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婼斐

18、除夕

　　才傍晚十分，暖阁里早就处处灯火通明了。

　　若离正无精打采地坐在梳妆台前，手里还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腰间的流苏，任由茗儿认真地为她装饰发髻。今天是除夕，这是无论在哪个时代都要隆重庆贺的节日，浩栀国也不例外，今年还特命所有待选女孩们都参加除夕晚宴。秀女们毕竟是第一次参加这么盛大的皇室晚宴，所以教习的老妇们一整天都在指导这样那样的规矩礼数，生怕出了纰漏上头怪罪下来，那就谁也别想过好年了。

　　“小姐，您怎么看上去没什么精神？今日可马虎不得的呀。”茗儿为若离插上最后一抿碎小的流苏，有点忧心的看向镜子中发呆的她。

　　若离闻言回过神来，勉强地对茗儿微微一笑，这个小丫头，想必是在担心自己会君前失礼吧。其实她哪里明白，若离真正怕见到的是林玉轩那个讨厌的家伙。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得罪他了，居然讪讪地说要自己做他的王妃。

　　待茗儿为自己上好淡妆后，若离看着镜中的自己，抬手轻轻扶过自己的眉，眼帘，这方清秀的容貌与初次看到的自己真是天壤之别啊。

　　“小姐肯定是今晚最美的了”茗儿递了一杯清茶给若离，调皮地说道。

　　若离浅笑着接过那盏青瓷，轻抿一口，就搁在了桌上。望向窗台上摆着的琉璃香炉，袅袅青烟朦胧，若隐若现的。透着那缕缕萦绕，若离仿佛又看见了当日在雪地里紧拥着自己的林玉轩。

　　他那嘴角边永远悬挂着得以的弧度，还有那眼神，温柔中闪烁着宠溺，直直地仿佛能把人看穿。可他那特有的柔和语气却很让人生气，似乎所有出自他口的事情都是理所当然，无可非议的。原本若离甚是讨厌这样自负的人，以为仰仗着自己与生俱来的尊贵身份，就可以不把万物放在眼里。可偏偏对这林玉轩，有种道不清理还乱的感觉。

　　忽然屋外传来响亮的三声锣响，打断了若离的思绪。

　　“小姐，时辰到了，快去集合吧。”茗儿边提醒边拿了件淡粉色裘皮披风为若离系上，复又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待确认完美后，就急忙抚着若离出门去了。

　　又是一声锣响，女孩们就紧跟着带路的一班宫人们向正栀殿行去。悄悄环顾四周，几乎所有女孩子身着红粉，无人选用冷色调的，免得忌讳，不过乍一看还真有点单调。

　　虽然这时辰天已全黑，但一路上行来，无处不是金碧辉煌，万丈红光将黑夜也印染得好似黄昏般热闹亮堂。大约步行了二十来分钟吧，就隐约能听到欢腾的丝竹声了，由远及近，很快便看到了大殿中央一群明晃晃的天仙般的舞娘，身着七彩，正婀娜地舞动着。

　　整个正栀殿是圆形的结构，中央为偌大的舞池，大殿正前方设有华丽的高台，那端坐的数人想必就是浩栀国皇帝，皇后及宠妃了吧。台下圆形围绕的四周，摆放着几十桌大大小小的圆桌，离得越近的估计地位就越尊贵。当女孩们到达的时候，这正栀殿已经宾客满堂了。随着一声尖锐秀女见礼响起，舞娘四处退去，整班秀女由年龄长幼分为六横排齐刷刷地向高台方向下跪行大礼，口中还整齐地念叨请安词，场面实在是壮观。

　　因为离得很远，所以也听不清台上的人说了些什么，只是按部就班地跟随最前排的秀女一起站起并依次屏退落座。待坐定后，若离又时不时的不露痕迹地望向离高台较近的桌子边，企图能寻找到老爹林谭文的身影，奈何实在是人山人海，男子又各个都身着相似的华服。罢了，说不定在刚才秀女见礼的时候林谭文已经见到过自己，知道自己平安就可以了。

　　乐声再度响起，越来越热闹，舞娘们也如痴如醉般绽放着自己的所有。宫女宫人们不停地忙着添换桌上的菜肴和酒水。放眼望去，只见得高台那边是一个个轮流敬酒朝贺的，好不温馨热闹啊，晚宴的氛围此时升华到了最高点。而占据了大殿一角的秀女，却个个安静地埋头食用餐点，与这热闹的氛围显得有点格格不入。仿佛只有若离偶尔会抬起头来欣赏舞娘的绰约风姿。她心想，难得这样的晚宴，干嘛要苦闷自己，既然被安排在这么偏僻的一角，又有谁会注意这里一班低微的秀女在做什么。这叫不吃白不吃，不看白不看，但吃了也白吃，看了也白看，能自得其乐就好。

　　正当若离还独自陶醉在美人与佳肴中时，欢腾的乐声忽然戛然而止，也几乎是在一瞬间整个大殿就都安静得鸦雀无声了。发生了什么事？若离刚打算抬头探究的时候，却不想听到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响起：

　　秋分入宫秀女数百
　　现已六十佳人蒙受天恩
　　通过初选复选
　　特借此除夕吉日良辰
　　赐册封玉碟
　　。。。。。。。。。。。。。。。。。。。。。。。。。。。

　　若离听得那圣旨是真真切切的，却好似觉得根本与自己无关，莫名其妙地就站起来随众秀女步入大殿中央。微微抬头打量前方，只见得女孩们按照刚才分好的六横排站定住，几位小宫人正端着个檀木盆子跟随在一名身着华丽官服，年纪尚大的宫人后面，缓步从高台上走向这边。再看看身旁的几位女孩，大多是脸色苍白，死死拽着自己的衣袖，有的连汗珠也若隐若现了。

　　尖锐声再次响起，“封蒋氏四女语焉为淑人，”说完，那老宫人从一旁的檀木盆子中取出一方玉碟交到面前的女子手中，女子接过后立刻下跪谢恩，起身后便站立在原地。

　　就这样，那老宫人一排排地将玉碟交给最后被选中的女子手中。那些被直接经过的，望着檀木盆子上越来越少的玉碟，一个个都僵直着后背，复又颓废地软下去，想必此刻表情难堪吧。这样的册封仪式，是无疑会践踏许多女孩的自尊的。

　　前四排被册封完毕告退，共有十人被分别册封为淑人，贤人。待到她们退下后，大殿中央就剩下若离她们两排年龄较小的待选。原以为也会是由那个老宫人依次颁发玉碟的，却不想他走回了高台上。

　　“孤王与皇后商议，觉得这次为王子们待选的女孩大多太年幼，因此也无法选定。”

　　安静了片刻后，浩栀国的皇帝居然亲自开口了。他的声音清冷严肃，绝对的帝王气派。

　　“故而本王决定此次破例，由众王子自己选择王妃，免得将来不合适又念叨起孤王的不是来”

　　皇帝话还没说话，台下众人异口同声地说道陛下圣明，以示赞同，其实也没有人敢说个不字。

　　皇帝再次待他们收声后，平静地说，“这年长的三位王子都已经有了侧室王妃，老四和老五也都指婚了，那就，从老六你开始吧。”说完，皇帝命人将一精美玉佩交由台下的六王子手中。

　　“是，父皇”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

　　这个声音是？若离貌似这才反应过来皇帝口中的老六是谁，猛然地心下乱跳起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觉得仿佛时间被放慢，林玉轩用了很久的时间才走到自己跟前来。若离随众人垂下眼帘，恭敬地站在那里等候。

　　这个林玉轩真的是很讨厌，来来回回地在两排秀女中走来走去，若离觉得昏眩，仿佛林玉轩的身影同时出现在了自己的四面八方。周围安静一片，秀女们更是连大气也不敢喘。

　　“轩儿啊，看了都半晌了，你可选定了？”

　　还是皇帝最先忍不住询问起来，语气里带着难得的温柔，想必这为皇六子真的很是得宠。

　　林玉轩不慌不忙地举起玉佩看了又看，终于大步走向高台那里。他撩袍优雅地下跪，双手一楫，十分恭谨。

　　“父皇，孩儿已然选定了王妃。”

　　就在他话响的同时，若离觉得自己手中传来一丝冰凉，寻着看向自己的手，天啊，这，这个玉佩什么时候在自己手中握着的？！居然毫无感觉？！若离定定地望着手中的那枚莹透，思绪没有比现在再混乱阻塞的了。

　　“哦，是哪家姑娘啊？”皇帝再次温柔地开口，看来他也没注意自己儿子手中的玉佩已经不见了。

　　“回父皇，那姑娘已经握着那枚玉佩了。”

　　话毕，众人都齐刷刷地看向秀女这里。若离仿佛是被定住了，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臣叩谢陛下圣恩。”

　　忽然一身着官袍的男子急走到高台前，下跪谢恩。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若离方才抬头看去，那抹背影，可不就是数月不见的老爷嘛。若离很努力地收拾起自己的混沌，也随即下跪行礼。

　　“卿，那是你的女儿吗？”

　　“回禀陛下，这是臣的独女，排行第五，名唤若离。”

　　林谭文故意提高了独女二字，是想显示自己对这个女儿的宠爱吧。

　　皇帝不笑起来，一旁的皇后也讪讪开口，“原来是蓉娴驸马的爱女啊，那真是亲上加亲了，陛下，玉轩的眼光还真是不错呢。宝妃妹妹，你还满意你未来的儿媳吧。”这话里头明显可以感受到讥讽。

　　“是啊，我瞧着这位姑娘也挺可人的。既然是玉轩自己选的，那还请陛下做主，早日让他们完婚了才好。”宝妃巧妙地顺着皇后的话向皇帝请恩。

　　“父皇，孩儿还有个不情之请，望父皇恩准。”

　　“吾儿免礼，说吧。”皇帝满脸欣慰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儿子。

　　“父皇，刚才您也说这些秀女还太小，现在就完婚也实在不合适。儿恳请请父皇先指婚，随后想带林氏五女游遍大江南北，一来是为父皇体察民情，二来儿也好多历练自己。”

　　这样的恳求显然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个个一脸惊异，连皇帝也皱眉思索起来，没有立刻答应。半晌后，他才哈哈一笑，说道，“好，难得吾儿有这方上进之心，孤王且不管你是不是多半‘假公济私’，就看在历练一词上，恩准你携林氏五女出宫，两年之内返回宫中完婚。”

　　“叩谢父皇隆恩。”

　　林玉轩并没有太多的意外，好像早就预见了结果似的，依旧用他惯有的温柔语气谢恩领旨。

　　“林爱卿啊，你明日将你女儿接回府里，三日后孤王为他们指婚。”

　　“臣谢陛下赐婚。”林谭文也随即叩头谢恩。

　　整个过程，若离都没有开口，在一个宫女的搀扶下退了下去。紧接着其他王子也开始依次选择心仪的女孩了，有三位都由皇帝做主，赐给了年长的三为王子做侧室夫人。

　　此时此刻，若离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麻木掉了，也不知道接下来的晚宴发生了什么，又是何时结束的。待到自己回过神来，已经随众人走在回暖阁的路上了。

　　“殿下万福。”忽而一个领头的宫人这样高呼起来。

　　不一会若离就被来人拉走了，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她本想挣脱被拽得生疼的手腕，奈何林玉轩却越拽越紧，一直拉到了御花园里方才松手。

　　晚上的御花园静得仿佛只有他们两人，若离背过他去，真怕自己一看到那张可恶的脸，就给上一拳。

　　“怎么，你以为我是随便说说的？”

　　林玉轩缓缓开口，也没有绕到若离正面。

　　“你为何要带我出宫？”

　　若离虽然不愿意承认自己将会成为他的未婚妻，却对出宫这事颇感兴趣。

　　“你想要的自由，我给你。”

　　林玉轩完全不假思索就回答了她。

　　若离闻言真的是怔住了，见面也不过三次，他居然就能这么了解自己的心思。她忽然觉得林玉轩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样不近人情，这对于贵为王子的他来说真算是难得了。

　　“你听着，我不会硬逼你嫁给我，今日不会，两年后也会。”

　　林玉轩双手轻轻地从背后环绕住若离，只感觉她先是一僵，但很快地又恢复。林玉轩莫名地很喜欢这样的感觉，这仿佛是一次次小小的胜利。

　　“那你肯定会后悔，我是不会自愿嫁你的。”

　　“哦，是吗？看来我的未来王妃还不了解我啊。”

　　林玉轩忽然用力将若离转回来面朝自己，只手抬起她的下巴，一切又似当日雪中暧昧。

　　“我会让你爱上我的。。。。。”

　　林玉轩随即轻吻上若离的额头，心底却稍许有点意外，怀中的她竟然没有丝毫反抗。

　　若离浅笑起来，双手也去环住林玉轩的腰，这下换他身体僵直了。感觉到一丝变换后，若离笑得更加甜美了。

　　“还是那句，你会后悔的。”

　　这话如同淡淡的花香，幽然飘进林玉轩的脑海。他抓住若离的肩头，俯身凑到她的耳边，轻声道，“好啊，那我们就赌赌看谁先爱上谁。。。。。。。”

　　“那要是你输了呢？”

　　“我就彻底还你自由之身”

　　若离闻言又是淡淡一笑。

　　就这样，两人暧昧地相拥在月光下的御花园。不知道情况的还以为是对沉溺在甜蜜中的痴男怨女。

　　林玉轩将若离送回暖阁后就头再也没看她一眼便地走了。若离也尽直走回屋子去，没有再回头。很好，这样的打赌很公平，若离很自信她会胜利，无论发生什么自己也不可能先爱上这个讨厌的家伙的。

　　这一晚，天空又飘起了雪花，一切混沌都被雪白覆掩埋在了去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