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婼斐

23、停泊(三)

　　“小姐，这几本旧书是不是从家里带来的呀？还要带着吗？” 茗儿边收拾着行装,边时不时地轻声请示站在窗前暗自伤神的若离。

　　若离的视线总漂移在窗外，那闪烁不定的双眸，看似在关切着什么。但其实在那不大院子里，就只有一棵满满覆盖着夕阳余晖沧桑的芙蓉树。

　　“嗯，还是先收着吧。” 若离明白,这丫头是特意找些事儿来问的，深怕自己总沉陷于忧伤的思绪中。

　　昨个傍晚阿九忽然来通报，说是林玉轩吩咐大家收拾行装,后日一大早便要启程的。若离并没有向阿九询问什么，只是微微点头，倒是茗儿紧跟着阿九出去问了老半天。这是距离上次外出后一个月以来，第一次，他对她有所告示。也是第一次，他对她冷漠了这么久。

　　要问若离此刻心情如何，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茗儿回来还企图安慰她几句的，若离却只对她笑笑，吩咐了些无关紧要的琐事就让她退下了。其实不需要什么再说什么了，她与他之间从来都不需要解释，也不需要常理。

　　漫漫长夜，若离展转无眠。眼前总回放起当日湖边的一幕幕，有那汪清水，有那股幽香，有那丝朦胧，有那般透明。难道说，这一切只是自己的虚幻，真正的宁静从来都不属于自己，他，也必须消失在悠然的画卷中。

　　若离反复将这些抽离出脑海，但最终还是烦闷地坐起身子，双手滑过轻柔的帷幔，放下，缓缓的，又将自己蜷缩在黑暗的一角。这场赌局自己从开始就没有选择，是的，尽管她想赢，她想自由，不愿被禁锢在堂皇的牢笼中，但仿佛有些事与愿违，她输了，输得彻底。

　　爱情，或许就是喜欢这样悄无声息，这样不可思议地闯入心底最深最远的那片领域。但那里是脆弱的，经不起太多的惊涛骇浪；而那领域的上空却终年阴晴不定，危机感仿佛潜意识里就存在着。

　　若离紧紧抱住自己，脸颊上流淌下没有痕迹的温热。长长的指甲缓慢钳入细嫩的手心，或许只有这样的疼楚才能刻意保持清醒，维持住自己的原则和仅有的尊严。她也不愿活得这么辛苦，也不想硬生生掩埋自己的真情，但奈何，林玉轩居于那样的一个身份。在他身后，又存在着一个永远与自由相隔绝的孤岛。

　　有那么一瞬间，若离甚至有股冲动，即使失去自由，也轰轰烈烈爱一场又有何不可呢？只可惜，林玉轩在这个时候狠狠地推开了自己，否决了自己。如果他想要的是摇尾乞怜地的哀求，那是绝不可能的。

　　理清了些许思绪后，若离再次静静躺下，虽然仍旧并无睡意，却也始终不再睁开双眼。

　　次日中午，筱文带了些亲手做的点心来若离这小坐，有近半个月的时间她没见到过这位好姐妹了。自打上次与若离同眠一夜后，筱文就让林玉轩亲自调去了身边。

　　若离始终微笑着听筱文滔滔不绝地和自己聊着，时而谈起以前时空发生的事，时而会说起林玉轩的日照生活，只不过每每说起他时，筱文的脸上总泛起红晕来。若离并没有说穿她什么，只是默默听着，分享着好朋友的快乐，而自己心中的苦闷就这么过了吧。

　　茗儿小丫头在中途进来过四五次，每次都假借着要端茶送水，打理行装的借口，还趁机瞪了筱文几眼，不过筱文只当全没看见，继续着她的话题，等茗儿出去了，才憋向房门口微微一笑。

　　但这一抹若有似无的浅笑，却使若离的心中不禁一紧。她似乎察觉到什么，却又说不明白。茗儿平日里总说筱文对林玉轩不怀好意，凭那样低微的身份还想做凤凰，虽然若离不是全然不觉的，但今日她给自己的感觉似乎事情的却没有那么简单。

　　回想起当日筱文的忽然出现，还有她所说的那些坎坷经历，一切已经让若离感觉有不太自然之处，好多细节值得推敲。但她却一直不愿意多去猜想，毕竟筱文是自己在这个时空中唯一的同伴。

　　“晓岚，他告诉你下一站要带我们去哪了吗？”筱文打断若离的思绪，有点玩味地看着她。

　　若离感觉到那股眼神后所透露的讯息，却并没有生气，而是端庄地拿起桌前的茶杯细细品尝着，复又撵起一小块筱文带来的点心，随后取出袖中的丝帕，轻轻擦拭嘴边。正当筱文对若离的反应有点不知所以然时，若离终于开口：

　　“殿下的事不是我有资格过问的。。。即使我是他的王妃。”

　　筱文闻言后并没有接着说什么，只是微微笑了一会。不大的屋子顿时变得异常安静，好像连两人的呼吸都能听个清楚的。茗儿恰巧在此时近来，筱文看了眼她，然后规矩地站起身来，象征性的福了福身子。

　　“那还有些东西要打理的，奴婢就先告退了。”

　　若离微笑着点头示意，并为吱声。茗儿见她走出去，也没有理会的意思。

　　“小姐，您瞧她那是什么口气啊？真是的，杖着现在在殿下身边做事就开始嚣张起来了呢！”

　　茗儿站在若离身后，厥着小嘴嘟囔着。

　　“隔墙有耳，说话别那么没分寸了。”

　　若离说罢便站起身来，快速走向桌案。取纸,研墨，提笔，茗儿没有再说什么，沉默地退出房去。

　　若离安静地坐在桌案旁，望着眼前雪白洁净的宣纸，欲写下什么东西，却又仿佛下不了手。浓浓的墨汁沿着笔尖，缓缓滴落，时间久了，起初那小小的一点漫漫晕染开来。逐渐地，两滴三滴。。。。。。.若离看着宣纸，不由皱起眉头，心里的痛不打一处来。

　　虽然她并未在白纸上写下什么，但却因为她的一不留神，那里便留下了永远也拭不去的污点。

　　良久，宣纸上的点滴再次晕染开来，相伴的，却是苦苦的泪水。若离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她很明白，刚才那句话，从此就残忍地切断了她和筱文多年来的友谊和牵绊。

　　当然，她往后也必须选择带起王室贵族的假面具。所谓的友谊，所谓的姐妹情深，尽然是如此的脆弱，如此的不堪一击，甚至没有原因的。若离哭了，这一次，她真的想哭到歇斯底里，不管别人怎么看怎么想，她都不愿再思索什么。

　　就这样吧，难道就不能允许她也堕落一回吗？为什么理智的言语总会浮现在脑海中呢？

　　终于到了离开银城的这一日的清晨，老天爷给安排的气氛似乎一点也不符合离别的场景。

　　温煦和风，懒洋洋的春意正浓洌地集合着。茗儿与阿九忙着打点行装上车，芙蓉树下，筱文安静地站在林玉轩身后，时而轻声细语，时而抬手掩笑。若离看着这一切，缓步行至他身旁。林玉轩望向她,也并未作声，很自然地牵起若离的玉手一同坐上马车。而站在车旁恭候多时的车夫并不是熟悉的阿九，这个陌生人看上去并不像一般的部下。其身着虽不华丽，却不失贵族之气，长相也十分的眉清目秀，不像粗野蛮干之士。

　　林玉轩并未向若离介绍，似乎他眼中并不存在这个人。筱文与茗儿一道坐车，阿九负责为她们赶车。可怜的阿九阿，说不定会被卷入女人莫名的纷争之中，若离暗暗想着，不觉嘴边早已浮现一抹弧度，而望着她的人更是露出了欣赏的笑容。

　　“不想知道我们这是要去哪吗？”

　　林玉轩起身坐到美人身旁，紧紧挨着。

　　若离微侧过身子，迎上他微眯着的双眼。

　　那是在笑，在思索，在谋划，还是在猜测？总之，那里潜伏着的深邃，没有人能读得明白。真的越来越看不清了，他的话，也无从猜测其意图与真假。这样的感觉使得若离感觉心慌，甚至害怕。不知道是他变得更深沉了，还是自己早已不再拥有曾经的理智。无奈，她只得将自己的情感一层层覆盖，或许有一天自己终将无法呼吸。

　　林玉轩第一次见若离这样沉默不语地观察着自己，虽然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但也起了兴致。他很玩味地说看着若离,说：“还是第一次这样被你看着，我倒真有点受宠若惊了的。”

　　听到他这么说，若离并没有似往常那样损他几句，也未曾收起自己观察的目光，而是用心地微笑起来。春风透过那薄雾般的纱质车帘静静拂来，吹动起几丝垂在肩头的长发，和煦的阳光恰巧在此时无意地滋润着若离雪白的脸颊。

　　这似画卷的景象就这样突然闯入林玉轩的眼帘，如此娴静温柔的若离，仿佛有股穿透力，将他的思绪和灵魂毫无保留地深深穿透,，带着些许刺痛和心酸。

　　面对若离这般表情，顿时脑海中是空白的，这也是头一次他没有及时地控制住自己。但很快的，嘲弄感和羞辱感在林玉轩的思绪中接踵而来，他不是很清楚若离的用意。但那种温柔，让人不得不憎恨，他一直所企盼着的感觉，她偏偏要那么刻意地将其出现在最不该出现的时候。

　　林玉轩那点点滴滴的表情变化全部被若离敛如眼底，正欲转身时却被他突然狠狠地揽入怀中。那用力的双臂，死死地紧扣住若离不放，就好象要将她彻底地揉碎，摧毁。怀中的若离也没有试着挣脱，他不了解，此时的她已经没有骄傲，没有思绪。她的心。又何尝不是疼得窒息？

　　漫漫长途，就在沉默的星空下消逝着。漂泊，真的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