，莫不是只为了打趣我一番？”
阿翁笑得更欢，也不答话，竟自朝着大殿里面走去。边走边说，“非也非也，我乃是带着小女来元君这里讨杯茶吃的。”
见说道了我，我便对着碧霞元君施了个礼，正式拜谒道，“曦月见过碧霞元君。”
碧霞元君和气得很，笑着扶起了我，然后就拉着我的手跟着阿翁进门去了。等我跟阿翁在殿里落了座，碧霞元君亲去端了茶上来，一一为我跟阿翁添了。
“元君近日可好？”阿翁捋着胡子问。
“好，甚好。”碧霞元君回答。
阿翁又问，“山顶上住着的那位可好？”
碧霞元君的眼神暗淡了一些，面露忧色，道，“仙翁也知道，从好多年前他的身子就不大好，近日越发显了油尽灯枯之相。我也帮不上什么，只是平日弄些汤汤水水的巴望着他能看得上些，可是近日我送过去的汤水，十次倒有九次入不了他的眼的，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说着，碧霞元君就红了眼眶。也不知道山顶上住着的那位是谁，看样子，应该是一位元君顶在意的人。
阿翁听了这话倒没太在意，依然笑嘻嘻地说，“你对他也算尽心尽力了。叫我说，倒是不必太忧心。好多年前那时候我们都以为他挺不过去了，谁知他倒是命硬得很，到如今，这不也没羽化了去？我看，他一时半刻也还不妨事。”
碧霞元君用袖口抹了抹脸，努力收了眼泪，道，“仙翁说的是，是我太杞人忧天了。”
阿翁等碧霞元君擦干了泪，脸上带了个十分和善的笑，才说，“你修炼了这三千年，道法也是不错的，天宫里的一般男神仙也未必比得上你。加上你这小土丘，近年得了你修炼的仙泽护佑，越发巍峨了。只是你这里虽好，却只你一个人住着，岂不可惜？”
因阿翁平日并不喜欢这样夸人，他对碧霞元君却极尽恭维了一番，我就知道他是要说到我的事情上来了。
碧霞元君大概也是觉察出了什么，故作不解道，“仙翁说笑了，山顶上住着的那位难道不是人？”
阿翁的脸果然抽搐了一下，自己解围道，“元君说笑，说笑。”
碧霞元君遮着自己的口鼻很含蓄地笑了笑，说道，“仙翁今日来此，怕不是来与我叙旧的。有什么事，仙翁就直说吧。当年我在您那里也承过情，能为您效劳的，碧霞绝不推辞。”
阿翁这时候才把我拉到他面前，说，“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这个女儿，因是个凡人，成日间在我那个果园子里跟些鹿马在一块终究不大好，我就想着，她也大了，从来了我那里就没有去过别处。倒是你这里，宽敞得很，我想是不是可以把她放在你这里住几年。她左右是个凡人，就算是叨扰你，也统共不过就几十年，也算不得什么大麻烦。你说，可怎样？”
我听到阿翁说我是个凡人，统共也不过几十年，我这心就不由得抽搐了一下。在天宫住了许久，我依然不太习惯神仙们这种讨论凡人的方式。
碧霞元君放下茶碗，笑道，“原来是这件事，果然不是什么大麻烦。只是听仙翁这意思，这孩子放在我这里，您是不打算再把她接走了？”
阿翁笑着点头，“正是。”
碧霞元君正色道，“既然如此，这孩子不能无名无分地住在我这。”她看着我，问，“你可愿意拜我做师父？”
我看了阿翁一眼，寻求他的意见，谁知阿翁哈哈笑了起来，对着碧霞元君道，“几年不见，你这女娃子倒是滑头了不少。你要收我的女儿做徒弟，那我岂不是要与你平辈了？你这如意算盘，打得倒是响亮。”
碧霞元君没有理会阿翁，只是看着我问，“怎么样，你可愿意？”
阿翁对着我点了点头，道，“还不拜见师父？”
我在碧霞元君面前跪下，行了个大礼，“拜见师父。”然后端了碗茶，奉给了她，算了简单行了个拜师礼。
师父扶我起来，拉着我的手，笑盈盈地对我说，“仙翁既将你托付给了我，我又做了你师父，我就会好好照应你。可是我会的东西也不多，统共不过两样，修道和做汤。你，可想跟我学？”
我点了点头。彼时我并不知道“修道”是什么东西，或者它是不是个东西。我在南方炎天的果园里并没有见过哪头九色鹿修道，也没人跟我提过修道的事情。是以，“修道”与我却是一条新的道。至于做汤，听起来倒是个极有用的技能。
我看着师父的眼睛，只觉得她的脸让我着迷。要说天上好看的神仙应该也是很多的，只是我都没有见过。师父的这般秀丽庄严的法相，倒是很对我的眼缘，让我无法拒绝。我对师父说，“师父觉得什么好我就学什么，我都听师父的。”
师父摸了摸我的头，笑着对我说，“我这里远离凡尘，可做的事情不多，我是怕你闷着。若是有空就修炼，或者煲煲汤，也可以打发时间。”
我对着师父点了点头，应承下了修道和煲汤这两件大事。
阿翁在一旁默了许久，方说，“时辰不早了，我要赶回果园子喂鹿了。”说完，他拉着我的手，嘱咐我说，“碧霞元君一副菩萨心肠，不会亏待了你。她的道法修为在那里，你跟着她，也不会受苦。今日我先去了，等我得空，再来看你。你在这里好好跟着你师父修炼，别闯祸。想我的时候就给我写信，你师父有法子捎给我。我在果园子里你也不必挂念，左右我还有一帮九色鹿陪着，就是想你的时候，也有人陪我说话……”
阿翁拉着我絮絮叨叨，让我的心里十分不好过。我不知道十年的岁月对神仙来说算什么，可是十年的岁月对我一个凡人来说就能培养出天大的恩情了。阿翁与我，就是我的家人。我的眼里也有了泪，嘤嘤哭着说，“阿翁，你放心。我会好好跟着师父修行的。”
阿翁抬手抹了抹自己脸上的泪，讪讪道，“那就好。那就好。”说完就转过身要走。
“阿翁，您老人家要保重。”我赶忙说。
阿翁却没有答我，也没有跟师父告辞，转身就腾云回南方炎天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日出之东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