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婼斐

20、驿站

　　昏昏沉沉中，若离感觉自己似是腾云驾雾般缓缓飘起,又稳稳落地，随即一阵暖意袭来，仿佛如温泉般覆盖到了心坎间。

　　微微转动下合着的双眼，不远处似有朦胧的红光正透过眼缝在闪闪跳动，不知那是什么，只是很不喜欢这突然的芒刺，若离挪动了下身子，使得自己不再与那闪烁对视。半晌后，她才睁开眼睛，眨巴了几下，只手撑起身子来。

　　环顾周围陌生的布置，干净简洁，想是在驿站了吧。若离看向桌子边，那跳动着的红光原来是燃烧殆尽的暗红烛光，已经夜深了吗？

　　吱嘎一声，房门忽然被推开了。这么重的脚步声，若离猜想定不是心细的茗儿，果然，在下一秒，身着月牙色长袍的林玉轩就面无表情地站定在了门口。只见他眯着双眼，深深看了眼半躺在床上的若离，双手在背后一负，下一刻就消失在空气中了。

　　真是个奇怪的人，他刚才那是什么表情啊？若离拉高了被子把自己裹住，在这样又困又冷又饿的状态下可不想再浪费脑细胞去研究那个莫名其妙的家伙了。想着想着，若离慢慢觉得自己的嘴巴跟着苦涩起来。

　　“小姐，” 茗儿这个时候拿着个类似食盒的东西轻轻走了进来。

　　“那是晚饭吗？”若离指了指茗儿手中的东西，当下也只对食物感兴趣了。

　　小丫头调皮一笑，会意了主子的意思，她就赶忙将食盒摆放在桌子上，复又取出个类似小桌子的东西，待到将食盒里的碗碟都摆放到上面之后，这才稳稳走到床边来，可那脸上始终带着抹傻笑。

　　一股食物的诱惑传入心脾，若离有点失态地笑起来。赶忙挪开裹着的被褥，伸出手来就开动了。

　　“嘻。。还没见过小姐这个样子呢。”

　　若离边往嘴里送美味，一边还瞥了一眼正捂着嘴偷笑的茗儿。

　　“小姐，殿下还真是心细呢。他吩咐奴才们不许打扰您休息，还特意叮嘱我要一直温着晚饭，只等着您醒来。”

　　若离闻言，似有一秒的停顿，却很快又继续与食物奋斗起来，一副摆明了不关心的样子。茗儿这个鬼精灵，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轻轻笑着，嘴里又碎碎念叨起来。

　　“还有呢，殿下担心您因为路途颠簸不适，特意命人请了大夫来看过了。听到大夫说您身体有点虚脱的时候，他脸色立刻变了呢，吓得奴婢都不敢出声。”

　　茗儿故作被吓到的样子，只手拍拍胸口，又道，“可是在您服下汤药后昏睡时，殿下可真是一步也没离开过，就刚才阿九有事禀告的那会儿，您才醒的。”

　　整个对话，茗儿都是只得自己在那里滔滔不绝，若离始终沉默着，不接一句话，看似只是在回味已经消化了的美食。

　　“小姐喝杯茶吧，”茗儿打断了若离片刻的出神，递过青瓷杯去，又取来袍子给她披上，“小姐，在您休息的时候殿下救下了一个人呢。”

　　若离略微歪头示意小丫头讲下去，复又继续淡然品着茶。

　　茗儿笑着跪坐在床边的褥子上，神神叨叨地说了起来，“方才啊，殿下带着阿九出去了，回来的时候就带回了一个昏睡的姑娘。奴婢听跟着的小安说，那姑娘好像是外地来的，在路上被几个混混调戏，巧的是正好被殿下撞上，阿九哥两三下就搞定那几个色胆包天的家伙。”小丫头说着来劲了，还手舞足蹈地比划起来，仿佛她也在场似的。

　　若离望着杯底干涸的茶叶，依旧是沉默。

　　“可是小姐，”茗儿一敛方才的乐呵，略微正经地说道，“殿下怎会将那女子带回驿站了呢？奴婢们都觉得奇怪，更何况，还是个不知底细的路人，万一那。。。。。”

　　“再倒杯水给我，”若离插话，暗示茗儿不要再说什么了。虽然是在宫外，比不得宫中人多嘴杂，但留个心眼总是好的。茗儿的疑惑估计此刻驿站里人人都有吧，但是做决定的是林玉轩，那事情就无可厚非了。

　　“殿下万福！”

　　若离看向慌张下跪的茗儿，顺势又见到了那一方月牙色。

　　林玉轩接过茗儿手中的杯子后随即吩咐她退出去了。优雅渡步到床前撩袍坐下，寡言直视起若离来。

　　“你对我今日救下的女子有什么疑惑吗？”

　　若离浅浅一笑，并未回答什么。

　　“也是，你什么时候对我的事上过心呢？！”林玉轩低头俯视着杯中的一盈清淡，这话似是对自己说的，脸上拂过一抹讥讽的自嘲。

　　“这个女子的身世我已经命人去调查了，如若没什么问题，就留下做婢女照顾你。”

　　“我只习惯茗儿，”若离生生地驳回了林玉轩的安排。虽然心下明白他是一番好意，但对他凭借自己权力随意命人做奴才的举措是在是不得不生气。这或许是两人最深的隔阂吧，生长在帝王家的他又怎会明白呢。

　　闻言林玉轩倒也没什么反应，似乎是在在预料之中的事。“你睡吧，大夫吩咐了要多休息。行程就改为二日后。”

　　林玉轩将茶杯搁下，扶若离重新躺下，又为她掖好被子，轻轻放下帘子后才起身出去。

　　听到房门吱嘎关上的那刻，若离心下忽感一怔，随即又思绪绵绵起来。一天之内发生的事应接不暇，处处都有林玉轩的身影。

　　不过，本以为自己会无法忍受与他在一起的分分秒秒，但好像事实却不是这样。以前嘲讽他的时候是满心得意与骄傲，今日却刻意尽量心平气和；往日里厌恶他对自己的亲密，今日却有点逆来顺受。是什么时候在乎起他的感受的？难道是因为今日已与他有了婚约？

　　一次又一次地下定论，又重复推翻它们。直到天空已微微泛白，若离才真的筋疲力尽地沉沉睡去。

　　“小姐，您醒了吗？”茗儿温和的声音传入罗曼，半睡半醒着的若离这才摆脱了困倦。兴许是躺着太久了，浑身都酸痛着。若离跟衣后便试图下地走动，茗儿本想要劝阻的，却也晚了。

　　“今日天气可爽朗了，小姐何不去院子里散散步呢？”

　　“你这丫头，分明是自个儿闷坏了，还撺掇我去。”若离轻捏了下茗儿的小脸，长得一副老成样，却不曾磨灭她女孩的天真本性，没有带着她入宫去真是万幸了。

　　望着小丫头傻笑的幸福样，若离的思绪忽然飘向了林玉轩，他是不是也是因为顾虑到这些，才提议带我出宫的？

　　“小姐，吃点这个吧，奴婢大清早做的。”

　　若离坐在院中的软榻上，顺手接过茗儿递上的蜜糕。

　　“小姐，快看那呀，是那个被殿下救回来的姑娘。”若离顺着茗儿手指的方向看去，浑身陡然僵住动弹不得，泪水不听使唤似的在眼角里打转。

　　“小姐，您怎么了？”忽然看到一向沉稳的小姐情绪莫名动起来，茗儿不由得担忧起来。

　　若离深深呼出一口气，取出袖中的帕子擦拭，努力着恢复平静。

　　“茗儿，去把那姑娘领来。。。。。。呃，等等，让她一人过来吧，别给吓着了。”

　　“是!”

　　远远的，只见得茗儿和那身着淡紫色裙衩的姑娘低语了几声，便带着她向这边走过来。若离真想直接走过去，暗耐不住的激动差点使她忘了此刻的身份。

　　兴许是怕生，亦或是担忧出错，那紫衣姑娘从始至终都低着头，战战兢兢地向若离行礼。

　　“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士？多大了？为什么来此？”若离望着那抹熟悉的身影，恨不得一口气问完自己所有的疑惑。

　　“回禀王妃，民女方竹，现今十七有余，江南人士，来此寻亲，无奈并未寻得。”

　　这简单的几句回答对若离来说犹如当头一棒，不敢确信自己所听到的。可这模样，这声音，难道一切都只是巧合吗？或是说，她真的是好友筱文，会不会也与自己同样莫名地穿越来了？

　　若离死死地拽着衣角，竭尽全力克制住自己的冲动。如若现在就捅破，说不定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更何况也尚且未能确定她是否真的就是筱文。如果是，那就更不能拆穿了。

　　“方姑娘，你怎会只身一人来此寻亲？”若离迫切地想知道更多。

　　“回禀王妃，民女家境贫寒，自幼便予父亲卖入风尘之地。幸得一位恩客不久前赎身，才逃离了苦海。此即也是来探寻这位恩人的。”

　　若离震惊，对于这位方竹姑娘的身世越来越疑惑了。正打算继续问的，奈何林玉轩突然出现。

　　“你身体还未痊愈，怎跑来这里吹风？”林玉轩渡步到若离身边，身后还跟着阿九。

　　“殿下多虑了，”若离缓缓站起身来，眼神依旧舍不得离开眼前的方竹。

　　“本想等你好了向你引荐方姑娘的，你倒心急，也不怕吓着别人。”林玉轩操着一贯的温柔，巧妙地责怪若离不在屋里好好休息。不过这一句，倒使得方竹的脸红了起来。

　　“殿下准备如何安排这位姑娘？”若离顺势接了他的话题。

　　“方姑娘如今也是举目无亲，依我看就先留下跟着茗儿做点事，待到我们回去了，再另作安排也无妨。”
　　！
　　“民女叩谢殿下恩典”方竹倒是会意得快，一改刚才的羞涩。

　　“殿下，既然是我的侍女，可否由我帮她改一个名字？”

　　“有何不可？”林玉轩闻言轻轻耸肩，忽又凑到若离耳边，只手环顾上她的细腰，嬉笑着说，“只要你开口的，都行。”

　　若离并未抗拒他这样的亲密动作，完美微微屈膝，以示谢意。

　　“那我就做主给方姑娘改名为筱文了。”

　　眼前的紫衣人儿闻言微微颤抖，双手紧紧握住，半晌都再未出声。

　　“还不谢过王妃殿下！”一旁的阿九提点着僵住了的筱文。

　　“呃。。。是！谢，谢王妃殿下！赐名。。。。。。”

　　“行了，你还是回房休息吧，再病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林玉轩只手环保住若离的腰，直带着她进往屋子里去。筱文也随阿九下去了，虽是背对着她，却也依然能感受她投来的灼热目光。

　　直至晚间安寝，若离都不曾再见到筱文，她也没有询问茗儿。命中注定的相遇，一切看似仿佛只是吹过的一阵微风，太多的关注只会给筱文带来灾难。

　　明日又将启程，找到了筱文，行程会或许会更快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