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天书后记17-大结局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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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竹子诺照例一早敲开了九婴的院门。九婴刚开门，竹子诺就过去抱住了她的腿，撒着娇攀到了她的身上。
“娘亲昨晚睡得可好？”竹子诺摸着九婴的脸颊问道。
九婴笑了，道，“娘亲自来睡得好，你却还天天问这个问题。你家里，是有人睡不好觉吗？”
竹子诺点了点头，道，“父亲就常常夜里睡不着，叫娘亲不要走呢。”
“哦？你娘亲要走去哪里？”
竹子诺笑了，道，“娘亲就在这里啊，自然是哪里也不去的。”
九婴哑然，逗弄着竹子诺道，“今日娘亲有些事要办，恐怕不能陪你玩儿了。”
竹子诺马上嘟起嘴，不快道，“娘亲要办什么事？带上子诺可好？子诺一定乖乖的，不给娘亲添乱，只要跟着娘亲就好。”
九婴无奈，笑道，“你自己有爹有娘，却跟着我整日瞎闹。你父亲，竟没有打你？”
子诺立马露出严肃的神情，道，“娘亲不是说，不许父亲打我的吗？娘亲不是还说，若父亲打我，娘亲要替我打回去，让父亲也知道被打是什么滋味的吗？怎么娘亲说话不算话了？”
九婴的额间抽搐了几下，道，“你倒是记得清楚。不过，打人确实不对。你父亲若是打你，我定要护着你的。”
“嘿嘿，娘亲最好了。”竹子诺抱着九婴亲了一口。
九婴笑道，“行了，别耽搁了。近几日，来昭观求姻缘的男女老少甚多，那无心果快不够用了。我正要去林子里采一些回来。你既要跟着我，那倒也罢了，你回去换一身方便的衣裳，就随我去吧。”
竹子诺跟着九婴爬上了东岳之巅，她们娘俩儿在林间采集野果，倒也十分逗趣。竹子诺为九婴采了一捧野花，说他娘亲年轻貌美，正配这野花的娇羞。
两人正玩儿着，不知是哪里来的一道山风扬起了很大的尘土。竹子诺一个不防，被风沙迷了眼睛，抱着九婴的腿嘤嘤地哭闹。
九婴扳着竹子诺的脸，检查了一下，见孩子的眼睛只是进了沙子，并无大碍，便寻了个避风的地方，打算帮他把眼睛里的沙子吹出来。
九婴扒开竹子诺的眼皮，对着他那漆黑的眼珠轻轻吹了一口气。一边吹一边问，“沙子出来了吗？”
竹子诺眨了眨眼睛，感觉舒服多了，便道，“已经好了！”
九婴不放心，又捧着孩子的脸仔细检查了一下他的眼睛，这一看便罢，她整个人竟呆滞了起来。
九婴的眉心聚满了忧愁，看着看着，她的眼眶也红了，颤抖着问眼前的竹子诺，“你这眼睛，是从哪里来的？”
竹子诺看着九婴这郑重的样子，有些迷惑，回道，“子诺的眼睛，自然是子诺自己长出来的啊。”
九婴有些怔忡，喃喃重复，“自己长出来的？”
竹子诺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是啊，娘亲。子诺小时候没有眼睛，看不到东西，但是后来子诺长大了，眼睛也长出来了。父亲说，所有小孩子生下来都是没有眼睛的，但是等他们长大了，就会长出眼睛了。”
九婴怔在了原地，她的眼泪如决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她颤抖着声音，留恋地盯着竹子诺的那一对清透的眼珠，又问，“那你父亲，他的眼睛，还好吗？”
竹子诺有些黯然地说道，“父亲的眼睛受了伤，现在看不到了。”可是他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但父亲说，总有一日他也会像子诺一样，长出一对新的眼睛的，到时候，他就可以看到了！”
九婴一把抱住眼前这个孩子，心里如裂开了一样痛。
烛黎啊烛黎，为什么你一点儿都没有变？就算度过了末|日的劫，你还是不肯为自己多考虑一点儿吗？
九婴抱着怀里的娃娃，泪如泉涌，她低声叫着，“懦儿！你是懦儿，你是娘亲的懦儿。”
九婴抱着孩子，第一次，她觉得自己是个母亲。
……
那一日，九婴在山上的密林里认出了竹子诺的那双眼睛，她一下子明白过来，旁边院落里住着的这些人为何一直赖在她的山头不走，却也不见他们出来游玩儿、上香。那个人就住在她的隔壁，却迟迟不来与她相认，若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那便是他已经对她绝情，不想再见她了。
九婴那日本已来到了烛黎的院门口，可是当她远远地看到那个轮椅里的背影时，却怎么也提不起脚步。
九婴没有忘记，她复活之后没有去寻找烛黎父子，正是因为她不肯定自己能否改变那天煞孤星的命运。若不能幸福，那又何必硬要在一起？
……
《无字天书》断命：
话说，九婴与烛黎，一位是九首神族神女千灵的后人，一位是神龙族创|世神烛阴的后人，他们二人兜兜转转、恩怨纠葛了上千年，终于在新世界成就之后的第十年，在那东岳之巅的昭观里再度遇上了。
这二人分明认出了彼此、也都深爱记挂着彼此，却各怀心事，谁也不肯相认。这等奇诡的姻缘，连我这本记满了天下悲欢的《无字天书》也感惊奇。翻看创|世之前的往事，九婴与烛黎的这一段纠葛，早有预定。
当年的烛阴与千灵，也因创|世一劫纠葛数百年。许是创世之事戾气太重，所有与此事有关的爱侣最终都成了怨偶。烛阴与千灵如此，烛郁与阿香如此，就连烛黎与九婴也是如此。
对于他们两族的这些事，我虽知晓因果，却也是爱莫能助。
天下之因缘际会，有始亦有终。烛阴与千灵的恩怨从创|世开始，烛郁与阿香的纠葛因创|世而终。而这烛黎与九婴，因他们的情根比先祖们种得更深、恩怨比他们更纠缠、对彼此的痴心也比旧人们更加纯粹，是以，这九首神族与神龙族只生怨偶的诅咒，到了他们两个这一辈，倒也快破了。
九婴和烛黎隔墙而居，谁也不越过雷池一步。他们两个明明知道对方就住在隔壁，可是谁也不先来相认。一段日子以来，他们躲着对方已经躲出了默契。凡是一个人醒着，另一个人必要装睡；一个人若是出门游玩，另一个人必要闭门不出。他们这样矫情，可是急坏了摩伽这个八卦之祖。
摩伽神君陪着烛黎偷听九婴母子俩的墙角大概有一月有余，终于被他找到一个机会，可以利用一番。
九婴自从知道了竹子诺的身份，正是慈母上身，恨不能咽苦吐甘，画荻和丸。与之相较，烛黎这个父亲到底是对儿子冷淡些，小子诺每每对父亲有所抱怨，九婴面儿上不露颜色，心里却对烛黎的教子之方有所埋怨。
这一日，九婴正同子诺在院子里扎宫灯，准备元宵节应节。母子俩正在兴头上，却听到有人来敲门。九婴开了门，见隔壁烛黎那个院子的小道姑站在门口，对她恭敬地施礼，道，“见过长真人。”
九婴淡淡问道，“有什么事？”
小道姑道，“隔壁住着的那位居士叫小公子回家一趟，似是有话要说。”
九婴皱眉，她跟烛黎之间已有默契，但凡她与子诺在一处，烛黎定不会派人来打扰。今日这小道姑来的突兀，不知道出了什么大事。
九婴不放心，追问，“可知，是为何事？”
小道姑摇头，说，“那位居士并没有交代。但居士交代我的时候，面色不善，似是生了很大的气。弟子猜想，是不是小公子在外闯了什么祸，被居士发现了。现在要小公子回去领罚呢。”
九婴听了这话，心下一紧。烛黎脾气上来那不苟言笑的样子她以前也曾见过，竹子诺就这样回去，她还真是放心不下。可是再放心不下，九婴明面儿上却不好拒绝把竹子诺还回去。毕竟，烛黎可是他名正言顺的爹，而她，只是个半路杀出来的便宜娘亲。
竹子诺听了小道姑的话，躲在九婴的身后，嘤嘤求道，“娘亲救我。父亲许是知道我前日把只无心果给了那前来求姻缘的祝英台，改了她的运道，闯下了大祸。这次父亲叫我回去，说不定是要打我呢！”
九婴叹气，蹲下|身子来安抚竹子诺，道，“不怕的。那无心果原是我采的，你父亲若是怪你修改凡人命格，你就说，这是昭观长真人的意思，他自然不好再为难你。”
竹子诺半信半疑，还是嘤嘤的说道，“若是父亲要打我，那可怎么办？父亲的家法打在身上真真是厉害，直让人想自我了断算了。娘亲，我不要回去。”
小道姑在一旁也是为难，道，“长真人，那边毕竟是小公子的父亲。您看……”
九婴无奈，只得把竹子诺交给了小道姑，在子诺要哭的时候却说，“不怕不怕，若你父亲打你，娘亲一定护着你。再不然，娘亲替你打回去！”
……
竹子诺刚被小道姑接回家不久，九婴便在隔壁听到了孩子那撕心裂肺的哭声。
“父亲，别打了！子诺知道错了！”
九婴的心揪了起来，握紧了拳头，欲冲到隔壁解救自己的儿子。可她想到烛黎，便硬生生忍了下来。
接着，又听竹子诺一边哭，一边说，“父亲不疼子诺，是否是因为子诺的亲生娘亲不在身边，没有人护着子诺，父亲下手便这样狠心？”
九婴哪里受得住孩子这话，她终于抛却了顾虑，一个闪身就飞上了墙头，接着，落到了隔壁的院落里。
九婴斥道，“岂有此理，你打我儿子，问过我没有？！”
九婴这一吼，整个院子顿时就安静了下来。只见摩伽神君和竹子诺一起捂着嘴巴，偷偷笑着，贼兮兮地看着她。
“这……”九婴这才明白，自己被摩伽和子诺耍了。
还不等她出声儿，摩伽就很有眼色地带着子诺躲进了屋内。只余下九婴和那一人一椅，在这小小的院落里面面相觑。
九婴本欲马上离去，却觉得如此落荒而逃倒显得她不磊落。她转过身，见烛黎一身白袍，白绫遮面，正端端正正地坐在她面前。她看了看，走过去，伸手捏了个咒，解了烛黎身上被下的哑咒。
烛黎的脸侧了侧，之后微微扬起。他的脸色凝重多于欣喜，对着九婴的方向，谨慎又低沉地说道，“阿婴，好久不见。”
九婴看着眼前的这个人，许多往事涌上心头。
如今的烛黎又没了眼睛，这一切就好像一个魔咒，就算是搭上了一整个世界、又搭上了阴阳劫，也还是无力回天。就好像，烛黎生来就注定是会瞎的。九婴叹气。她与烛黎兜兜转转了上千年，好像，又回到了原地。
九婴仔细打量烛黎的样子，他看起来过得并不太好。她望着他，有些后悔。也许她早该回到他的身边，那样她或许能把他照顾得好一点儿。
九婴有些懊恼，开口时却凌厉不减。她说，“烛黎，四百年没见，如今你怎么是这样一副不人不鬼样子？”
烛黎的脸立刻红了起来，他下意识地抬手去摸自己的衣裳是否穿得齐整。他局促地摸了几下，等他意识到，九婴说的并不是他的衣着，他便低下头，恨不能找个地缝躲起来。在她的面前，他只觉得无可奈何。
烛黎正是因为自惭形秽才迟迟不肯与九婴相认。没想到一见面，九婴便直言不讳，将他最后一丝自欺欺人的伪装也揭破了。
罢了，本自一副残躯。
烛黎无奈，终于放弃了挣扎。他叹了口气，却有些释然地说道，“阿婴，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句句都是言出肺腑。”
九婴站在原处，有些揪心地看着眼前这个一身重病、双目失明的男人。她看着看着，眼睛便感到刺痛，却在这刺痛中又找到了一丝庆幸。
她对着烛黎，问道，“那你，还打算与我继续打哑谜吗？”
烛黎愣了一下，知道她指的是这段日子以来，他避而不见的事。烛黎颓然地摇了摇头，道，“不了。我已经瞎了。这哑谜，恐怕打不了了。”
九婴此刻终于绷不住了，她放下自己的身段，缓缓朝烛黎走过去。她恨不能将这个人此刻就拥在怀里，可是她最后却跪在了他的面前。九婴靠坐在了烛黎脚边，把自己的下巴搭在了烛黎的膝头，让自己的一颗破碎的心安息在了他同样残破的羽翼之下。她抚着他瘦骨嶙峋的膝头，心如刀割。她哽咽道，“那你还要再躲着我吗？”
烛黎脸上的白绫已经洇湿了两小片，他伸出颤抖的手，十分小心地探了探，如对待一件易碎的宝物那样，抚摸上了九婴的脸。烛黎脸上的神色温柔极了，他仔细地摸了摸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一寸一寸，刻骨铭心。只可惜，这副姣好的面容他以后再也看不到了。
烛黎满心悲戚，此生再不能相见，他是何等遗憾，可是此生或可相伴，他又无限满足。他摇头，轻轻说道，“不了，我以后，就与你待在一处，死也不分开了。”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136章 天书后记17-大结局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