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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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绝期此话说得其实颇为张狂。
那戴斗笠的神秘人身手定是相当了得，被人数甚众的高手合围竟能一直支撑到“傅大夫”与他回合；而那“傅大夫”也显然是个有来头的人物，以门派轻功青霄飞羽便能震退如此一批武林高手，内力之深厚绝非泛泛之辈。
可叶绝期仍称能以一人之力将此二人留住，原因无他，只有对自己实力的自信，乃至自负。
锦衣公子扬手，握上了背后剑柄，笑意未变，将对面二人瞬间如临大敌的神色变幻收入眼底——雪亮剑锋从鞘中寸寸抽出，随后划过面前虚空，倏地在身侧利落地斜斜一指。
任谁站在这剑气杀气的对面，都会心中一寒。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柄轻剑朴素简洁，不是藏剑神兵西天聆雪。
“咳咳咳……不愧是叶家二公子，不负江湖盛名！”“傅大夫”拨弦而笑，横起一脚将斗笠同伴踹上前去，“就让老夫这不成器的小弟会会你！”
“？？？！！！狗老酒我去你二大爷！！！！！丐帮怎么打藏剑你倒是给我表演表演！！！”
“傅大夫”置若罔闻，轻盈后翻，拦住向他最初所指的东面方向赶去的一大批府卫，“铛”一声琴声嗡鸣，刺耳至极，众人只见脚下浮起一片青光，细看却是大片波光流转的音域纹路。尚未反应，又是“铛”的一声，比上一声更加妖异，第二片音域如涟漪般缓缓荡开，十尺之内，绿光缭绕，仿佛一处世外仙境。
只有置于其中的众人如坠冰窟，明白这是儒门最可怕的夺命连招。
白须老人眯起眼，手中湛碧古琴光芒大盛。
有人惊叫提醒：“青……青玉流！”
“咳……识货！你看我这回梦江月使得好是不好？”
长歌微微咳嗽着，见到神兵泛起光芒，又强压下了不支感，挑出几个角音，回手拨弦，徵音低回婉转，扫得江月中众人一片溃败。
他面色发白，却仍笑得戏谑：“绝期小儿，你一可敌二，我一可敌百！”
逗得那边正奋力纠缠叶绝期的斗笠男子也哈哈大笑：“老酒，老刀我啥也不服，就服你能比比！气得这大少爷直瞪眼！”
——嘴上虽然逞着威风，但身为一个丐帮，叶绝期这藏剑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难对付了点。不消片刻，藏剑少爷已是重剑出手，身位一换，一招鹤归孤山朝那长歌方向砸了过去。
丐帮高声嚷道：“重剑了拦不住了！！！自求多福——”
这灿金影子一砸入音域，长歌面色即刻沉下来，一记瑶台枕鹤闪过劲风猎猎的惊涛定身，随即几乎在醉月追到的同时身形瞬间消失，再在提前落下的疏影位置出现。高手相见，眨眼之间就是几合过去，叶绝期擎剑道：“还不快走！追人！”
他是打定了主意只凭自己一人就牵制住面前的丐帮与长歌。
长歌这次没有再去阻挡那些叶家护卫。也是心有余力不足，音域威力虽强，但调息时间实在太久，只能一鼓作气莽那么一波，再三便是衰竭。他又轻咳了一会儿，埋怨似的斜扫了一眼自己的伙伴，“你看看，非来这趟，你这是要害死我咯。”
抬手抚弦，手指起落间，宫商角徵羽琴音不断，“长歌不具名，领教拭剑园魁首叶少侠。”
唐誓骨被那陆义士挟着飞檐走壁了两步就觉得自己刚捡回来的小命又掉了一大半，头昏脑涨间只有玩了命地去拽对方腰际的衣物，这同样并不怎么舒服，那腰间布料少得可怜，还多的是硌手的金饰，唐誓骨死死攥着那些金坠子，神志时昏时清。
好在对方似乎发现了他的不适，默默换了个姿势，将他圈在胸前，然后一声口哨唤来了只大漠苍鹰，载二人飞了一途。
耳畔风声中，他听见抱着自己的人问着，哪里疼么，不仅有这样的关切，还有安慰，时不时地告诉他，再忍耐一下，马上就到了。那低沉好听的声音唤着他的名字，唐遇。
唐誓骨迷迷糊糊地笑了，喃喃地回答，不疼，不疼。
他想，你这个唐遇可真幸福，有这么多人为你死生不计，这么多人将你放在心上。
唐誓骨是认识唐遇的，算起来，唐遇对他还颇为尊崇。无非是因为他性子离经叛道散漫不羁，在江湖上也有些名气，做的差使也是随心所欲的赏金刺客，与性情温和循规蹈矩做着藏剑大世家护卫的唐遇完全是两路人，正因如此，唐遇才会对他怀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憧憬吧。
不知是什么原因，唐遇现在会与自己换了身份。
一路胡思乱想着，便渐渐昏睡了过去。
再醒来，便是被生生疼醒的。
像是之前那么久的时间都只是在酝酿此刻的爆发一般，万虫咬噬般的痛楚在唐誓骨四体百骸内蔓延炸开、疯狂游走，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内而外将他撕咬成粉末，他痛到浑身颤栗牙关不停打战，涔涔而下的冷汗浸透胸背。
他极力睁眼想去看清自己身边的人，想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额上密布的汗滴淌进眼里，他连睁眼的力气都难以维系，只能在眼缝间的微光里向身边人孤注一掷地伸出手去，“救……我……”
那濒死的痛苦连一秒都是煎熬，或许这副躯体早就该死了，可唐誓骨拼尽全力咬破舌尖，不想让自己就这样失去意识，他宁可痛，也不想死。
他感到身边的人反握住了自己伸出的手，冰凉的触感贴上他滚烫的指掌，像是上好的冰玉般迅速地安抚了他。
“一定救你。”
那人的声音沉沉叩进他心里。
“你是……陆……”那承诺让心头莫名蘸了一点轻轻颤着的甜意，却在某个思绪被触动时覆上蚀人的酸。唐誓骨忽然很想唤一声那人的名字，仿佛能从中汲取到支撑的力量。
可惜他并不知道……本不该知道。
却仿佛是唐遇的记忆还残存在某个角落，让那个名字此刻被他脱口唤出。
“……青……磷……”
他抿出个虚弱至极的笑：“陆青磷……你来救我啦……”
——犹如呢喃出一句温柔的咒文。
“唐遇？”见唐门的眸光越来越涣散，陆青磷眉头紧蹙，轻拍对方的面颊，“唐遇，别睡。”
唐誓骨的体温烫得吓人，触手处尽是粘腻的虚汗，陆青磷略一沉吟，探向唐门的衣襟，并未太犹疑，面色不改地解开了他的上衣。
一眼看去，陆青磷那张冰雪不化的脸也微显惊异之色，一瞬之后，那惊异又变成了某种沉郁中带有不忍的复杂神情。
衣物下裸露出的胸腹肌肤上，习武之人的陈伤旧疤自不用提，更显眼而可怖的是，唐门常年不见光而显得苍白的皮肤之下，有什么细小的紫黑异物诡异地蠕动，皮肤也随着蠕动的轨迹凹凸起伏。只是看着，好像便能感受到唐誓骨苦痛之甚。
而陆青磷却并不知如何去缓解对方的痛苦，想去抚平那异物的轨迹，手却又在碰到肌肤前停住，怕更加剧唐誓骨此刻的煎熬。
唐誓骨疼得做不出什么大动作，只能像寒冬里失温的小动物一样，挣扎着钻进他怀里取暖，却依然不够，将自己紧紧蜷缩成一团。陆青磷一面将他圈进臂弯，一面轻声地问：“冷？”
唐誓骨吞下呜咽的悲鸣，一直打着抖。
明教宽大的袍袖覆过唐门的身子，陆青磷将披风也取下围在唐誓骨身上，便再没有办法，只能束手无策地紧紧把人抱着，问得更轻：“疼？”
没有回答，他却不明白，自己的左胸下面为什么像是还嵌着根针一样，一呼一吸间都像寒风灌进心里，刺骨地疼。
舐血的刀客，大漠的孤狼，曾经一无所有，连失去也是奢侈——他对害怕这种感觉太过陌生了。
一旦有了珍视之物，肋下才长出柔软的一颗心来。
“唐遇，你会好的。”他沙哑地出声，眼神像只受伤的豹子，“你要是不好，我与叶绝期不死不休。”
半晌，他听见怀中人微弱的字音：“别……”
果然提起叶绝期是有效的，陆青磷虽有不悦，却精神一振。
接着听唐誓骨道：“……别管劳什子叶绝期……你……看看我身上的毒物……是不是……停了……”
陆青磷将他放开一看，果然见皮下的紫黑异物不再四下乱窜，汇集于脐下一处，鼓鼓囊囊地隆起。
唐誓骨喘道：“拿把刀……有么……”
陆青磷问：“做什么？”
“当然是……割开放血……八成是什么奇毒，不放也是死，不如搏一搏……”
没有异物攒动，唐誓骨有了些力气，一番生死凶险的话，他说来就像闲话家常。
好在陆青磷也不是普通人，看得出轻重缓急，也不多婆妈，取出把匕首来，“我教武学用的是弯刀，划斩的手法，伤口长。如果用匕首，轻轻划一下，不会那么疼。”
异族的男人并不善于表达，可他留意到的每个细节和简单的话语间尽是关心之意，唐誓骨不由抬眼瞧了瞧，可视线太模糊，只依稀记得了对方光辉流溢的银发。
“不必多说了……动手便是。”
陆青磷颔首，腕上刀刃一翻，在唐誓骨腹部切出一条细细的血线。
唐誓骨倒吸一口冷气，将陆青磷未持刀的左手捏得更紧。
伤口下流出的血却大大骇到了陆青磷——那血液比起寻常血液要浓稠得多，颜色诡异，显出中毒似的紫黑，不止如此，淌落的一小汪血泊中沉浮着奇怪的残渣，那杂质小而多，形状难辨，看不出到底是什么，但可怕的是，那些裹在血浆中的异物，竟像是什么活着的东西，顺着血流出之后仍在挣扎蠕动，只是很快便静止下来了。
……与其说是什么活物，不如说是“未死之物”。
唐誓骨看不见他凝重的神情，却凭敏锐的直觉捕捉到了气氛的诡异。“怎么？我明明感觉好受了许多……怎么你突然安静得让我觉得我这是回光返照了？”
陆青磷盯着那伤口，若有所思地回答：“……没有大碍，你大概是中了什么毒罢。”
唐誓骨一哂：“毒……？还没有什么我怕的毒，小场面，慌都不用慌，你……”语调忽然转成惊呼，“哎？你做什么？？”
一边这么说，一边脑中掠过个念头：我都没那么难受了，为啥这姓陆的还偷摸摸拉着我的手！？
陆青磷自然不是故意握着他的手。陆青磷是发了力按住了他的手腕免得他乱动。另一手放下了匕首，扶上唐誓骨细窄的腰，他弯下腰去，大漠养育出的强健有力的背脊的弧度，即使没有杀意也仿佛带着一个狩猎者与生俱来的野性。他的唇贴上唐誓骨小腹上的伤口，如同野兽饮水。
唇瓣的触感让唐誓骨几乎要弹起来，“陆义士！！！？？？陆大侠？？？你要吃人吗！！”
陆青磷岿然不动，“别动，给你把余毒吸出来。”
唐誓骨悲愤：“你别！你这人！不怕死的啊！我毒不死，你可不一定啊！这又是一条人命啊！”虽然仔细想想他也不确定唐遇这个体质对毒物的抵抗力怎么样，可是万一陆青磷舍己为人给他搭上一条命，算是什么事啊？
陆青磷不睬他，只是将他按得更紧了点。唐誓骨发现这人行动力忒强，根本拦不住，说做就做，说吸就吸。
“陆义士……陆青磷！你住手！不是，住……嘶……”“住口”二字出口最后辗转变成一声抽气，更险的是差点因为措手不及而变成别的更奇怪的声音，唐誓骨的恼怒已经无法遏制了。
可是伤口被人啜吸的感觉混合着疼痛和麻痒，位置又是在格外敏感的小腹脐部，平常不会有人碰到的地方此时被反复刺激，那滋味是一种……异样的难以启齿的难受。
唐誓骨脸上一阵青一阵红，扭来扭去不肯配合，这搅得陆青磷也有些焦躁，放开了左手对唐誓骨手腕的钳制，左手臂撑上对方头的一侧。
被陆青磷居高临下面无表情但是明显很不悦地盯着，唐誓骨小愣了几秒。
却不知陆青磷心中也很抑郁，他一向对唐遇十分温和，或许也是因为唐遇也一向是温顺的性子，这次却不知为何自己会忍不住向唐遇板起脸。左右无法，只有伸出只手去，“唐遇，觉得难受就咬住我的手，然后乖一点。”
唐誓骨心道：今日真是又证明一次，惟明教与丐帮难养也！不咬难解我心头之恨！
于是一口咬上，毫不客气，也正好堵住了嘴，免得承受着这研磨的滋味还得强忍声音。
作者有话说第3章 第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