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珏》潜龙戏水

4、第三章 雾都孤儿

　　夜，正寂静！ 岭南道端州城东，火光映红了半个天边！睡梦中的人们正做着各自的美梦，无暇顾及！
　　清晨，梅园道一人策马狂奔而来。定神细看乃易府总管勇叔。“李和记”早上刚出炉的水晶虾饺，正热气腾腾。平素夫人最爱吃。早膳前他定要赶到！

　　门前，石狮子灰白，灰白，仍然昂首。只是后面早已是一片废虚！它却看不见。

　　但勇叔看得见。

　　“或许真的老了，两天未睡，就走错了路！竟来到这废墟！”勇叔揉着眼睛自嘲。两天前刚回府的老爷吩咐他进城办事，到现在未曾合过眼。他调转马回头，路却是再熟悉不过了的。没错啊！只是那朱漆红门已不复存在。围墙上碧绿的藤蔓也化作了灰烬，唯留下个烧得漆黑的洞口。

　　朝阳升起，又是个美好的天。在阳光的映射下，万物显得更加醒目而真实！

　　大院的深处，还时不时有着丝丝未燃尽的青烟冒出。整座院府一片焦土，那些残埂剩瓦，使人满目苍荑，让人无处可躲！正门口那块刻着“易府”的百年牌扁早已无处寻觅。但勇叔还是看得清楚：这是易府没错。

　　醒悟过来的勇叔飞身下马一个剑步冲了进去。水晶虾饺被他撞得散落一地。他踉跄着，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寻找。

　　“老爷，夫人，奴才回来了！”勇叔边说着边走了进去。

　　房间里只剩下一堆灰烬！

　　“不，不可能......”他扑上去扒开那些灰烬。

　　灰烬中露出一男一女两个未燃尽的人的头骨，捧着这些，勇叔再也无法欺骗自己：“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怎么会......”他神情呆滞地望着这一切。

　　“少爷，还有，少爷呢？”勇叔转头奔向易斐的房间。

　　“少爷不会有事的......”一路上他不停地叨念。那是个独立小院。如果自己家着火是不可能烧到这里的，勇叔认为。

　　后花园东面少爷房间一片漆黑，里面亦只剩下一堆灰烬！烧得真干净。这决不可能是自己家失手起火，他来来回回找了十遍有多，没有少爷。这说明少爷还活着。缓了口气的勇叔如浠泥般摊倒在地。

　　可是少爷哪去了呢？想到这勇叔再次从地上奋力爬起接着每间房，每个过道，每个走廊地找。他要确定少爷还活着。

　　“第二十五。”

　　“第二十六。”易府上上下下主子奴才加勇叔共二十七人。勇叔彻底崩溃了。

　　“都是奴才的错，奴才要是早些赶到，你们也不至如此惨死！奴才对不起您。”勇叔狠狠地捶着自己的胸膛，痛心疾首着。 “濮...”满口鲜血喷出。

　　“是谁干的？你他妈有本事给我出来！”

　　“为什么如此恨毒？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竟这般痛下杀手？连妇孺小孩都不放过？”勇叔站在院中央恨声大骂！

　　只是回应他的始终只有这空寂的庭院。

　　梅园道上，易锥儿不停地探头张望。快到了，就快到了。已经在家门口的路上了。看着锥儿菊媪仙子几次欲言又止。锥儿那双祈盼，欣喜的眼睛，总在她面前晃悠。那么残酷的话语，她怎能说得出口。她实在不忍心再看干脆闭眼假寐！

　　“到了，到了！”易锥儿兴奋地冲刀叔喊道，她瞅见她家门口那两个高大的石狮子了。

　　“吁......”刀叔勒住马！

　　刘昆龙和勇叔就站在路旁。

　　“昆龙哥，都处理好了吗？”一下马车菊媪仙子急问！

　　“官府的人来看过了，正在调查。证物实在太少，能取证的都已带去了衙门。锥儿知道了吗？”昆龙问！

　　“我没办法说出口，真不知道锥儿等会知道了承不承受得住.....”菊媪仙子驽嘴指向正下车的锥儿！

　　“勇叔，你老了哦，头发都白了！”见到久违的勇叔锥儿亲切地关心道！

　　“锥儿小姐！”勇叔咚一声跪在锥儿面前！

　　“勇叔，怎么啦，快，快起来，干嘛行如此大礼啊？”锥儿赶紧上前扶勇叔！锥儿都从来没见勇叔对娘亲行过如此大礼。对于勇叔，她们家一向都是以礼相待。不曾当作下人看。今天是怎么啦？

　　“奴才对不起你，奴才没照顾好老爷，夫人，少爷他们......”说着呜呜地哭了起来！

　　“他们怎么啦？”

　　锥儿抬头望向石狮子后方，往日的那个家，不见了。

　　“这怎么回事？我们家......”锥儿指着烧得漆黑的易府问。

　　“我娘，我爹，还有我弟弟呢？他们怎么不出来接我。”锥儿环顾在场的所有人问！

　　“几天前，这里发生大火。所有的人当时都在沉睡......” 刘昆龙尽量婉转地表达着所发生的一切。

　　“我娘他们呢！”易锥儿打断了刘昆龙的话急问！

　　“他们，他们都在大火中去了！”勇叔凄声回答！

　　“不，....不可能，不可能的！别跟我玩啦。”锥儿跑了进去，娘以前老跟她和弟弟玩捉迷藏的。她一间一间地找着。前厅，偏厅，上房......。心越来越沉重。所有的房间都找过了，可是没有！只剩下这最后一间了，锥儿有些胆怯，心越收越紧！紧得都快透不过气来了。

　　里面没有人。一个人也没有。娘到底躲到哪去了呢？

　　大家追了上来。看着摇摇欲坠的锥儿走向最后那间房，菊媪仙子心都碎了。“锥儿，锥儿！”菊媪仙子呼唤着。

　　黑暗中，锥儿听到娘亲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娘，锥儿在这里，在这里！”从屋里跑出来的锥儿看着所有人，娘呢？

　　太阳升得好高，好刺眼。好眩！远远地有人走过来！

　　“是娘，还有爹！你们都在啊！”总算可以放心了。锥儿看着前方呵呵笑！

　　“锥儿小姐，锥儿......”勇叔赶紧扶住了晕眩过去的锥儿！急声唤道！

　　黄昏！

　　易家祖坟前，刘昆龙，菊媪仙子，勇叔，刀叔。还有一直跪着的锥儿。

　　“妹妹，妹夫，你们放心，我会尽最大的努力照顾好锥儿的，你们在天之灵安息吧！”菊媪仙子拉着沉默的锥儿。自从醒来，锥儿就再也没说过一句话，没有进过一口食物。不管谁劝都没用。

　　“走吧，锥儿，都跪了三天了！”刘昆龙抱起虚脱的锥儿心痛不已，这孩子到现在为止一滴眼泪都没有流过。坚强得可怕！

　　她没有挣扎！任由刘昆龙抱着。这只不过是个梦，一个恶梦而已。等她醒来，一切都会好的。锥儿迷迷糊糊想着。

　　马车正在前行！车两旁是刀叔和勇叔。两人默默无语。这两个一起长大的兄弟。想不到再见面却是如此情景。外面大雾，天灰蒙蒙的，两人的脸也灰蒙蒙的。

　　再次睁开眼睛，立刻看到菊媪仙子投来的关切眼神。她不能想像，不敢想像，残酷的事实已把她击得粉碎。只好接着装睡。该如何面对她还没想好。父亲，母亲。整个家真的都没了！一夜之间怎么就成了孤儿了？她假装翻身，用被子蒙住了脑袋，眼泪终于像脱了线的珍珠，劈哩啪啦往外涌。

　　江南，易锥儿，每天除了上绣坊，就在房间看书。极少言语！

　　“小主人这次回江南，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小翠拉住走过的小红细声道。

　　“怎么说？”小红跟锥儿不熟。不觉得有何不妥！

　　“以前奴婢侍候小主人的时候，她总是说说笑笑的，自这次回来以后，每天除了绣坊，就是书房。平时也不说话，以前不这样的！”小翠抱怨道！

　　“小主人有很多事情要做，哪能天天跟你玩耍？你这丫头越法没有规距了！”小红刮了下小翠的鼻子诉道。小翠才十二岁。也还是个孩子。锥儿突然不跟她玩了。以为是小主人不喜欢她，心里未免有些失落。

　　经过小红这么一说，小翠也觉得有道理。也就不再钻牛角尖乐呵呵地跑了。

　　转眼已到深秋，明天就是八月十五了！看着下人们忙忙碌碌地准备着过中秋，锥儿像个局外人一样看着大伙。心中伤感。半夜，锥儿睡不着于是披上外套走出了门。花园里月亮好大，好亮。“爹，娘，弟弟你们在哪啊?明天中秋你们在哪过？那会有月饼吃吗？想没想锥儿？锥儿好想好想你们！”对着月亮，锥儿哽咽着！

　　一大早，刘昆龙拎着篓大螃蟹进来：“锥儿，你看，你最爱吃的肥螃蟹！今天姨丈给你做蟹黄菊花！怎么样？”

　　这小半年来，大姨，姨丈，刀叔总是讨好似的对她。勇叔更是觉得对她有愧而不敢见。背地里一直默默地为她做着一切。锥儿明白，大家对她的爱护之情。可就是忘不了自己是个孤儿的事实！锥儿也知道自己辜负了大家！只是她无法放开。

　　菊香榭是盖在花园正中央的，花园四面环水，左右有曲廊可通,跨水接岸,后面更有曲折竹桥暗接。园里开满菊花，各种品种都有。滁菊、贡菊和杭菊。都是姨丈从各地收集回来送给菊媪仙子的。紫色的那两株，大姨最最喜欢！听说是最近新配的品种，很是稀有！姨丈好不容易才弄回来的。大姨视为珍宝！

　　月正浓，菊媪仙子拉着锥儿的手走进榭中, 栏杆里放着张八仙桌！满桌子都是勇叔做的岭南菜。众人落坐，菊媪仙子不停地给锥儿夹着菜。

　　“来勒！”不见其人，先闻其声。远远地刘昆龙端着一碟食物走了过来：“压轴菜——蟹黄菊花，承上了！”

　　锥儿面前的碟中，紫色菊花妍然展放。美丽无比。是大姨那两株珍宝......!

　　想哭，锥儿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