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婼斐

10、游学

　　一路的狂奔，马儿都开始频频喘气了。路旁的景色就好像是电影里的特技镜头，嗖一下就通通闪过了了。行人们不知道这马上的人有何等十万火急事，纷纷让道靠边站，等连影子也消失在街头的时候，方才感觉一阵风吹过。

　　别说路人不知道了，就是在马背上的若离也是脑子一团糨糊，不晓得身后的人要带自己去哪里。

　　马儿又疾驰了一会儿，帅哥师傅就突然一拉缰绳，站停在一家小酒楼门前。若离被他抱下马去，她本想拒绝的，奈何自己的身子的只是个孩子，根本够不到踏脚，也就只好心虚地被他抱了。师傅把马儿交给了小二，牵着若离的小手大步走进酒家。

　　若离抬头环顾一眼，这是家颇有点年数的小酒馆了，名叫五子小酌，很有趣的名字啊。店老板见了师傅，很是热情地引着上了二楼，老板把桌子周围的竹帘放了下来便轻声离去。这一眨眼的功夫，小二就端上了好几样小菜和一壶酒。若离安静地看着这一切，也明白这位师傅是这里的常客。

　　虽然这家店看似简陋，不过桌上摆着的几个小菜卖相倒还不错的。一碟椒盐花生米，一碟油槽鸭舌，一份凉拌莴笋丝，一盆卤鸭翅，都挺适合下酒吃的。帅哥师傅往自己的酒盅里倒上了满满一杯，一仰头，全没了。这个动作看着还真是潇洒啊，要搁在现代的酒吧里，还不知道要迷死多少人呢。他见若离一直看着自己，冲着她玩味地一笑，“小丫头，这酒烈着呢，你可不能喝。”

　　“我不是小丫头。”若离故意拍拍自己身上的衣服。明明是他给自己换上的，这会子怎么还丫头丫头的叫啊。

　　帅哥师傅先是一怔，忽而大笑起来，这样的笑容，迷人，却有点孤单。正在这时，小二又端着个碟子上来了。“爷，您的酒。”说着放下一壶酒和一个盆子在桌上就下去了。帅哥拿起酒壶，往若离的杯子里倒满，说道，“来来来，小。。。。小子，这酒你就喝得了。”说着又把刚上的那个盆子挪到了若离面前，哇，是糖藕啊，可是自己最喜欢的冷菜了。看来这人也算是很细心了，居然了解女孩子大多比较喜欢吃甜的。若离端起酒，闻了闻，一股子甜甜的酒香，很像是甜酒酿的问道。若离站起身来，正面对着那帅哥，举起了酒杯，“先生，这杯酒还请您先饮下，权当是我这个徒弟敬您的拜师酒。”

　　“你连我的名字都还不知道呢，就急着拜师了？你就肯定我会收你做学生？”他又扬起了那公害的微笑。

　　“既然家父叫我拜您为师，那必定是事先说好的。若您无意收我做学生，刚才也就不会给我换装还带我来这里了。”一口气说完自己的猜想，若离心中暗暗念叨，这人还真是自负，和我个小孩绕什么圈子，。

　　“呵呵，果然同你父亲说的一样，能说会道的，好，你这学生我就收下了。”师傅说完高兴地接过酒盅一饮而尽，又拉若离坐回去。

　　“那师傅，现在你可不可以自我介绍一下啊，免得我拜师一场，连个名字也不晓得，叫人笑话。”若离是真的很想知道他的个人资料，现代人的八卦自觉又在作祟了。

　　“敝姓羽，名楚涵，我不是什么名人，所以就算你知道了我的名字，也不会有人知道你师傅我的”说完，他又是仰头饮下一杯。

　　“只要做学生的我觉得师傅好就可以了，何必在意旁人的评论。”若离想都没想就说了出来，像是在安慰一个失意的学子。

　　“哈哈，我真是收了个好学生啊！来，喝酒！”

　　“那师傅，我们什么时候开始上课啊？我连这里是哪都还不知道呢。”生活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那么久，却对这里一知半解的，还真让若离心里不舒服。

　　“呵呵，今后我每天都会带你出来，这不就是在上课嘛。”楚涵夹了块糖藕放到若离的碟子里面。

　　“什么？每天都只是像这样吃吃玩玩？”听到这样的回答实在是令人惊讶啊，“这也算教书？你不怕我老爹找你算账吗？”

　　若离觉得奇怪，这怎么会是那位寄予很大期望在女儿身上的老爹所请的师傅呢？

　　羽楚涵闻言拍案大笑起来，看他抚着抽搐的肚子，还要顾及眼角的泪水，这也笑得有点过了。师傅努力吸了吸气，“这样的安排还不是你那老爹默认的？！你以为他只想你学吟诗作词？还是琴棋书画？要只是那样，他大可亲自教你，又何必让你来拜我。”

　　听他这么一说，若离渐渐明白，本来就没想通老爹他干嘛不让王府的先生教习自己，非要又是马车又是轿子的抬自己出门拜师。原来他根本不想女儿接受传统的教育，虽然不知道最终的目的何在，不过这样吃吃玩玩的游学可是天下掉下来的好事啊。若离不自觉地笑了出来。

　　“瞧你笑的这么满足，就知道你肯定喜欢这样的游学吧。”羽楚涵眼角带笑，看着傻笑的若离。“这下该放心你那老爹不会找人来收拾我了吧？！”他又是大笑。

　　哎，罢了，初次见面，就把做师傅的逗笑成这样，也很可以了，若离抿嘴一笑。

　　这边还没收笑呢，底下也热闹开了。随声音寻过去，原来这酒馆还带说书的啊。古代人没有什么娱乐节目，大老爷们的就喜欢上上馆子，听听书什么的。有点小钱的，就上胭花之地逍遥去了。哎，女人的生活还是最枯燥的。

　　出了那酒馆，大半天已经过去了，羽楚涵说留下马儿在酒馆，徒步四处逛逛。那敢情好啊，来了这古代，还没有逛过街呢，简直是剥夺了女人的一大天性嘛。见到若离一脸的兴奋样，楚涵也跟着起了劲。边走边介绍一些好吃好玩的。

　　若离从羽楚涵的交谈中，大概对这个时期有些了解了。她现在所住的地方叫安都，是浩栀国的国都，也是最繁荣的城市了。这整个浩栀国坐落与版图的中央偏东南处，有着很好的地理位置，什么农业牧业都挺好，至少足够自供的。羽楚涵还告诉若离，浩栀国主产香料和布料，所以做浩栀国的女子很是幸福的。

　　浩栀国还有几个邻国，其中最南边的是芙域国，那也是个很富饶的小国，只可惜靠近大海，常常有些自然灾害，因此，芙域国很想往东扩大自己的领土。但是浩栀国也想将东面占为己有，膨胀自己的版图，所以两国长久以来都处在僵持不下的局面。若离真觉得这浩栀国的皇帝太自私，自己山好水好的又何必和人家多灾多难的国家争地盘呢，不觉得是在欺负弱小吗？哎，反正不管自己的事，她能穿越到最好的国度来，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羽楚涵带着若离去完这边又逛那边的，什么荷包，蒲扇，挂件，零零碎碎的小玩意买了一大堆，这位师傅可就成了拎包的了。哈，老师做成这样的，也只有他了。若离是初来乍到，看着什么都新鲜。偶尔也会在路上看到其他国度的商人，浩栀国的百姓待他们倒还挺热心礼貌的。不像现代，有些老外歧视中国人，毓岚每次都说，哼，有本事小样的你别用中国制造的东西，看不把你饿死冻死不方便死。咱们古人的素质还要好些呢。

　　逛累了，羽楚涵就带着若离在一个小摊上坐下。不一会，老板上了两碗豆腐花，还有一碟小小的不知道名字的点心。看着碗里的豆腐花，若离不禁怀念起小时候，那时每天放学都会买来吃，只是每次都加很多辣椒，搞得老板后来见了自己都想把辣椒瓶藏起来。这古代的豆腐花看上去也不错，滑溜溜的豆腐，撒着一把葱花，加了点类似于虾米的干货，把豆腐和调料轻轻拌匀了，浇上点麻油，简直是人间美味啊。羽楚涵告诉若离那碟点心叫米饺，是用玉米和小麦粉做成饺子的样子，再用蒸笼蒸出来的，闻一闻，香气中还真带着点玉米本身的甜味，口感也很细腻。

　　到了傍晚十分，帅哥师傅把买的东西搁在了酒馆，就带着若离去了首饰店。这家首饰店里的东西倒是齐全，女孩子用的珠钗链环是应有尽有的，不过若离不懂怎么挑选这些东西。再说自己穿的是男装，即使是个小孩子，趴在柜子上左看右望的也不好。不一会，羽楚涵从店后走了出来，拉着若离就离开了。咦，他什么时候到后面去的？他是买了什么了吗？

　　又逛了会，天就黑了下来，但羽楚涵丝毫没有回去的意思，若离倒是开心，好啊，一次逛个够，不知道夜市会不会也很好玩。可是当这位师傅带她去到目的地的时候，若离傻了眼了。呆呆地站在门口看着羽楚涵不语。

　　“怎么了，小子，不想进去？”羽楚涵边说边指指那门，只见若离的脸憋得很红。

　　“再怎么着，你也不该带我来到这胭花之地啊。”天啊，就算他不当自己是女人，也不该带个孩子来这里啊，真不理解他在想什么。

　　“你怕的话，就待在这里好了。我可要进去了。”

　　可恶，明知是激将法，若离无奈，也只好乖乖跟上，谁叫自己是人生地不熟啊。越走进去若离越觉得莫名地害怕起来，无意中抓上羽楚涵的手。羽楚涵感觉手上被捏得越来越紧了，无声一笑，毕竟她还是个孩子啊。

　　这个妓院的规模很大，估计有不少达官贵人来这消遣吧，不是都说繁荣娼盛嘛。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们见人就粘，也不管是帅哥还是丑男，姑奶奶只认银子。有个一身红纱的半老徐娘也迎了出来，应该就是老鸨了。见着羽楚涵，很是热情地招呼上来，“呦，这不是羽公子嘛，您到还记得我这倚月楼啊，可把好些个姑娘等得望眼欲穿啦。”这话还没说完呢，看见身后的若离，不禁满脸惊讶，终究控制不住吼出声来，“公子啊，您这是。。。”

　　“怎么，是爷们还限定年纪的？我帮你介绍长久生意，你倒还不乐意不成？！”虽然是开玩笑的话，但听着的人总觉得这话里有刺。

　　老鸨闻言又恢复了活络，一扫刚才的尴尬。“您哪的话啊，就属您最照顾我们倚月楼啦。我去叫玉娘啊，您和。。。和这位小少爷先安坐啊。”一个小厮带着两人上了二楼，穿过一间布置得很有风情的厅堂，便来到了玉语阁。这里的装饰比前面那个大厅要来得更为精致华贵，处处都挂着粉色的罗曼，一对对男男女女说笑地好不欢乐。

　　小厮最后带着两人进了一个包厢，这里倒不粉了。罗曼都换上了墨绿色，摆设也不多，少了那种乌烟瘴气的感觉。羽楚涵要的玉娘不一会就来了，的却是个大美人。不过她没有一般风尘女子的俗气妖媚。只身着淡紫色薄纱，发髻用几只简单的珠钗挽起。整个人看着是那么水灵清透，丝毫不像红尘女子。不过很多干这行的都爱装清纯，以博得垂怜，若离最是鄙视这样的女人了。所以对着这个玉娘，若离满脸的不屑。

　　那女子微微行礼后，就坐在了楚涵的身边。丫鬟送上酒菜，还专为若离送来了米酒，亏得这个老鸨想得周到。羽楚涵和玉娘并没有什么亲密举动，只是闲话家常。不一会，外面开始闹腾起来，人人高呼玉娘的名字。

　　“今个儿是你压场？”羽楚涵边喝酒边问着。

　　玉娘点头不语。继续为身边的他斟酒。还不等再说上话，老鸨就风风火火地进来了。“真是对不起您啊，羽公子，今晚是玉娘压场的。瞧外面的客人高喊着玉娘，我也是不好得罪的呀。”

　　羽楚涵自是明白的，摆摆手示意她们出去。临走时，还对玉娘微微一笑，玉娘也微笑着点头，好像是读懂了什么。

　　玉娘走后，羽楚涵打开了窗子，正好可以看到外面的大舞台。坐回若离身边，他继续喝酒。

　　“你常来这吗？找这个玉娘？”

　　“你讨厌她？”

　　“不是讨厌她，是根本不喜欢这种地方。这些女人也是有手有脚的，做什么都好养活自己。只是怕吃苦，就出卖自己的灵魂，我没办法对她们产生好感。”

　　“那你是看不起她们喽？”羽楚涵把弄着手上的酒盅。

　　“不至于看不起，我也不是高尚的人。只不过是不赞同这样的生活方式罢了。”若离回答地也够实在的。

　　羽楚涵没有接话，脸上的表情不再那么儿戏。有点严肃，可明明嘴角还是挂着一抹笑容的。良久，他放下酒盅，正面对上若离的眼睛，“你的生母不也是红尘女子，你还出生在这样的地方，怎么，难道你也不赞同你的母亲吗？”

　　一字一句，似乎像坚硬的石头一样，敲打着若离的每根神经。面前的羽楚涵像是换了个人，一反白天的温柔幽默，突然变得这样严肃，让人觉得有点可怕。

　　“不，我母亲不一样。她不是自甘堕落的，是因为家道中落才被卖进去的。这怎么会和她们一样？！我的母亲，绝对不会出卖自己的灵魂的。。。。。。她不会！要不然父亲怎么还是那么喜欢她，怎么还会有我。。。。。”若离知道自己早就语无伦次了，越说越莫名的激动，努力辩解着，却抽泣起来，说不下去了。虽然现在的若离完全不知道自己生母的事，但可能是母女连心，这身体的主人潜意识地维护着亲娘。

　　见若离真哭了，羽楚涵没有安慰，反而继续说他的。

　　“你怎么敢肯定你的母亲和她们不同。要是没有出卖自己，她能成为红极一时的头牌姑娘吗？能被人高价赎出去吗？你就知道你的父亲完全不在乎吗？”

　　这些话似乎把若离想要说的话给堵回去了，有东西卡在了喉咙里，想出声的，却都变成了哀伤的哭泣声。不会的，若离的母亲不会的。要是她也是出卖自己灵魂的人，就不会千辛万苦把孩子生下来了，想是为了女儿，她也不得不坚强。可是，这样的一生该有多苦啊。明明不情愿，却要为了心爱的骨肉坚强活地下去。当她成为名妓的时候，当她被迫强颜欢笑时，她的人，她的心，她的思想，又是如何去面对自己深爱着的，青梅竹马的恋人？这样的折磨也能承受，若离的母亲，一定是个不平凡的女子。

　　母亲的形象在若离心中坚定，她拭干了泪水，抬头迎上羽楚涵的锐利目光。

　　“我告诉你，不管她在世人眼里是什么，我若离，是她的女儿，永远都会爱她。在这世间，只要我懂她就足够了。不管多少年以后，我都可以肯定地和你说，她不是妓女，只是个有自尊有思想有情感的女人。”

　　羽楚涵不得不惊讶这番言论。这个小女孩，只是稍微逼一下，居然这么快就能想通，沉稳面对心中的伤痛。这样的认识远远超出了他预计的结果，这个丫头，的却像他父亲说的，是个可塑之才。一开始还担心这么幼小的她无法承担那么多，可如今看来，他父亲的计划是一定能实现的。就靠她。

　　羽楚涵再没说什么，收起了刚才的严肃，一把抱起若离坐在自己的身上。他抚摸着若离的头发。

　　“记着，不管今后会发生什么，别改变自己的想法就行。”

　　若离明白他话中有话，不过没有再问。今后发生的事谁知道呢，或许他知道，或许王府里的父亲知道，不过都没所谓，自己只需活在当下就好。

　　从窗外看去，偌大的舞台上已经凑起了丝竹，玉娘也换了衣裳在那卖弄才艺。或许羽楚涵是对的吧，她不了解玉娘，又怎好鄙视呢。这岁月悠长，谁的背后没有故事，再平凡的人也会有这样那样的经历。

　　忽然想起了薛之谦的红尘女子来，公子羡慕你天生富贵，不用管名利是非，谁来擦去红尘女子的眼泪？

　　若离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想是师傅将她送回来的吧。

　　半夜，她从梦中醒来，坐起身，突然很想把这首歌写下来。拿来了纸笔，若离用着很不熟练的毛笔字，写下歪歪扭扭的歌词来，

　　公子随便出手三千金
　　他不知道我心碎
　　关上房门别问我在思念谁
　　公子羡慕你天生富贵
　　不用管名利是非
　　谁来擦去红尘女子的眼泪

　　此时此刻此景有你别无所求
　　无忧无愁无金无银有你有我
　　愿两手清风
　　贵者不懂爱你如磐石不动

　　爱如磐石已碎才知今世缘灭
　　爱里千醉与你最后一夜
　　推开名利之门见你荣华富贵
　　刻下伤痕来世与你相见

　　谁将今生缘定红线卷入红尘
　　惹来流言蜚语飘去若隐若懂
　　心碎几许痛
　　醉者不懂只怪今生红线已断

　　若离写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自己的心里好过点，才停笔回到床上去了。梦里她又听到了玉娘的委婉歌声，她唱得那么欢乐，可仿佛泪水却一直在她脸上不停流下。。。。。

　　夜深人静，书房的灯火却没有熄灭。老爷在案桌前沉思。再看看桌上的这首诗，心中暗潮汹涌。没有想到，只是一天，若离就能写下子玉的心声。

　　方才他去到若离房里，本是担心女儿这一天喝酒喝太多会不舒服，还有一丝责怪羽楚涵的怒意，却没想到这丫头早已睡熟了。帮她掖好被子后，老爷转身刚想走出去，就看见桌上的一大堆纸都写满了字，开始以为是羽楚涵教她练的字，却不想一看就震惊过去了。

　　这一字字，一句句，承载着多少辛酸血泪。再看看熟睡的女儿。老爷不禁在心中感叹，“子玉，你把女儿送到我身边来，是知道你是留不住她的对不对？我无法沉默地渡过一生，也定要实现我对你的诺言。那就让我们的女儿去完成吧。。。羽楚涵，这个师傅，真是选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