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7、暗箭 ...

  •   匈奴汉子们虽然在仇恨的驱使下异常奋勇,可盲目而冲动的厮杀往往并不能敌过用心、用脑的小心周旋。因此,田承宁与英朔在这样不利的情况下竟兀自支撑了许久。

      仇恨给人力量,也给人鲁莽。若鲁莽多过力量,总不会是好事。

      可即便如此,只靠二人的血肉之躯也的确难以抵挡这样一群视死如归的匈奴武士。田承宁的左臂被划了条口子,英朔大腿也中了一刀。

      霍翕看得心惊肉跳,他二人倒仿佛浑然不觉。

      霍翕不愿再这样当个旁观者,这一场恶战无论究竟是被谁挑起,却总是与她脱不了干系,她如何能双手插袖、事不关己?

      她手边无刀无剑,只得抡起手中的马鞭便冲上前去。她眼里波光粼粼如月光般闪耀的是不知是与生俱来亦或是被草原孕育出来的勇敢与凶狠。

      田承宁不敢相信霍翕眼里的那份凶狠,那样的眼神与她精致柔美的脸庞十分冲突,却也衬得她更加令人着迷。

      她无论变成什么样子,田承宁都为之着迷,就如深陷沼泽的飞鸟,奋力振翅,却越陷越深。

      霍翕的鞭子扫得四下的空气仿佛都活了过来,争相尖叫着抱头鼠窜。皮鞭虽然杀不了人,但挨了一鞭子的匈奴武士总是免不了痛得龇牙咧嘴,连连退下阵来。

      正此时,身后一支尖利的暗箭悄然无声地正朝霍翕背后射来。箭激起的风声被隐藏在厮杀声之下,它的光芒被清亮的月光所掩盖,于是谁也没有注意到这支暗箭。

      这箭从黑暗中而来,自无人的角落而来。

      再近一些,再近一些,霍翕的命便掌握在这咫尺间。

      此刻,若是英朔与田承宁有一人稍一侧头注意到了这支飞奔而来的箭、出剑拦下,那么霍翕便可得救了。

      可偏偏他们此刻被上百名匈奴武士缠得自顾不暇,谁也不得空侧头看一看身后。

      霍翕忙着挥鞭护着他们二人,更是不会回头替自己的性命做一做打算。

      这支带着杀意与决心的箭自是绝不会空发,它的确结结实实地刺进了身体里面,刺穿了心脏。

      霍翕听见身后传来微弱而痛苦的呻吟声,回头一看,却见到身上插着一根长箭的老巫医。

      她丢下手中皮鞭,不顾身前的危险便朝老巫医身边奔去。

      老巫医嘴角渗出鲜血,又是连深夜的颜色也无法将其掩盖的血色。夜越深,血色越烈,叫人看了心也不得不颤。

      可有些坚冷如磐石的心自是不会为这样的血色所动。

      霍翕转身冲向老巫医的瞬间,田承宁与英朔也奋力抽身、猛地朝那箭发出的黑暗角落冲去。

      角落里躲着一个人,在田承宁与英朔两束剑光的威逼下默默走了出来,走向光亮处。

      自然是她,当然是她!月色下,那人的样貌清晰了起来,这人便是若合。

      匈奴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停住了,狰狞的、悬在空中的大刀也凝住了。血泊中倒着的,是他们爱戴的老巫医。他们是有情有义、有血有肉的,他们是乌鹿的子民,与吴真这只冷血的狐狸不同。

      霍翕还来不及去看若合,她正用双手拼命堵着老巫医心口那被刺穿的洞。汹涌的血从她指缝中渗了出来,任她如何用力,那洞是堵不住了。

      血溅在老巫医脸上,填满了他脸上的沟沟壑壑,而那沟壑中填满的本是最慈爱的笑。

      老巫医苟延残喘着那一口气,气若游丝地对霍翕道:“夫人......夫人,是我大意了,那蟾虫毒毒性本弱,可若长期......长期以酒浇灌滋养,毒性陡增,终至致命,终至致命。”他说着说着,已泪流满面。

      泪水冲刷着鲜血,鲜血吞噬了泪水。

      霍翕心中一惊,原来如此。

      可真相带来的震撼远不及此刻她的伤心来得浓郁,她仍旧奋力地堵着老巫医的伤口,“你太傻了,太傻了,这箭是冲着我来的,你不该替我挡,不该替我挡。”

      老巫医哭得更厉害了,就像个委屈的孩子,“是我没用,没能及时发现蟾虫毒的秘密,才害死了单于,又累了夫人你。我早该以死谢罪,”他仿佛很累,说到这里停下来休息了片刻,才又道:“我替夫人挡了这一箭,单于便不会再怪我,我便能安心去见他了。”

      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微弱,霍翕手里捧着的血却越积越多。

      她不说“你一定会没事的”这类蠢话,她是老巫医最得意的弟子,不能说这样的蠢话。于是,她只好道:“他不会怪你,绝计不会怪你。他若是怪你,你只管来找我告状,我替你骂他。”

      阴阳相隔,老巫医既无法来找霍翕告状,霍翕也无法去骂乌鹿。这也是蠢话。

      老巫医破涕为笑,仍旧像个孩子一样,“好,好,好。”

      他的头沉沉地垂了下来,同乌鹿一样,睡着了。

      霍翕的手仍替他堵着胸口的伤。

      上百名匈奴武士刹那间都沉默了,他们毕恭毕敬地站在原地,朝老巫医的方向低下了头。

      吴真也装作悲伤地长吁短叹,低下了头。为达目的,他对任何人都能低头。

      霍翕终于松开了手。她平静地站起身,朝若合走去。

      “你从一开始,想毒之人就是乌鹿。毒我,是为了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毒传给乌鹿。被发现以后故意改变毒数,不过是为了误导我让我以为你真的是要来毒我。”

      若合收起了刻意伪装的天真,眼里透出与年纪并不相仿的世故与沧桑,“你此刻才知道,可惜有些晚。”

      她穿着墨黑色的夜行衣,在这沉沉的夜里似乎得以藏身匿迹,可她那张令人憎恶的脸却是即使抹上黑泥也无法遁形的。她的邪恶、狡黠、卑鄙孕育于黑暗中,却也昭然于这样漆黑的夜里。

      匈奴武士与她们之间相隔甚远,听不见她们的交谈,因此若合也不再费心思隐藏真相。

      “的确是有些晚,竟让他得逞了。”霍翕长叹了一口气。

      若合耸了耸眉,“他?他是谁?吴真大哥吗?”

      霍翕也总爱耸眉,若合在她身边伺候的时间久了,眉宇间自然有了自己主子的影子。幸得霍翕并不熟悉自己的神态,否则此刻看见若合脸上竟出现了与自己如此相似的神态,只怕会气得想将她的面皮撕扯下来。

      霍翕直直地盯着若合的眼睛,“他是谁?他自然是乌鹿。这草原上出了乌鹿自己,无人能杀他。你以为你当真能杀得了他?”

      若合身子一颤,“你......你胡说!”

      “你以为乌鹿究竟为何忽然将木独王召回身边?又为何突然休了我?他自己想死,你不过是他杀害自己的工具罢了。”

      “你骗人!”若合的目光开始闪烁不定。

      霍翕仍旧十分平静,平静得如一潭死水,“我有没有骗人你心里其实已很清楚。我告诉你不过是让你死个明白,免得你临死时洋洋得意,以为自己竟杀死了乌鹿单于,死后还找些孤魂野鬼四处炫耀。”

      霍翕这番话透着森森的寒气,凉得田承宁与英朔也竖起了汗毛。

      “你要杀我?”

      “要杀。”

      若合忽而笑着看了看田承宁,道:“田公子,您恐怕无论如何也料不到您那温柔善良的可人儿竟会要杀人吧?我们夫人啊,如今越来越像那乌鹿单于了,您看她的眼神,像不像一头草原狼?乌鹿单于的眼神也像狼,他们越来越像了。田公子,恐怕您再也找不回从前的霍姑娘了。我们夫人,从此只能是乌鹿单于的和翕夫人。”

      若合手中的箭早已被英朔夺下踩断,但她用唇枪舌剑仍旧可以伤人。

      没有人来接她的话。

      沉默了片刻,霍翕又问道:“不过,我也有一事没有想明白,既然乌鹿已死,你们也将罪嫁祸于了我,那我的死活应当无关紧要了。可你们究竟为何要苦苦对我赶尽杀绝?”

      若合冷笑一声,“乌鹿是个宁可错杀也绝不姑息之人,可没想到他竟然会有木独这样宅心仁厚又优柔寡断的弟弟。你若活着,想法子在木独面前哭闹喊冤,恐怕那木独真会信了你,到那时我们的处境就危险了。因而我们不得不杀你,永绝后患。”

      霍翕点点头,“有理。好了,我心头的疑惑已解,这便要杀你了。”她转头对英朔道:“英统帅,借你剑一用。”她不敢向田承宁去借这杀人的剑,她不愿田承宁纯净的剑上沾染一点肮脏的血。

      若合又转向英朔,笑道:“大统帅,我们不是一丘之貉吗?怎的您竟然对我拔剑相向?您可不能叛变啊。”她的笑很丑陋,很狰狞。可从前,霍翕觉得她是个笑起来很甜的女孩。

      英朔微微一笑,“本来是一丘之貉,可我只让你们杀单于、挑拨匈奴与西域的关系,却从来没让你们杀霍姑娘。”

      他的笑很苦。他的笑也许从来都是苦的,只是没人能品味出来那埋藏在厚重的泰然之下的苦涩。

      “哦!”若合装作若有所悟的模样,“原来不能杀霍姑娘,您早说呀,早说也不至于有今天这一出闹剧。可为何不能杀霍姑娘?难道英统帅您竟和田公子一样,对我们夫人情深意切?”

      英朔仍是微笑着,仿佛一点也不在意若合的话。他的确是不在意了,事已至此,再遮遮掩掩只会让他更加瞧不起自己。

      霍翕却不愿再听下去,若合的话正一点点侵蚀着英朔在她心中温暖而值得依赖的模样。即便事实如此,她却宁愿不知情。

      “英统帅,剑。”

      英朔点点头,将手中的剑递给霍翕。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