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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说亲 ...

  •   按理说,端午节走个礼便可,武英侯夫人却兴师动众下了帖子,还把魏国公府的大夫人也带了来,就不止拜访那么简单了。不过魏国公府的大夫人是侯夫人的亲侄女,一家人,聊得也无非是内帷的事。

      武英侯府的马车到时,赶巧世子也回了,碰了个正着。

      官宴毕,大爷回了顺天府。他谨慎出了名,一丝不苟,生怕哪一步踏错了,惹人非议。端午佳节,非要去府衙巡一眼才安心。

      老侯爷斋醮,大爷不在,没人管得了三爷,问过安,便去南城宴饮,会“诗朋赋友”了。

      此刻,世子一人随客入门。

      魏国公府大夫人田氏扶姑母下车,江景珩与二人见礼。

      这位世子爷,田氏离远见过,只今儿才算瞧个仔细。剑眉星眸,挺鼻薄唇,丰神清逸得带了仙气,画里人似的。可听自家大爷说,他嫡兄不法,是他承首辅的令,带镇抚司的人包围兵部,把亲兄弟抓进诏狱的。骨肉至亲,相煎何急。好端端的一个玉郎,偏就这般心狠。

      心里嘀咕,面上还是得客气着。随世子入了仪门,侯府女眷正在过堂外迎她们。侯夫人见了老太太赶忙紧了两步,唤道,“老姐姐,怎敢让你出来迎我。”

      侯夫人今年五十有二,比老太太小三岁,虽都为超品侯爵诰命,毕竟人家是阀阅世家。

      今儿是要赏戏叙旧,戏台搭在园林的漪澜亭,相互问候罢,两位老夫人握着彼此的手绕游廊朝后院去。

      林氏和钱氏则陪同大夫人田氏,三夫人刘氏带着一众小姐们紧跟其后。

      大夫人田氏,理应有四十开外,可模样瞧上去不过三十五六。肌肤微丰,纤秾合度,一身浅金桃二色印花缎面褙子,衬得远影望去,说是小媳妇也不为过。年岁应当的三人,林氏虽姝容依旧,却身单体薄,又性子刻板,免不了威势有余而柔润不足。钱氏倒丰腴,圆脸吊梢眉,凤眼弯眯,对谁都是朱唇未启三分笑,多了那么点世俗味。

      田氏,偏巧就是二人的糅合。万方仪态,又不失绰约风姿,天生透着股金贵劲儿。

      林氏没在意,钱氏却走了心。同样是大房,公府大爷也非嫡出,任个四品京卫指挥佥事,可田氏那做派,俨然一副当家主母的架势,再瞧瞧自己?被二房压得,头都快抬不起来了。就连这会儿聊天,自己也不过是个捧话的配搭,人家眼珠都不朝这边转,跟着林氏谈笑风生。

      经后院,各房姨娘都散了,云娆觉得自己跟着名不正言不顺,便告知老太太身边的玉琼,自己先回了。

      澜姐儿在乳母怀里,瞧云娆往角门那边拐,挣着下来。脚一落地,朝着云娆跑去,抱着她不撒手。“姐,不走!”

      云娆低头看着她,哭笑不得。盈袖和乳母一同哄,怎都不行,她哇哇大哭起来,非要云娆抱不可。

      可不敢抱她了。方才抱她,累得现在后背还疼呢。

      澜姐儿泪扑簌簌地流,哭闹声越来越大。这若叫二夫人听到,还不得以为自己欺负了她。看着她那张和江景珩相像的小脸,云娆心中烦冤郁结,叹了一声,无奈只得伸手去抱她。

      还没碰到小团子,便瞧着一只修长莹缜的手横在江澜小肚子上,捞了起来,托着她的小屁股抱在怀里。

      澜姐儿瞪着泪眼对视江景珩,哭声乍停,憋得直打嗝。江景珩把她扣在怀里,让她下颌抵在自己肩头,拍了拍她的后背。轻柔的动作和他冷峻的表情极不称,却让人看得不忍错目,小丫头们都呆了。

      饶是温馨,可在云娆眼中,像被抽了一巴掌,讽刺得很。硬成了石块的心竟也会疼。怎就看他抱那孩子,比自己抱还不自在。

      澜姐儿渐渐平静,他抬起她的头,道了句,“自己走,可听到了?”便放她下来,上前两步将她的小手塞给了云娆。

      “牵着她去,哄着些。”说罢,瞧都没瞧一眼,反向朝前院去了。

      他还真让自己给他看孩子?

      云娆憋闷,哪敢不依,心里咒他千万次,也只得牵着澜姐儿跟上众人。

      她心里恨,可在江锦蓁眼里,三哥分明就是在护她,为了给她身份,拿澜姐儿当借口让她混在侯府小姐里。

      侯夫人拉着老太太聊起了锦蕙,得知小世子起了疹子好生担心,定要送些什么才好。提到这,又想了前阵子靖安侯府送来的翡翠净瓶,夸赞起那宝物如何清亮莹润,细腻无暇,乃翡翠之上品。如此贵重,若非礼佛,倒有些舍不得用了。

      老太太笑应:“你中意便好。”心里却叹:韫玉倒有几分能耐,打了个白玉净瓶,竟寻了个更珍奇的翡翠来。合了人家的心,也长了自家的脸面。

      侯夫人又提几样,老太太听着不似礼单上的,心思一虑,想到了大房。

      到了漪澜亭,几位夫人坐在前排,姑娘们坐在后面。澜姐儿嚷着看戏,被江锦蓁抱去,安置在身边哄得咯咯直笑,也不惦记云娆了。云娆松了口气,好奇江锦蓁对她三哥不忿,对他孩子却很体贴。

      云娆挨着二小姐锦萱。锦萱性子沉静,脾气极好,只因她庶出,又和罗姨娘独居惠林院,前世二人往来不多,偶尔相遇,她只柔柔地唤一声“娆姐姐”便过去了,倒还没如今融洽。这会儿,她把盛着樱桃和桑葚的小碟子摆在了云娆面前,劝她多吃些,不要拘束。

      戏单折子落在侯夫人手里,她左右翻看,笑道:“你这不是《曹娥救父》,便是《浣纱记》《千金记》的,竟是些孝啊,忠啊,偏不是我想听的。”

      “哟,那你可要听哪个?端午可不就听这些。”老太太被她逗笑了。

      侯夫人把折子一合,道,“我今儿就想听听《牡丹亭》《凤求凰》《并蒂莲》的。”

      都是年轻人爱听的风情月意,才子佳人的故事。老太太心里打个转便明白了,道:“我这班子倒哪个都能唱。虽是好戏,末了都终成眷属,可一个死而复生,一个妄礼私奔,又一个百转千回,怎都不若现世里来个和和美美的好,你说呢。”

      “我说啊,先点了一出,我再细细讲给你听!”侯夫人笑着点了牡丹亭。

      隔湖奏乐,咿咿声唱起,老太太拉着侯夫人道,“这又是要给哪家的保媒了?”说着,瞥了一眼田氏。侯夫人也看了一眼,笑了,“不是她家,是我家的。”

      原是今年花朝,两家在静临寺相遇,武英侯家二少爷对二小姐锦萱起了爱慕之意,当时揣在心里未敢言,直到前些日子,商议起终身大事来,才吐了话。

      二少爷是大房庶子,今年十七,儿时定了门亲,只那姑娘命薄八岁便去了,婚事一直没个着落。偏就有缘,偶遇二小姐,一见钟情。听闻二小姐尚未定亲,所以侯夫人来交个底,媒人都带了,若无他说,能定今儿便定下了。

      老太太自然愿意,二少爷沈庭炀她见过,品貌非凡,颇有才气,虽是武将之后,人家十五岁便中了举,只待明年考取进士。他自幼养在嫡母身边,颇受宠爱,不要说庶女,就是娶个嫡女也绰绰有余。

      老太太看了一眼孙女,锦萱今儿穿了件丁香色云袖罗衫,白底绿萼梅挑线裙,玉面粉腮,明眸朱唇,沉静若映水娇花,确有一番柔情。她在那痴痴看戏,岂知这出戏,就是给她点的。

      戏文还未唱完,两个老夫人便将这现世姻缘定下了。一收场,老太太说与林氏听,林氏自是欢喜,悄声问锦萱“可中意了?”锦萱忆起花朝那日,二人相遇,他拾到自己落的帕子,为姑娘名声,请小沙弥转交,便对他留了印象。于是红着脸回道,“都听母亲的。”

      如此顺当,田氏打趣,自己一句话未多言,当了个便宜媒人。

      事定了,侯夫人从随身锦囊中拿出一块玉佩,交与锦蕙。道这是她那痴心孙儿自小带在身上的,养了十几年,今儿让她带来,说若是小姐应了,便留作信物。

      姑娘们好奇地央着非要看那信物,锦蕙红着脸捧出来,余光里瞥见云娆在对她笑,便过去也给她瞧瞧。云娆替她欢喜,盼她同锦蕙一般,是个好命的,瞄了一眼那玉佩,便要祝贺她。

      可刚“祝贺……”二字还未道出,一个踉跄扑了出去,撞上了锦萱。

      “啪!”

      一声脆响。那块青白玉镂空双鹤衔芝佩坠地,当当正正,碎成了两半。

      众人具惊,锦蕙更是呆住了。

      云娆稳了身子,瞧着地上的碎玉悔从心生,真不该靠锦萱太近。

      方才不知谁拍了她背,不偏不倚,正落淤伤处,害她吃痛踉跄,才碰掉了锦萱手里的玉。可再回首,却无一人。

      大伙还未回神,只闻对面的江锦蓁喝了一声,“姚穗穗,你见不得人好是吧!”

      “二姐好意给你看玉佩,你却这般不小心,你不知这是武英侯府二少爷的贴身物件吗?养了多少年了,有了灵性,你偏让它碎在二姐手里,你是想让人觉得二姐受不起这玉,玉不肯易主吗?还是觉得今儿这事太顺,非要来个曲折才甘心!”

      这话咄咄逼人,不止云娆,老太太和林氏也惊心。圆满的事,偏就赶这出了岔子。玉乃灵物,破损自有道理,“不肯易主”,到底是说玉还是指人。锦蓁说得骇人,无非想让云娆罪过重些,却不考虑这话被侯夫人听到会作何想法。

      碰掉玉佩,云娆赖不得,没证据说被推也没人信,反倒觉得她找借口开脱。别人且不顾,不能不管锦蕙。

      “二小姐,对不起。”

      锦蕙轻轻摇头,弯身将碎玉拾起包在了自己的随身绢帕里,送到老太太和侯夫人面前,道:“锦蕙不小心,碎了这玉佩,玉不在贵,这情意难还……”说着,略有些哽咽。

      若因此影响婚事,真是冤死了。云娆上前,给老夫人叩首。“是穗穗的错,误撞了二小姐。这玉因穗穗而碎,与二小姐和二少爷的情意无关,穗穗领罚。”

      “是我没拿稳……”锦蕙轻声道。

      “二姐还要提她开脱吗?”江锦蓁又开口了,“亏你对她这么好。这家打她来了,就没安宁过,晦气。”

      三小姐暗扯了她一把。当着外人,说话没个轻重,她的言行影响的可是府里所有的姑娘。

      田氏瞧出了一二,暗笑,佯做不经心地道了句,“我瞧着方才还有个孩子来着。”

      话一出,云娆恍然,蓦地转向澜姐儿。澜姐儿被乳母抱着,见云娆看她,伸出小胳膊唤道:“铛,铛。”

      大伙没明白,澜姐儿又朝着江锦蓁唤了两声。云娆懂了,拿出来今早江景言送的那对青玉铃铛。澜姐儿见了,拍手笑着讨要。

      怪不得不见人影,原来是她。她方才想要这对铃铛,才扑到云娆身上。“罪魁”找到了,可问题是,她如何知道自己身上有这对铃铛?

      云娆看了眼锦蓁,她极不自然地别开了眼。

      都是过来人,姑娘间的小伎俩夫人们哪个不了然于心,瞧锦蓁那表情,什么都懂了。自家人没挑破,用不着外人插嘴。只这玉佩确实碎了,不管谁碰的谁,终不是个祥兆。侯夫人和田氏,嘴上不说,心里犯了忌讳。再说,都想娶个宜室宜家的媳妇,瞧瞧江锦蓁,不免对侯府姑娘起了三分犹疑。

      老太太和林氏陪笑,云娆也急,盯着碎玉半晌,突然想起了什么,道:“可是巧呢!”

      众人闻之不解,她解释道:“二少爷的随身玉佩碎了,赶巧二小姐自小带大的金项圈也坏了。这玉从灵芝处断开,正好碎成两半,像原本就是两只玉鹤似的。二小姐的金项圈偏寻不到金匠补上,那不若化了配在两块玉上,金镶玉,金玉良缘,佳偶天成。”

      “还有更巧的。”林氏身边的沉香笑了:“那项圈是澜姐儿弄坏的,偏这玉也因她而碎。她是在做小月老,给二人牵红线呢。”

      沉香的话惹得众人笑了。金玉良缘,说得侯夫人好不熨帖,想到玉碎时,锦蕙稳重劲儿,心中释然。瞧着云娆,直夸她聪颖。

      皆大欢喜,林氏可松了口气。再看云娆竟没那么别扭了。她对小姑娘本无恶意,不过是和世子置气罢了。小姑娘沉稳懂礼,她不是看不出,虽气庶子,却也懂恩怨分明,何况人家还救了澜姐儿。

      瞧林氏对自己微笑,云娆心里比她还畅快!因祸得福,这是不是说,自己成功了,她接受自己了。于是咧开嘴,灿烂回笑。

      这一来一往,被江锦蓁看在眼中。明明是想给她难堪,却成全了她!

      江锦蓁不甘心,她本要赶她走的,却让她在侯府的跟越扎越深。三哥,祖母,江澜,二姐,甚至连母亲都肯接纳她了……

      越想越堵,见祖母和母亲瞧都不瞧她一眼,气得连招呼都没打,走了。

      回去的路上,她心烦透顶,对着游廊里老侯爷的画眉撒气,忽地听到一声猫叫,是雪墨。她循声而去,最后绕到了前院大书房,没了动静。却听到书房中,有江景珩的声音,还有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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