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婼斐

19、指婚

　　“小姐，您快要把手里的那枚玉佩看出个洞来了，”小茗儿一边调皮地打趣着躺卧在软中出神好久了的若离，一边给她递上杯热茶。

　　“这玉佩好吗？”若离缓缓抬眼看向一旁的茗儿。

　　“当然好呀！这可是小姐与王子殿下的订婚信物，没有比这个更贵重的玉佩了。”

　　茗儿一本正经的回答到，在她眼里这玉佩是象征着她家小姐与整个家族未来高贵身份的，怎能不好？

　　若离敛起嘴边的微笑，若有所思的看回手中那丝冰凉。冷的，不只是握着玉佩的手，更是渗入到心底，一丝一丝正逐渐融入血液。她觉得自己手中握着的可能是一把铁锁，是束缚捆绑自己未来的精美装饰。

　　若离将玉佩收起，复又转过头去瞥了一眼摆放在床上那艳红得刺眼的华丽礼服。看那般绣着龙飞凤舞的金丝银线，一针一线无不深深浅浅的践踏着若离的尊严，怎奈何，明日还要穿着这满身荆棘，赤裸地去亵渎自己的全部。

　　真的不能再想了，若离长长叹出气来，用力闭上双眼，硬生生地抹去眼膛中的明亮。人们总是以为闭上了眼睛，世界就会一片漆黑，凡事就都能与自己无关了。但仔细感觉，总是有些星星点点的图文在眼前恍惚闪烁，这些挥之不去的，不正是自己与茫茫宇宙的渺小连依？！天地万物，谁人可以真正逃避，可以绝对忽略一切？

　　当她再次睁开双眼时，那清澈无恙的眸子里，透着止不住的绝然。

　　“小姐，老爷来看您了。”

　　屋外传来一个小厮的响亮声。

　　未等茗儿刚扶起正卧躺着的若离，老爷便一掀门帘站定在她们面前了。

　　“老爷万福，”茗儿站在若离的身后，恭敬地福身下去。

　　“吩咐厨房，今晚我就和小姐在这兰芷轩里用膳。”

　　老爷说着边挥手示意茗儿退下。渡步来到床前，眯起双眼打量着摆着的礼服。

　　“离儿，这礼服，你可喜爱？”

　　若离定定地看着老爷，并无言语。从未见过他那样的眼神，好似不屑中暗藏着点兴奋，清冷中夹杂些无法掩饰的希冀。

　　回想起奉旨回府的那日清晨。

　　当若离携茗儿来到宫门前时，老爷笔直地等候在马车前，细看他那抹孤影，仿佛与周围的物镜融为一体，暗淡的光线早已在他的肩头凝聚起来。当对上那双久违了的慈目时，若离酸涩的心不禁被重重拧扭了一下。

　　回到王府的这两日，老爷还是第一次踏入这兰芷轩。原本以为他是不忍来此，担忧无言以对若离；又或是管不住自己的千叮万嘱，絮叨得惹烦女儿。但今下看来，自己似乎是全部猜错了。

　　他不来，只是不得已的在隐忍些什么，那真正想诉的千言万语，不都融汇在床上那方夺目的艳丽？

　　若离有条斯理地走定到礼服面前，嘴边若隐若现出一方淡甜。

　　“父亲，这礼服很合身，女儿甚是喜欢的。”

　　老爷闻言，微挑着眉看向若离，他的瞳孔有那么几秒是收紧的。只手搭上女儿的肩头，老爷也露出一丝久违的真笑，“我就知道，我和子玉的女儿没那么脆弱。”此话铿锵有力，再没有一丝隐忍。

　　“父亲，怎不见师傅来看我？”

　　若离收回撒落在礼服上的闪碎目光，思绪集中在了荷包中揣着的圆滑冰凉。这玉簪是昔日羽楚涵在自己生辰时送的，若离自入宫后就日日揣于怀中，仿佛在仰仗着什么力量。

　　老爷却一直都没有搭话。

　　很快的，丫鬟们已经开始摆放晚膳。屏退所有仆人后，老爷亲自为若离置起菜来，都是她喜爱的那些江南吃食。若离也自然没有再追问下去，专心地吃饭，如果他想说，自然会主动。

　　“羽楚涵在你入宫后半月就离开了。”

　　老爷很平静地开口，仿佛谈及一个毫不相识的路人。

　　“恩。。。。。。”

　　面对这样的回答若离也只好简单应声，她很明白，连老爷都以冷漠态度对之，这其中缘由定是十分复杂的。即使仍有再多的疑惑，如今提及也无意了。

　　这个夜晚过得特别快，晚膳在父女两闲聊中很快结束。老爷对若离没有过多的忧虑，对将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嘱咐，只有空气中偶尔能嗅到流动着阴谋的味道。

　　次日天还未亮，若离早就没有了困意，刚好此时也该起身梳妆打扮了。她如同玩偶般被四五个老妇人们弄得晕头转向，一会让站着穿礼服，一会又被拉下来化妆，前后忙了三个多时辰，她们方才满意停手。一直站在身旁的茗儿几乎插不上手，刚见到几个老妇都退下，才急忙拿来镜子递给这位准新娘。若离微微一笑，朝茗儿拜拜手，因为不想让小丫头难堪，所以便敷衍地看向镜子。

　　芳龄才十五岁的若离，被隆重打扮之后竟有些少女的妩媚了。

　　若离抬手一一抚过身上华丽的礼服。最里面是一件月牙色锦缎的肚兜，上面用各色金丝精心绣了雍容的图腾；外面的则穿了橘色绣花的的软纱；长长的裙摆则重重叠叠轻盈地垂在地上，各种色彩的结合刚好突显出若离洁白如玉的肌肤来。这衣服做工细致讲究，头上的发髻也是让人眼前一亮。乌黑的青丝被盘成高低不等的花形，佩戴着琳琅满目的发饰，有镶嵌各色宝石的簪子，纯美无暇的珍珠步摇，最为夺目的便是中间那朵用尚好绢纱制成的粉色牡丹，两束水晶流苏分别从花瓣两旁垂下，仿佛是雨后滴露。最后便是象征着皇族高贵地位的腰带，叮叮当当地系满了玉佩宝石。

　　对着这镜子中的自己，若离不禁也有点看走了神。这真是十五岁女孩该有的美貌容颜吗？

　　一切准备妥当，宫里的人也抵达了王府。随着四周喜乐的响起，若离被几个老妇人搀扶走出兰芷轩。

　　在抬脚跨出门槛的时候，若离似有半秒的停顿。前后短短的数月，就被两次被搀扶出去，可这回，是真的要离开了吧。依稀记得第一次在老爷的陪伴下看见这花园一角的兰芷轩，它是那么美，那么幽静。只可惜，自己与它的缘分不深，还来不及依偎，就要告别。

　　兰芷轩外早就沸腾开来了，人人打着十二分精神站立着。若离被老妇人搀至正门前，身着朝服的老爷和蓉娴夫人就分别走到左右两侧，挽起她的双手迈出府门。这就算是出阁了吧，虽然不是嫁娶，可帝皇家的指婚也如同婚礼般隆重。

　　迎亲的队伍一路行来，嘈杂的热闹声几乎覆盖了喜乐声。若离异常平静地坐在较中，一切喧腾似与自己无关。可惜的是，在那街角旁，她再也找不到那一袭淡蓝锦袍了。若离缓缓闭起双眼，怀念起风中那曾经抹飞舞的青丝。

　　吹吹打打的仪仗队行至皇宫内就安静下来，只能听见齐刷刷的脚步声。轿子行至林玉轩的泽荀宫外，若离被宫女搀扶下来，没有进去，只是站定在门外等。半晌，耳边隐约传来碎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仿佛是跟随着若离心脏跳动的节拍，越来越快。

　　“我的王妃，你今日很美。”

　　耳边随风传来林玉轩那抹温柔似风的嘲讽。

　　若离飞快地狠狠瞪向他，只见得今日的林玉轩一落深红锦袍，腰间束着明黄黄的宝石细带，还缀着一些玉佩流苏，他的青丝用一顶晶莹剔透的玉冠高高盘起。整身喜服显得高贵气质，而华丽下的他，更是比平常雍容霸气。

　　若离才收回打量他的目光，此时远远能看见一队绿色的人影朝向这边行来。

　　“圣旨到。”

　　大概隔着一百米的距离时，那声尖锐响亮便已传来。

　　闻言，泽荀宫外依次站立着的人们都纷纷肃颜跪下。林玉轩忽然伸手出来，掌心朝上，定格在新娘面前。若离对他的突然举动似有数秒的停滞，但并没有看向他。缓缓抬起自己的左手，仿佛蜻蜓点水般轻轻地搭在林玉轩伸出的手上，复又用垂在身侧的右手，轻捻起长裙的一角，有条不紊地在圣旨到达时完美下跪。

　　林玉轩微微一笑，也只手一撩袍角，几乎与若离同时跪下。可以说，两人的行礼配合得是相当默契的。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声情并茂的圣旨方才宣读完毕。众人聆听完旨意后叩头谢恩，复三呼万岁后起身，林玉轩上前扶起若离后，上前接过那明黄的圣旨。

　　“六王子殿下，陛下恩准您今日即可启程，特让老奴代为嘱咐，一路平安，万事小心，不可有逾越之举。”宣读圣旨的绿衣宫人恭敬地向林玉轩传达皇帝的交代。

　　林玉轩只是微笑点头，听完后挥手示意他退下。

　　“我向母妃辞行去，你且先去换换行装吧，”林玉轩渡回到若离身边，细声细语地说道。

　　若离依然没有看向他，视线默然转移向一旁。林玉轩见她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倒也没有生气，只吩咐起几个宫女伺候若离跟衣。随即在一声爽朗的笑声后离开。

　　新娘子被几个宫女七拐八拐地领到一间类似卧房的屋子，才抬脚进门，就看见茗儿拿着早已准备好了的衣服迎了上来。“小姐大喜！”小丫头上前来先是规矩地福了一福，起手后立马搁下手上的裙衩，扶着若离在梳妆台前坐下。

　　“茗儿在就可以，你们先下去吧。”若离轻轻抬手，示意一旁几个方才跟着进来的宫女退出去。

　　“小姐，茗儿伺候你跟衣！”小丫头闻言一脸得意地站定在若离的身后，利索地开始卸下发髻上繁重的簪钗。

　　若离从镜子中看看她。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刚进宫门的时候，殿下就差人带我过来了，还吩咐早做准备，好立马给小姐换装。”

　　若离对着她笑笑，也没再多说什么。林玉轩早就安排妥当一切了，到如今都随着他的意愿，旁人只需感恩戴德地遵照办事。

　　“小姐，起身更衣吧。”

　　茗儿边说边小心地将拆下来的首饰装入一个雕花檀木锦盒中。高高的发髻已经变回平日里的松散，只简单戴了几支珠钗。

　　若离配合着站起身来，茗儿很快为她换下厚重的礼服，随即跟穿上一身粉色纱裙。这闪闪的粉红中还镶嵌着朵朵精细的嫩白色碎花，领子和袖口都是百褶绣花边，整体看上去又大方又水灵，有江南女子的柔美，也有皇族应有的高贵气质。

　　“这身纱裙也是从家里带的？”

　　“不是的，这衣裳是殿下特意让人送过来的。瞧，小姐穿着呀还真合身呢。”

　　茗儿嬉皮笑脸地回答着，特意强调了殿下二字，好像生怕若离会忽略掉。

　　“王妃娘娘，殿下已经去了宫门口，传话来让您跟完衣就过去。”门口忽然有个宫女出声道。

　　“知道了！”茗儿一边应声一边取来同样是粉色的披风为若离系上。

　　打点好行礼后，茗儿就扶着若离走出屋子，随即上来几个宫女领着她们朝宫门方向行去。大约不行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便可看见站在马车前的那一抹月牙色身影。原来这屋子距离宫门是那么近，想来也是他特地选定的吧。

　　行至林玉轩跟前，若离在大约三步开外的地方停住了脚。茗儿也随即停下，很规矩地像林玉轩福身请安。

　　“你随阿九先行，到驿站准备准备。”

　　林玉轩双手负立在原地，吩咐着茗儿和他的随从。

　　待两人离去后，林玉轩方才跳上马车，欲伸过手来拉若离。若离本想躲避，却不想被他用力一拽，下一刻就已经上了车了。进到车里四下环顾，这个马车的车厢倒很挺特别，车壁都是用羊毛铺设，座椅和靠背上也放着软和的绣花垫子。另一边的坐骑地下放有一个大箱子，想来是一些必用品。看来这将是此次远游的交通工具了。还别说，这个林玉轩真的算是个细心的男人。

　　马车咕噜咕噜行驶起来，倒是比以前王府里的要平稳很多，果然比较适合长途跋涉。若离坐在车厢的一侧，无聊到一直低头摆弄着自己的裙子。林玉轩先是没有出声，静静地注视着若离的一举一动，直到被看的那人终于发飙怒瞪他，方才收敛一点，随后从身边的一个木匣子中取出几本书籍放到她的身边。

　　若离懒懒地瞥了一眼身边的书本，往靠背上挪挪，寻得个最舒服的姿势，双眼一闭，干脆开始休息养神，完全不顾林玉轩此时的尴尬。

　　也不知道马车行驶了多久，更不晓得白天黑夜，若离只知道自己随着马车轻微的晃动，居然慢慢睡沉了。折腾了一上午的身子此时正渐渐软和下来。迷糊中感觉到靠在垫子上的身体一路往旁边下滑，却又刚好被什么撑住。随即周公便出现在了一个温暖舒适的怀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