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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冬去春来 ...

  •   宋簿正从床上坐起来,看见谷梁岫进来急忙说道:“你过来。”
      谷梁岫走到床边,宋簿压低了声音,沉声道:“方才戚呈钰在旁,我不好明说,现在你听我说,然后找个机会去找将军。”
      宋簿说了几句停下来喘气,他脸色苍白,是失血过多所致。谷梁岫配合地弯下腰,听他说话。
      “将军不信我,是因为一直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戚呈钰包藏祸心,但是今日与我对战之人让我更加确定了,戚呈钰绝对不简单,和珞鞻一定有某种关系。”
      “珞鞻?”
      “对,那人覆面而战,就是不想我们认出他,他越是严加防范越是令人生疑,所以与他近身交手的时候我特意仔细观察了一番,当时是日落时分,他的眼睛经日光照射会泛绿色。征伐珞鞻之前我特地派人密查,得知珞鞻之主子嗣众多,最为倚重三皇子穆,此子自幼聪颖,与常人不同的便是这双眼睛。若我猜的不错,那人就是珞鞻三皇子。”
      “那这人和戚呈钰有什么关联么?”谷梁岫看他疲怠,倒了一杯水递予他手上。
      宋簿接了水杯,一口饮尽,谷梁岫欲再倒一杯,刚伸出手去,却被宋簿一把抓住手腕,宋簿盯着他,用探究的目光看了他半晌,叹了一口气,似是无奈道:“我猜不透你对重箫的意图,但我相信你不会害他……,我看人很准。”
      谷梁岫挣开手腕,轻笑一声,开口说道:“魏将军说的没错,你看人果真很准。你说对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害他。”
      宋簿微怔,他觉得谷梁岫说话时的神情很微妙,似是喃喃细语,又似满付柔情,这话看似说予自己听,却又是透过了自己说给另一个人听。
      “好,我相信你。戚呈钰去年入伍,是招兵的军官在路边发现的乞丐,看他可怜便招入军中编入火头军,后来重箫看他在箭术上颇有天赋,又年纪尚幼,便带在身边做了亲兵,亲自指点他箭法,在战场上又多次护他周全,因立有军功便做了偏将。”
      “那你是如何觉得他有问题的,应该不全是你的直觉吧?”
      “对,如果没有什么端倪,我也不会因着所谓的直觉贸然怀疑他。他后来做了将领,骁勇善战,多次立功,有时甚至不与其它将领配合,只为完成自己的任务,军中对他多有不满。而且,一有空闲都不离重箫左右,他总是找各种理由去大帐,珞鞻人擅长使毒,所使毒能长期潜伏人体,直至死亡都毫无所觉。我发现三皇子右手小臂有一赤色标志,不是刺青,颜色深入皮肤,应是珞鞻一种毒所致,戚呈钰右手也有类似标志。”
      谷梁岫蹙眉,宋簿对谷梁岫的描述让他极为不舒服,这戚呈钰也许不只是珞鞻奸细这么简单。
      “方才你就应该说给将军听,正好当场抓住戚呈钰验明正身。”
      “不,这次珞鞻最受宠的皇子亲上战场不仅是因为珞鞻节节败退,更有可能是珞鞻王庭出了变故,我在珞鞻安排有一名心腹,半年为期,会想办法来见我,下一次见面之期在四天后,只等到时候他带来确切消息才可知道真相。我没有当面揭穿戚呈钰是因为事情没那么简单,戚呈钰潜伏在重箫身边,力在取得重箫信任,自从他参军到现在,除了上战场,其它时间恨不得一刻也不离重箫左右,而且我很早以前便派人暗中监视,发现他并未与什么可疑的人来往,明明我军更加强大,两军却相持多年,如此看来,军中定不只他一个奸细,很有可能这些奸细已经渗透军中各部,形成了一个有组织的同盟,我需要想个办法,把他们一锅端了,在想出计策前不能让戚呈钰察觉。即使以前我与他多有相悖,却从未在他面前显露过我对他的怀疑,所以在这紧要关头,不能出一丝差错。”
      谷梁岫听完宋簿的话,心里惴惴不安,觉得魏重箫现在身边时刻跟着个戚呈钰一定很不安全,但是,宋簿都想到了这些事,难道魏重箫从来没有在戚呈钰身上发现什么吗?
      “宋将军……”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唉……,重箫虽出身武将世家,却从小都是这种令人讨厌的性子,善良又念旧!”宋簿说着说着不由的提高了声音,像是想到了什么气愤的事情。
      “念旧?”
      “你不要问了,过会儿你去大帐外看看,如果没人,你想个法子进去,找到重箫告诉他我说的话,记得小心旁边的士兵,每个人都有可能不安全。”宋簿交代完这些,已经面色发灰,嘴唇惨白,他艰难的移动身体躺在床上,这伤使他流血过多,方才又说了许多话,现在已经头脑发晕,眼前发黑。
      谷梁岫帮他盖好被子,又在炉子里加了些炭火才转身出去。
      此时已经月上中天,森冷的月光照着惨白的地面,不时传来一两声野兽的叫声。谷梁岫打了个哆嗦,拢了拢棉衣,向大帐走去。
      几队士兵在巡逻,谷梁岫走近大帐,两个士兵拦住他:“将军已经睡下了。”
      这两人语气不善,面相凶恶,谷梁岫看着他们,想到宋簿的话,这两人中或许就有珞鞻的奸细,魏重箫的处境令谷梁岫揪心,这般群狼环饲的境地,他该需要多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才能保得自身周全,说不定连睡觉都要时刻警醒着。
      谷梁岫想的很对,魏重箫在他刚到帐外的时候就已经醒了,他走出帐蓬看到冻成一团的谷梁岫,急忙让他进帐,并且拨了拨火盆内的炭火。
      魏重箫让他坐在火边,拿了一件衣服披在他身上。
      谷梁岫摸着身上的粗布棉衣,心里暖暖的,不禁抬头看着魏重箫的脸。因已就寝,帐中的蜡烛已经熄灭了,只有火盆中的炭火发出的光,红红的火光照亮了漆黑的帐中一片小小的地方,谷梁岫和魏重箫坐在火边,两人就在这暖暖的火光里。
      谷梁岫心里高兴却也没忘了正事。他看了眼帐外,偶尔有巡逻的士兵走过,压低声音凑到魏重箫耳边,将宋簿所说的话细细说予魏重箫听。
      木炭被灼烧发出辟嘙的声音,魏重箫刚毅的脸在火光的照应下红红的,谷梁岫坐在旁边看着他,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你先回去吧。”魏重箫突然出声。谷梁岫本想说点什么,却还是起身走了,外面飘起了雪,谷梁岫感觉到有些冷,他拉了拉衣襟,发现是魏重箫的衣服,转身正想进帐将衣服还回去,他看着帐篷里映出的昏黄火光,心里一动,将衣服拉的更紧,转身往宋簿的帐篷去了。
      谷梁岫走后,魏重箫一人坐在火盆旁边,宋簿想到的他定然也想到了,以前也不是完全没有怀疑过戚呈钰,只是因为一些原因,这些怀疑被他潜意识里否决了,但是这一刻,魏重箫觉得,自己应该面对真相,只是……
      “将军,你睡了吗?”魏重箫听着帐外的声音,是戚呈钰。
      魏重箫撩开帐门,看着外面的人。地上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雪花,戚呈钰站在雪地里,鼻尖冻的红红的,看到魏重箫他突然笑起来,“你还没睡啊,天气太冷了,我睡不着。”
      “你先进来吧。”
      戚呈钰进帐内跺了跺脚,凑到火盆边坐下,伸出双手烤了烤,笑着对魏重箫说:“这雪应该会下一夜,明天又要积雪了,东边那湖应该也会结冰,明天我去打几条冰鲤鱼给你熬汤。”
      “湖面都结冰了,凿冰打鱼不安全。”
      “没事儿,我以前冬天的时候经常和哥哥一起在结冰的河里打鱼,有经验。”戚呈钰看着魏重箫,笑得满脸愉悦。
      魏重箫看着他的笑容,心里苦恼,宁愿这一切都不是宋簿所想的那样,眼前的人还是个孩子,还没有到二十岁。
      正想着,帐外一阵骚动,传来谷梁岫的声音,魏重箫一惊,急忙走出去。谷梁岫见到魏重箫,顾不得旁边欲拦住他的士兵,直冲到魏重箫面前,抓着他的手臂,说道:“宋将军死了。”

      戚呈钰跟着魏重箫走出帐外,他站在门边,魏重箫疾走几步上前,一个人冲到魏重箫面前对他说了一句话,那人说完,魏重箫突然扭头看着自己,那眼中先是震惊,然后是愤怒责备和痛心。
      戚呈钰靠着帐门站着,魏重箫缓步走到他面前,戚呈钰愣愣地看着他,魏重箫执起他的右手,戚呈钰冻的冰凉的手感到一股干燥舒适的温暖,还未等他好好感受这难得的惬意,魏重箫伸出另一只手撸起他的袖子,手臂内侧有一个小小的隐秘的赤色标志。
      “呈钰,方才你去哪儿了?”低沉的声音喑哑,不觉喜悲。
      “你已经知道了对吗?我果真多此一举,如果没有杀宋簿,你是不是不会如此快的质问我。将军……”戚呈钰一把抓住魏重箫的手,抬头看着比他高半个头的人,“重箫,我本来可以不承认的,如果我不承认,你是不是会先相信我,然后才去派人细查?”
      谷梁岫停下来,转过头眨了眨眼睛,再看向魏重箫时眼眶通红,有雪落在眼睛里,化成了一团雾气。
      “大周比珞鞻国力强盛,军队也更加骁勇,之所以长期相持不下,是因为军中有珞鞻的探子。最近几个月珞鞻会节节败退,是因为我不想再做这些事了,我知道你们的皇帝已经发怒了,战况必须有所进展,我没有给珞鞻泄露你们的作战计划,枉费了哥哥当时为了安□□进军中所费的心血。”
      “为什么?”魏重箫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盯着他的眼睛,低声问他。
      “因为你对我很好……”好到让我喜欢上你,因为你,我背叛了我的国家,背叛了最疼爱我的哥哥。
      谷梁岫站在魏重箫身后,看着戚呈钰拉着魏重箫说话,心里不悦,却也知道现在不是乱吃飞醋的时候,心里正郁闷着,一群人快速走来,其中一大汉叫道:“将军,我们刚刚得知宋将军死了,这是怎么回事?”
      魏重箫转身看着众位将领,戚呈钰放开魏重箫,上前一步,“是我杀的。”
      众人怔愣,看着戚呈钰,仿佛想到了什么,纷纷面容愤怒,有几人已经将手按在剑柄上,不想戚呈钰又继续道:“魏将军,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不等魏重箫说话,一人说道:“对于奸细向来是严惩不贷,你不要妄图逃得一死!”
      “魏将军?”戚呈钰不顾其它人的愤怒,只问魏重箫。
      “经证实,戚呈钰乃珞鞻奸细,又杀害宋将军,处以死|刑,即刻执行。”魏重箫看着戚呈钰,戚呈钰也看着他,只是他目光太复杂,戚呈钰看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好,魏将军,如果你以后看到我哥哥,记得帮我说声对不起。”戚呈钰话音刚落,身子便直直倒下,落地时激起一层雪花,覆盖了他漆黑的发。

      戚呈钰死后,军中各部均少了五六人,宋簿本来是想想出一个好计谋将珞鞻奸细一网打尽,所以当时才错过了当场揭穿戚呈钰的机会,却不想戚呈钰一死,珞鞻奸细直接溃散。而戚呈钰本想着杀了宋簿便可拖延暴露的时间,却不想正是因为杀了宋簿才让魏重箫下定决心处决他,如此说来,宋簿倒是死的狼狈。
      谷梁岫重重叹了一口气,看着远处的魏重箫,轻轻走到他身后,看着魏重箫的背影。他坐的笔直,束起的长发夹杂了缕缕白丝,谷梁岫伸出手触了触他的头发,魏重箫回头看了他一眼。
      “你……,保重自己。”谷梁岫收回手,想了想,却不知如何安慰他。
      “嗯。”魏重箫低应了一声,看着眼前简陋的坟,碑上是自己亲手写的字,里面躺的是从小长到大的好友。
      “我错了,这一切本来可以避免,如果不是我,宋簿不会死,戚呈钰也……,他至少可以有条生路。”
      谷梁岫看着他自责,心里也不是滋味,伸出手试探地拍上他的肩膀。谷梁岫想说不是他的错,却又隐隐知道,魏重箫身上有太多的故事,宋簿说魏重箫念旧,说他这个性子令人讨厌,魏重箫说这是自己的过错,谷梁岫知道他不是矫情的人,他在这件事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他不会告诉自己,自己也不会贸然问他。
      四天后,宋簿派在珞鞻王庭的心腹回来了,他向魏重箫汇报了珞鞻的现状。珞鞻皇子众多,珞鞻王有意传位三皇子穆,穆在传位当天却不知所踪,众皇子不满,本已对王位死心的人又不甘现状,纷纷各施手段,争执不休。珞鞻因多年战争消耗巨大,又因时值隆冬,牛羊马驹多有冻死,食物减产又战况颓败,整个珞鞻已经民心惶惶,不少百姓已纷纷向南迁移了。
      这对魏重箫来说无疑是一个好消息,他立刻召集将领,兵分各路,相互配合,力在一击即中,一战拿下珞鞻。
      开春的时候,不再下雪,天气却还极冷,北方依旧一片萧索,满山荒芜。
      武德三年,是大周史上重要的一年。大将军魏重箫出征珞鞻,珞鞻兵败,俯首称臣,派使节投递降书,珞鞻设为郡,任命珞鞻大皇子管理,治下地区为珞鞻王庭方圆百里,原珞鞻州县派驻大周官员治理。
      回程的时候,谷梁岫和魏重箫去宋簿坟前小坐了一会儿,魏重箫拿了坛酒,喝了酒话也多了一些。他絮叨着讲了一些宋簿年幼时的趣事,又抱怨宋簿直接走了,自己怎么回去和他的母老虎夫人交代。
      大军在路上行军一月有余,到达洪州已是春末夏初。
      一路走来,亲眼看着风景由荒芜变得葱郁,草地梢头由枯黄染上嫩绿,厚重大地由积雪累累变得鸟语花香。
      远远的听见欢呼声,走近一点儿就看见洪州高大的城墙,洪州城内此刻万人空巷,百姓们围在路两边欢迎胜利之师凯旋。刚开战的时候,民怨四起,现在大周的百姓却欢呼雀跃,高兴万分。
      武德帝萧孑钰率群臣站在城墙外迎接他胜利的军队,锦袍玉带,一身华服,头戴冠冕,满眼喜悦。魏重箫从马上下来,走到武德帝面前屈膝跪下,身后的将领士兵也纷纷跪下,谷梁岫夹杂在众多士兵中间,离魏重箫老远,他随着身边的人一起跪下之后努力伸长脖子找魏重箫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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