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何处为家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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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妖塔，顾名思义是用来锁妖怪的。我乃九首神族，世人不知我的底细，将我当成妖怪锁进来也就罢了。可是后羿是个凡人，他被锁进来却是有违伦常，将他弄进来的人可是要遭天谴的。
那后羿见了我，显然也是很意外，他没有见过我的人身，当然也不知道我就是那个死在他箭下的凶水妖怪。他的吃惊大概是因为我当下这个扮相并不大像是妖怪。我不禁要感慨世风日下，连在锁妖塔里也是靠脸吃饭的。
“你怎么在这里？”我问他。
后羿瞪大了眼睛，指着自己问，“仙女认得我？”
我不禁苦笑，好嘛，彼时你要杀我扬名立万，我就是妖怪，此时，你我一起沦落此地我就成了仙女。果然翻脸比翻书还快。
我笑着回答，“一箭将凶水的九头怪物射死的屠怪英雄后羿，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一般人听得我这样恭维的话，都要低个头笑一笑，以示这样的夸奖让他不好意思，以表谦虚的姿态。可是后羿不是一般人，他听了我的话脸上没有露出羞涩，反而露出了怒意。“仙女不要提我的丑事了。我射了那只怪物一箭，就以为它死了。却没想到那怪物只是装死，后来还居然发水火之灾祸害天下。”
我尴尬地笑了一下，如果后羿知道我就是那只装死的怪物，他现在会不会就再补上一箭，当真了结了我。我又暗暗掂量了一下生死，觉得似乎这样也不错。
我正盘算着，还没有来得及表白自己，就听到后羿继续说，“不过，我已经将功补过了。前日至真帝母派人给我下旨，叫我射下天上的八个日月。这事我已经办妥了，天下人都说这是一件功德，可以弥补了我之前屠怪不利的过失了。”
我很意外，惊道，“你竟然射下了那八个太阳和八个月亮？”
不是我看不起后羿这个凡人，而是，维护人道伦常、天地秩序，乃是作神仙的应当做的。天上突然冒出来八日八月，这乃是宇宙秩序出了天大的岔子，那些位列仙班享受人间香火供奉的神仙们理应当仁不让，万万没有让一个凡人去解决这么大的纰漏的道理。
后羿是个实在人，对我的问题有问必答，不管我是不是真的期待答案。“仙女不相信我？我确实射下了八个太阳并八个月亮，如今的天上只有一个太阳和一个月亮了。我本来也是因此上天宫来领赏的，帝母娘娘还赐了我仙药，让我吃了可以位列仙班的。可是不知怎地，我吃了那仙丹之后他们却把我认作了妖怪，将我关进了这里。敢问仙女，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听到后羿的这番话可是惊得了不得。他已经到了这番田地却不知道自己进了何处？我叹了口气，有些同情地说，“你来了这里就可以安心了。”
“哦？”后羿的脸上马上露出喜色。
“来了这里，这辈子你都别想出去了。因这里是锁妖塔，被关进来的从来没有能竖着出去的。”
后羿的脸色由红润转为青灰，好像吃了苍蝇一般，他痛苦地说，“仙女你怎么不一下把话说完？”
我又叹了口气，用怜悯的眼神看着他说，“只因你太心急，没让我一下把话说完。我看今天你会沦落到此，也是因为你太心急。”
后羿的脸上写着一个大大的不解，问我，“仙女此话怎么说？”
我又又叹了口气，有些遗憾的说，“至真帝母找你去射日，你也没有了解清楚射日之后会有什么后果，就莽莽撞撞地去了，结果又轻信人言，吃了人家的滐魂丹入了魔道。如今被关进了这锁妖塔，可真的是大可安心了。这锁妖塔锁的就是你这种妖魔鬼怪，正正经经是你该有的归宿。”
后羿的脸色一下子从青灰转变为苍白，他哆哆嗦嗦的问，“滐，滐魂丹？我我我，我入了魔道？”
我看着他如噩梦初醒的样子，又又又叹了口气，问道，“你不相信我？”
后羿低下了头，颤抖着说，“不是，仙女说的话我怎么敢不信。只是，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说完，他哆嗦了两下，最后还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当初那个雄心勃勃来凶水杀我的屠怪英雄全然不见了踪影，如今的后羿只是一个被人出卖、受人陷害的可怜人。就如我九婴一样。
“滐魂丹”是个能让神仙和凡人堕入魔道的丹药，因有违伦常且是个伤天害理的东西，在天宫早就被禁了。本来我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只是几日前我也被人逼食了滐魂丹，只因我是个没有魂魄的怪神，这种药对我并没有用处。这笔帐我到现在还没有跟那个人清算，没想到，她害我不成，现在竟又用它来害别人。
后羿坐在地上半天没有起来，也没有说话，我看到他眼里的光彩正一点一点的流失，照这样下去，他很快就是一个活死人了。
我又又又又叹了口气，激励他道，“你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曾经的射日英雄，如今遭受了这样一点打击就一蹶不振，你对得起老天爷给你的好箭术吗？你又对得起生你养你给你一副好体魄的生身父母吗？”
我承认自己这辈子从来没有鼓励过别人，说出的话有些肉麻，我自己也打了个哆嗦。见后羿依然两眼空洞，我就冷着脸问他，“你可想报仇？”
后羿果然在听了我的问题后抬了抬眼，他苦笑道，“如今你我被困在这里，不要说报仇，就连出去也困难。你莫要说我，你自己是怎么到了这里，你难道不想报仇？”
我笑了笑，后羿的这句话算是说到我的心坎里了。我回答他说，“报仇我当然想，但是，你可曾想过你要怎样报仇？”
“当然是手刃仇人，杀了那个害我入魔道的贱人！”后羿握拳道。
“啧啧啧”，我摇了摇头，笑道，“她让你入了魔道，永世不得超生，你却想杀了她，你这不是太便宜了仇家？”
后羿陷入了沉思。
很好，朽木可雕。我继续说，“且说，你要杀了至真帝母，你首先根本近不了她的身，更遑论杀她。”
后羿的眼神暗淡了些，我继续点化他说，“其实，报仇不一定要见血。只要能让仇家不舒坦，让他追悔莫及也就足够了。你好好想一想，有什么事情是你能办到的，又能让你的仇家不得安宁的？”
后羿想了想，突然抬头惊喜道，“我能射日！对，我把天上最后一个月亮和太阳也射下来，那至真帝母必然恼羞成怒。我已经坠入魔道，我倒要看看，她到时候要将我如何！”
我很欣慰，射日英雄的脑子竟不全然是个摆设。“很好，果然英雄本色。”我赞叹道。
我说完这句话，后羿又低落了些。“仙女说得轻巧，可是我的人在这里，怎么射日？”
我看着后羿，最后一次笑了。我对他说，“我本想顺其自然在此等着自己羽化的那一日的，但既然你有报仇的大志向，我又怎能不成全了你。只有一件，你若出去后，将那天上仅存的日月射下来，让天地失色，那我就算没白助你。你若事后反悔，到时候我也死了，也不能把你怎样。只是，你答应别人的事情做不到，终归也是不太好的。”
“仙女——”后羿看着我，眼里居然有些泪光。我跟他只见过两面，他如今这般激动，毕竟显得有些矫情。
“你可答应还是不答应？”我问他。
后羿看着我，郑重地点了点头，赌咒道，“我后羿若是能出这锁妖塔，必定要射下天上的太阳和月亮。在此立誓，永不背弃。”
“很好。”我颔首，“你退下吧。”
后羿果然退到了一边，而我，也将我仅剩的仙元聚集到了一处。
烛黎，今日我放他出去，是为把仇报到你的身上。你们神龙族掌管日月运行，若日陨月落，你也脱不了干系。你今生欠我的，我就当你还了。
想到这里，我周身的仙气开始在体内沸腾，我拈起一个极强大的咒语，让周身的能量都从身体里抽离出来。
你们当真以为这锁妖塔能镇得住我吗？我的心本来已经死了，此刻，却想用我一生修为冲一冲这西北幽天无妖不锁的禁咒。只是我九婴的结果会是如何，我也无法顾忌了。
我手指一拈，一道金光破空而出，直冲锁妖塔顶。锁妖塔里顿时如落金雨一般，道道仙气与锁妖塔里面的妖气相冲，迸发出刺眼的金光。
“仙女！仙女，救我！”已经堕入魔道的后羿受不了我这强大的仙气，被逼得抱头鼠窜。
我看了看他，决绝道，“躲远点，忍着。”
我身上的元气迅速剥离，我发觉自己的身体变得越来越轻，越来越透明。终于，这一刻要到了。
烛黎，我本不是你们银河九霄上的人，是你把我度化，叫我来做这里的神仙，此刻我如何后悔你未必知道。如今我要湮灭了，我没有别的心愿，只求来生我非鬼非怪，非妖非魔，再不能被你度化，也再不与你纠缠。
我想得如此好，只是，我并没有来生。
那一日，九霄之上的神仙都看到从西北幽天的锁妖塔发出一束通天的金光。在大家都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大事的时候，天上的日月骤然陨落，碎成亿万个碎片，并在下落的途中逐渐湮灭。骤然陨落的日月带来了天界凡间更大的动荡，但这都已是后话。只是从那时起，九婴这个名字就成了天上地下所有神仙的禁忌。她的名字，除了在凡人的志怪小品里面偶尔被人描上一笔，在九天之上、黄泉之下，再也没有人敢提起。
九婴，似乎从来就不曾存在过。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何处为家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