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婼斐

22、停泊(二)

　　注目着屋檐下那时而滴答的水珠,这连日的冷雨终于展开些许眉锁，微风迎面拂来，空气中弥漫着雨后特有的清香。

　　若离静静地倚靠在庭院的芙蓉树下，偶尔还有点滴雨水的滋润。算起来，到这银城也有半个多月了，每天印入眼帘的却只有这院子里终年不变的一景一物，虽有筱文茗儿作伴，依然解不开娇儿心中莫名的忧愁。

　　若离空暇之余也在思索着，到底这样的日子有什么不惬意的呢？以前在王府中，终日是寄人篱下，需巧言观色；在宫中，更是需步步为营。如今已是梦想成真，恢复了自由之身，还依然能锦衣玉食，身边的人也都惯着自己，好姐妹也在此出现相伴，没有什么不知足的了。虽说这一切都拜林玉轩所赐，但自己也不该自负到这种地步。

　　“小姐，回房吧，这儿风还大着呢，仔细在这着了凉？！”

　　“茗儿，你喜欢这风吗？”

　　“风？奴婢可不喜欢，这么凉的风，吹多了一定头疼。”

　　“那你可知这风为何如此寒冷急切？”

　　若离依然倚靠着芙蓉树边站立着，视线并未看向一旁正摸不着头脑的茗儿。

　　半晌无言后，若离微微直起身子，一边缓步走离树下，一边轻声言道：

　　“急来冷雨携春息，雨携春息风徐徐。徐徐风息春携雨，息春携雨冷来急。”

　　话音未落，若离就被一件厚厚的锦袍裹住了，刚欲转身，那来人早已将僵硬着的若离拥入怀抱。那淡淡的檀香味，那熟悉的温暖，除了林玉轩也别无他人了。

　　“你知道雨携春息风徐徐，就不知春风最是阴冷吗？”这抹久违了的细语再次温和地灌入若离的耳中。

　　若离本是该生气他的唐突，可心底却涌动着一股莫名的动容。

　　说是动容，倒更不如说是有点欣喜，然而这欣喜中却夹杂着很多委屈。总之这种说不清理还乱的感受让若离很不自在，甚至刻意地回避着近距离的眼神触碰。

　　“怎么了？生气了？。。。。。。是不是因为这几日都没来看你？还是，在责怪我食言没带你去游城？其实这几日我都在。。。”

　　“你的事我没有兴趣知道，而我的事你也无需知道这么多。”

　　不等林玉轩把话说完，若离就给他泼了盆冷水，抬眼望去，只见得林玉轩先有那么些许的呆滞，随后很快恢复往日的嬉皮笑脸。

　　“看来这些日子你修养得不错，这斗嘴的劲道是有增无减。”说完，林玉轩就轻轻放开若离转身离去，忽然又止步，回头说道，“明日我带你出门去，让茗儿早些准备下。”

　　原来他来只是为亲自和若离说这个，本以为能讨得心上人的欢喜，却不想又是一盆凉水从头浇到底，真不知这算是自己过于冷淡还是他自讨没趣。

　　注视着林玉轩快步离开的落寞身影，若离心中竟然有些许后悔方才的冷待。

　　“小姐，您别担心了。殿下才不会真生您的气呢，他那么宠爱小姐，明日只要陪着好好逛一逛，就一定能找回好心情的。”

　　“我并没有在担心。”

　　“咦？如果不是担心，那小姐又做什么要紧锁眉头，还一直望着殿下离去的方向呢？！？”

　　若离微笑着瞥了一眼正得意微笑着的茗儿，敢情这丫头是在自己身边待得久了，连现代人的不分等级，直言不讳这一招也给学去了，还会自己推敲出运用的时机。

　　不过被茗儿这么一提点，还真是有点奇怪。若是换了以前的她，在看到这么狼狈的林玉轩时，一定会感到欢喜甚至得意。可如今呢，竟然担心起自己言语恐有过度，是否又伤着了他大男人的自尊心。

　　不过说出去的话就好比覆水难收，想再多也是无用的。

　　次日

　　林玉轩安排的车马早早在院外等候着，只见若离同茗儿一道走来，她身着暖和的淡粉碎花罗裙，及肩的青丝垂顺着，只用淡粉色丝带简单盘起一个活髻，虽然未施水粉，却依然水灵。林玉轩浅笑着搀扶若离上车，而后自己却跳上了一匹健硕的棕马。

　　一路行来，若离和茗儿的视线从左边移到右边，又从右边回看左边，总之是忙得不亦乐乎。

　　说来林玉轩也很有心，知道若离一定会被街上这样那样的给吸引，所以特地吩咐换上一种名为‘水帛’的车帘，此帘犹如其名，似锦帛般厚实，却又如清水般透彻，既能御寒亦可透视。

　　大约半个时辰后，车马在一家普通的酒肆前停下，林玉轩依旧先行下马后上前搀扶若离下车，紧接着站在一旁的茗儿就顺势上前伺候。若离也不知自己何时已习惯了这样的步调，仿佛自己在这个时代生活了很久。

　　缓步紧跟着林玉轩步入酒肆，只见堂里客似云来，伙计们的步伐个个熟快利落，一见他们进来就赶忙招呼着上楼，引致雅座。楼下街道上，东来西往的人群也是络绎不绝，不用刻意留心，也能很快感受到这大城市的节奏。林玉轩点了几盆卤味，复又点上一壶米酒，就乐颠颠的看向若离。

　　“怎么，有什么事能值得少爷你这么欢喜？”若离不乐意一直被看着，先说了开场白。

　　“自然是了，这可是我和我的夫人第一次身着百姓装上街，难道你就不欢喜吗？”

　　林玉轩边说边仔细为若离斟上一小杯米酒，不过那望着她的微笑的双眸却从未移动过。

　　这个林玉轩，总是爱话中带话，简简单单的一次出游也硬要说得如此复杂。至于特地在若离面前强调夫人一词，想必也是有所指的，除了是在暗示她说不只有羽楚涵才能和自己上街游玩饮酒，若离暂时也猜测不到其他用意了。

　　果然是个有心人，即使只是带自己上街，也要用尽心机筹划，虽然并无恶意，但也实在不得不另人颇感压抑。若离轻轻拿起斟得满满的酒盅一饮而尽，并不理会林玉轩方才的问语。

　　不过对面的家伙也早知若离会有这样的反应，不仅不觉扫兴，反而在那里自得其乐笑了起来。

　　“阿九，一会你同茗儿先行回去。”

　　“是。”

　　四人只在酒肆待了一小会便起身离去，也没有玩到什么或是吃到什么，不过想必林玉轩的安排决不会仅仅如此，所以若离也并未多问什么。离开酒肆后，这位王子殿下居然牵着若离的手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起来。

　　这银城和安都倒有些雷同，街市繁华，到处都有商铺，只是几乎没见到其他国度的商贩。若离随便买了几件精致的挂饰珠盒，打算带回去送给筱文和茗儿的，林玉轩则沉默地跟随在一旁。两人就这样继续闲逛着，虽然交流不多，却也不会不自在。之后两人在一小摊坐下，林玉轩点了一大堆点心，不过每一样都只要了一份。

　　“银城的小吃种类不少，你先每样都尝尝，喜欢什么我就安排厨子做。”林玉轩边说边夹起一小块糕点放在若离布的碟中。

　　若离沉默地吃着每一样自己眼前的点心，心底不禁酸涩起来。如果她和林玉轩只是如寻常人般相识，相信现状不会如此，只可惜造物弄人，偏偏上天限定了彼此的身份和立场，冥冥中他们就得如此相处。

　　“我很满足如今的现状。。。。。。”

　　对于林玉轩突然的这一句，若离生生惊了一下，为何他总能读到自己的心语。

　　仔细想来，若不是自己也能读懂他的心语，如今就未必能自由地在街上闲逛。这两人的关系是越来越微妙了，不能说是互相牵制，也不能说是互相利用，可能只是互相懂得吧。。。。。。

　　离开小摊后，已临近黄昏，林玉轩拉着若离来到了城外的一片浓郁树林。又继续行走了一小会，最终止步于一盈碧波前，两人盘膝而坐，暖暖的落日沉沉西斜。今日的夕阳似乎特别柔美，粉粉的光芒映照着潺潺的流水，时不时扶过的春风还不忘在湖面上勾勒起调皮的涟漪，岸边的一对人儿也好似成了这幅柔静画卷中的小小点缀。

　　“你说，这左岸，右岸，有着什么？”

　　若离被林玉轩轻拥在怀中，她轻声感叹，目光依旧留恋在眼前的画卷。

　　“有着我给你的世界。”

　　“那世界又有着什么？”

　　“有着心中的左岸，和右岸。”

　　若离没有再出声，只是静静地躺在林玉轩的怀中，望着荡漾的湖水，心中却是从未有过的平静与惬意。这种感觉很美妙，没有思绪，没有杂念，没有顾虑，唯一拥有的只是自己的心。林玉轩也仿佛是被同化了，没有再出声，身体也逐渐放松，每一次的呼吸似乎都是那么释然。

　　暖暖的，静静地，若离的意识渐渐模糊，仿佛感觉耳边响起悠扬的笛声，空气似乎也充满淡淡的清香。不知不觉中星辰早已璀璨，迷糊中的若离浅浅醒来，只觉得自己还是融合在温暖中，呼吸着淡淡的檀香，她又沉沉安心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